桐城人方哲孺,精通八卦,周圍幾十里人都知道。
一次,鄰居的耕牛走失了,找了幾個村莊也找不到,村里便有人去找方哲孺卜卦,哲孺占卦后,手指東方“你朝此方向,大約二里路程,在一荒山上,牛正在吃草”。果真是這樣。
還有—次,鎮(zhèn)上李財主的父親大病初愈,李財主請方哲孺去喝酒閑聊。方哲孺不想去,李財主便說想請先生占卦。方說,你父親不是好了嗎?李財主說:“老父心里不踏實,相信你沒有卜卦不靈驗的。”哲孺只是苦笑,一再婉拒,李財主沒辦法,便說:“先生莫不是想要家父親自前來吧?”哲孺眼見無法推脫,長嘆—聲:“我幼時家貧,曾有幸得到你父親接濟,學得滿腹文章,無以為報啊,前日以你父親出生年月日入卦,占得一卦:泰”。
李財主臉上大喜道:“自古泰卦便是好,看來家父無恙了?!?/p>
方哲孺搖搖頭,緩緩說:“相書上是如此注解,我昨日又反復思索,只怕兇多吉少啊!”
李財主不解地望著。
“泰卦,從卦象上看地上天下,天者父也,父在下,地在上,意思是入土為安啊,以風水術(shù)為你父看相,恐怕不出旬日,你還是多多滿足老人家未了的心愿,也早作準備吧?!?/p>
九天后,李財主邀淆方哲孺寫祭文,鎮(zhèn)上的人都將方哲孺稱為神仙。
此時日軍攻陷桐城,日軍的頭子加藤英雄愛好中國文化,更是癡謎《周易》,聞聽方哲孺?zhèn)髌媸论E,大為佩服。
湖東失陷第二日,加藤便率數(shù)十人拜訪方哲孺。
方哲孺拒而不見。
加藤深知中國文人的脾氣,寧折勿彎:心想看你方瞎子還能猖狂幾日。方哲孺有一女,年方十八,還沒有許配人家,那日去鎮(zhèn)上做衣,被加藤碰見,心里驚呼仙人,知是方哲孺之女后,輕撫下頜好長時間。
幾日后,加藤派人前去提親,說是要加強日中聯(lián)盟,為大東亞繁榮聯(lián)姻云云。
方哲孺深知再加拒絕無異以卵擊石,一夜深思后,派人送去一卦:隨。
加藤不解,翻開《周易》,只知長男少女意,加藤奈不住好奇心,加之春心蕩漾,便匆匆去方哲孺家。
方哲孺端坐著沉思良久,緩緩道:“將軍的心意,老朽心領(lǐng)了,只是以小女的生辰八字入卦,得卦隨,隨者,毀也,恐怕給將軍帶來不吉利?!?/p>
加藤哈哈大笑:“你又沒有以我的八字占卦,怎么知道不合?”
方哲孺悠悠站起,抻抻長衫:“敢問將軍生辰?!?/p>
加藤得意地報出出生年月日。
方哲孺從案幾一木合里取出六枚精致的古錢。用嘴輕輕地舔過每—枚古錢后,雙手捧住,雙目緊閉,爾后雙手輕搖拋于桌上,如此六次,得卦隨。方哲孺慢慢說道:“此乃天意,將軍以為如何?”
加藤拈起一枚古錢,原來是始皇帝統(tǒng)一六國后鑄造的,知是無價之寶,有心奪之,乃怒吼道:“支那匹夫焉敢欺我!憑你輕搖幾次就能讓我相信,告訴我你女兒的生辰八字,我回去占卦,看是否如此,不然,我明日取你全家性命?!?/p>
說罷,將六枚古錢裝入木盒,佯裝氣沖沖地帶著憲兵欲推門而出。
“且慢”。
“先生答應(yīng)了?”加藤滿臉喜色。
“照卦象看,將軍此番回去,恐有斷足之災(zāi)。”方哲孺注視加藤雙眉,不緊不慢地說道:“將軍八字眉,呈現(xiàn)斷折之勢,按風水說,結(jié)合隨卦解,當有此劫?!?/p>
“若明日無恙,我便來迎娶方小姐,如何?”
“老朽愿與將軍賭一把,若將軍明日無恙,十日內(nèi),必親自送小女到將軍府上。”哲孺取下老花鏡,閉目不語。
“告辭。”加藤哈哈大笑,便欲跨馬而去,想想還是小心點。方瞎子靈得很,加藤心下早已折服,沖憲兵一揮手,“走路回家?!?/p>
方哲孺對女兒說;“快去廂房女扮男裝找你二叔去吧?!?/p>
“爹,你呢?”女兒哭泣著,撲倒在哲孺懷里。
“孩兒,你快走,爹自有安排。”哲孺輕撫女兒,眼含笑意。
望著女兒遠去后,兩行清淚從方哲孺臉頰淌下,哽咽著:“爹好想你啊?!?/p>
第二日,加藤暴斃。
軍醫(yī)查,銅錢被烈性毒藥鶴頂紅浸泡過。
皇軍撲向方家大院時,哲孺端坐堂前,面帶微笑,已然逝去多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