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棵樹,兩棵梧桐樹,筆直挺立在老家門口,也不知站了多少年,挨過多少風(fēng)雨和雷電,卻依舊張開茂密的樹冠,投下一片樹蔭。夕陽西下,余暉灑滿樹葉,散發(fā)出滿目的金黃,讓人撩起無數(shù)的遐想。
我慢慢地走近它。一個老人,一個坐在扶椅上的老人,慢慢出現(xiàn)在樹蔭下,沐浴在夕陽余暉的金色里,寧靜而安詳。那不是舅公嗎?這個身影,是如此熟悉??烧?dāng)我欣喜地喊舅公時,他卻突然不見了,我急得大喊大叫。
“舅公……”怎么竟是一場夢?坐在床上,我無聲地哽咽?!熬斯?!”怎么能忘記,這個夕陽下的老人,是我舅公??!
舅公對于我,是高大威猛、嚴(yán)厲慈祥的人。小時候,爺爺奶奶下地干活,爸爸媽媽又出去掙錢,沒人管我,我只好天天粘著舅公,非得讓他給我講故事不可,講牛郎織女,講太陽神,講大惡龍,還給我講那只瘋猴子和臭豬。幾乎每次,我都被他逗得咯咯大笑,開心得不得了。到了臨近黃昏的時候,我便纏著舅公去梧桐樹下。舅公只好拖著一張扶椅和凳子,拉著屁顛屁顛的我,向梧桐樹走去。怎么能忘記??!夕陽滾進(jìn)山坳的時候,整個村子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而舅公躺在扶椅上,搖啊搖,發(fā)出古老的“吱吱”聲,伴隨著動聽的故事,令我難以忘懷。舅公的臉洋溢著金色,透著些許莊嚴(yán)與和藹……
那兩棵梧桐樹始終未倒,舅公卻倒下了。我哭著在醫(yī)院見到了臉色蒼白的舅公,那無神的雙眼微睜著,深陷在眼眶中,臉上的顴骨突出,花白的頭發(fā)一根根地掉落在枕頭上。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床架,舅公枯瘦的身體,無不預(yù)示著死神的來臨。我卻不能為他做什么,只能滾下一顆顆透明的液體,咸咸的。
最后一次見到舅公是在葬禮上。一幅黑白照片,熟悉的臉,熟悉的微笑,還有熟悉的眼神,照片后面,擺著黑色的陰森的棺材。我想再看一遍,再看一遍我的舅公啊,可是我不敢看,不敢看到昔日健壯的舅公變成這死寂的樣子!我還可以想象,舅公的雙眼沉重地閉著,臉上刻滿溝渠一樣的皺紋。他安靜地躺在那兒,他的靈魂卻已飛走。我第一次感到死亡的恐懼。我在剎那間知道,棺材里是“陰間”,棺材外是“陽間”,我再也不能聽他講故事、說笑話,甚至一個眼神也捕捉不到了!
那晚,哀號的風(fēng)敲打著門窗,吹落了梧桐樹上的葉,一片片,悲壯而無奈……舅公已長眠地下,但他一定知道我在想他,我在想他,他讓我在夢里走近梧桐樹,走近他,是不想我忘了他。怎么可能忘了你呢,舅公!
我愿意一直走近那兩根梧桐樹,一直走近你,也許永遠(yuǎn)無法靠近,可我仍不會放棄,舅公!即使是個夢,我仍會堅(jiān)持,就算那距離長,時間長,我仍會堅(jiān)持!舅公,我怎么會忘記你呢?永遠(yuǎn)不會??!
——謹(jǐn)以此文懷念我的舅公
(指導(dǎo)教師 王巧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