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月１５日

黑暗是一些顆粒，在墻角和天花板上堆積著。就像宇宙中的星辰，發(fā)出黑色的藍(lán)色的擠壓在一起的光。盯著這些顆粒看了許久，只看得來自窗外的光亮推開了它們。它們漸漸由黑變灰；也不再擠壓在一起，而是越來越稀疏，終于散去了。這時，還不很充足的天光讓灰色變成了白色，世界呈現(xiàn)黑白的影像。

天亮了，從幽暗的夜的夢中回來，很累很累。不知把自己遺落在何方，夢中總也找不到那條路。為什么總是一個人在艱苦地跋涉？好長好長的夢??！我在那黑白的，沒有一點聲音的世界里走著，那樣焦灼，那樣孤獨。無形的身上裹著灰色的披風(fēng)，夢里沒有風(fēng)，也沒有雨，只有心在緊縮著，憂愁著……

我又在夢里打電話，還是那么困難?？偸菗芡昵皫讉€數(shù)字就想不起來后面該是什么。我一遍遍地試，每一次都在將要成功時前功盡棄。我時而糊涂，時而清醒，但總歸是糊涂的。睜開眼睛醒來，清楚地記起了那一串?dāng)?shù)字。默念幾遍，是的，就是這串?dāng)?shù)字，把夢中的我折磨了那么久。現(xiàn)在，我可以無比清晰地記起它，卻無法像在夢里一樣急切地去撥打，因為那是你的電話號碼。

夢中的我一定是在恐慌著什么，我害怕被拋下，還是害怕自己的失憶？我緊緊地抓著這串?dāng)?shù)字，好像它是把我拯救出那個無聲世界的繩索……

春天的雪被風(fēng)刮成了一條一條的，幾乎橫了起來。地面是濕的，發(fā)出黑色的光。低頭走路，看見雪急速地鉆入地下，融進(jìn)那片黑色，真像我的夢。

我醒了，卻兩手空空，身邊放著那條繩子，我卻不能抓起它。

５月２４日

夏日將至，我竟在夏日還未完全來臨時想起它將要逝去時的無奈和悲涼的感覺。每次都是在夏日最熱烈的陽光下，我嘴里說著：這么熱！這么熱！心里卻希望夏日永遠(yuǎn)不要結(jié)束，永無盡頭。然而往往是最熱的那幾天之后，夏日終于毫不回頭地走了。

夏日的逝去讓我倍感失落，我卻不知我到底失落了什么。

手里拿著一顆牙，那是我的女兒剛剛換下來的。她叮囑我：不要亂扔??！我答應(yīng)著：不會的，我怎么會亂扔呢？恍惚之間，我又好像看到了我的童年，我站在那個四合院的中央，手里托著一顆剛剛換下來的牙，思忖著該把它拋向哪個方向的房頂。那些灰色的瓦片整齊地排列在房頂上，縫隙中長著一些草。

這樣一個初夏的早晨，我走在上班的路上，手里拿著女兒的一顆牙。我仔細(xì)地看著這顆牙，心里想，這顆牙在女兒的身上已經(jīng)住了那么多年，你看它多小，它是女兒身體的一部分來著，我有多愛它！它此時就像一個微型的工藝品。我又怎么能隨便把它扔掉呢？我有了一個任務(wù)，我要為這顆牙找一個好的去處。因為是上牙，要順著它生長的方向往下扔。我尋找著，下水道不行，那里混雜著太多的臟污；路邊的草叢也不行，那里全是碎紙屑和塑料袋。我不能老拿著這顆牙，我得盡快給它找個去處。前面保潔公司的員工們站在人行道上等著領(lǐng)活，都是年輕人，男孩女孩，穿著綠色的工作服，他們的臉跟腳下的地磚一樣泛著健康的赭紅色，每張臉上都寫著“單純”兩個字。每天早上，他們到這里集合，然后像一群四散的鴿子飛向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我知道他們中有人會暗戀其中某個膚色白皙的女孩，也會有好幾個女孩喜歡那個嘻嘻哈哈的話多的男孩。

我走過一間新開的話吧，我又一次看到一個憂郁的男人坐在一個新開的裝修公司門口：這個裝修公司只是一個小門面，里面擺著一些鋁合金門窗，會有人來這里找他干活嗎？

路上的人來來往往，各自趕向自己要去的地方。誰也不知道我在精心地為一顆小小的牙齒尋找合適的歸宿。

前面有一個小型的建筑工地，路邊的兩層小樓房又在擴(kuò)建。一個微型的混凝土攪拌器放在路邊，像一頭牛那么大。濕灰的水泥在那個橢圓形的桶里貼著桶壁呈圓弧形上去又從最高處一塊塊垂直地跌落，又貼著桶壁上去，又垂直地跌落，我看了一會，扭頭走了。我實在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讓我把女兒的牙齒安心得丟下。

混凝土的前面有一堆沙子，哦！這倒是挺干凈的一堆沙子。潮濕的，新鮮的，還帶著水邊的清新和冰涼。雖然過不了多長時間這堆沙子也將變得和塵土一樣干燥，粘上許多的腥粘的氣味，但此刻，在這個空氣還沒有變得堅硬的早晨，這堆沙子是純凈的。

我把這顆小小的牙齒丟進(jìn)了這個沙堆，只有我能看出來這堆沙子里多了一樣?xùn)|西，我只能這樣了，我實在不應(yīng)該再為把一顆牙齒丟在哪里這樣的小問題繼續(xù)到處尋找，我相信也不會再有更合適的地方，在一個城市的大馬路上，你怎能找到一個平靜的所在呢？到處都是生存的人們，忙碌的人們。一顆牙齒，誰能重視呢？

夏日還未來臨，夏日又將逝去，我失落的何止一顆牙齒，我又何曾為我失落的東西找到歸宿，只有那個站在四合院中的我，相信自己的牙齒已經(jīng)在房頂?shù)囊安葜猩?/p>

我不斷地丟失著自己，我已不再完整。

６月１日

遠(yuǎn)處的天空變成黑灰色，那是烏云，我知道不久將有閃電和雷聲。我多么渴望什么也不做，讓我專心地看一會那比禮花更猛烈，比交響樂更震撼的大自然的表情，這毫無安排的，永遠(yuǎn)不知道將會在哪一秒開始的表演。我緊緊地盯著幕布一樣的天空，等待那道耀眼的閃電。那閃電太短，來不及轉(zhuǎn)動眼珠，它直接就將自己的形象烙進(jìn)了我的眼睛。電光之后，因為視覺的暫時停留，眼前仍能看見那道閃電的每一個轉(zhuǎn)折和每一個轉(zhuǎn)折之外的獨立的線條。就像小時候，在昏暗的房間里久久地看著灑滿陽光的窗戶，以至于閉上眼睛仍能看到那已經(jīng)變成綠色的一根根窗棱。

閃電是強(qiáng)烈的，短暫的，為了等待那道強(qiáng)光，我久久地佇立窗前。還有那雷聲，由遠(yuǎn)處而來，在頭頂炸裂。一個無聲，一個無形，卻讓我的眼睛和耳朵終于把它們的功能發(fā)揮到極致。它們何曾有過這樣的機(jī)會？它們通常只是半睡半醒，因為這世界可看的，可聽的東西全都經(jīng)過了修飾，又怎能滿足它們那原始的渴望？

自然之音，無論多么簡單，都會像一縷清泉，雖然重復(fù)卻永遠(yuǎn)新鮮；自然的造型，哪怕是極簡單的直線，也因了那單純和強(qiáng)烈而有了激情。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電閃雷鳴之后，將是一場大雨。這陳舊的毫無變化的順序，這被稱為大自然的規(guī)律的順序，每次卻給我一種期待，永遠(yuǎn)看不夠也聽不夠。我期待中的那場雨終于來了，比以往都更熱切更密集地下著，我坐在燈下，我聽到了它的聲音，我卻不再去看它。因為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那個站在窗前的我，那只是我想象。已經(jīng)有多久了？都難得有閃電和雷鳴。今天，它終于來了，我卻已經(jīng)有了不得不做的事，難以再像以前那樣享受它給我?guī)淼募雍秃〞场?/p>

偶爾有幾次，下雨時忘了帶傘，不是這樣的大雨，但雨水還是淋濕了我的頭發(fā)，順著發(fā)絲流到了臉上。我用手抹去雨水，心里無比暢快。

可以打破常規(guī)，生活好像一朵干花侵了水，舒展而濕潤。

６月８日

關(guān)于針的故事我聽得很多。小時候每當(dāng)看著媽媽在燈下拿起一根針縫紉時，我就會很專心地看著針是如何在布縫里鉆來鉆去。我崇拜針，尤其當(dāng)知道了那個螞蟻鉆出九曲寶珠的故事后就更加相信針是有生命的。針就好像那只聰明的螞蟻，可以帶著懵懂的線靈活自如地運動；又好像一條銀光閃閃的小蛇，在經(jīng)緯交織中蜿蜒穿越。

我拿起針，為我的女兒縫著她襪子上的蕾絲花邊。

媽媽告訴過我，千萬不敢讓針扎在肉上，否則它會順著血流的方向一直走，直到走進(jìn)心臟，這時人就會死去。

聽到這個告誡時，我想起了《睡美人》中的那個紡錘，那個紡錘一碰到公主就有了魔力，讓公主一睡不醒。難道紡織用的東西都有魔力嗎？我久久不能從對針的敬懾中自拔。我害怕針會進(jìn)入自己的體內(nèi)，會不知不覺在我的身體里順著血流前行，直到進(jìn)入那致命的心臟。這樣的想象讓我不語的童年有了敬畏之心，每當(dāng)看到針，我會嚴(yán)肅起來。

然而我現(xiàn)在也是一個母親了，我已經(jīng)不再懼怕針。每當(dāng)拿起針我就會想起上帝的女圣徒圣苔列莎，天使的金劍插進(jìn)她的心房，那個圣苔列莎一臉迷醉，臉上的表情痛苦而又甜蜜，她說那是靈魂所受的上帝的甜蜜撫慰……，也許尖銳的東西真得有可以穿透靈魂的力量？我相信，這種甜蜜的痛楚雖然致命，卻是酣暢的。

我于是不再恐懼，我一直在尋找，我終于碰到了一個人，那就是你。

我遲遲不敢見你，我預(yù)感到我會愛上你。

初次見你，我感到果真被射中了一般。我的心情是踉踉蹌蹌的，卻又悲喜交集的。我記得你袖口的紐扣，我記得你夸我的那些話……我明知你是一根針，或者一把劍，你會毀壞我，會要了我的命，但我仿佛受到了迷幻，像磁石一般靠近這根針……。

你也許是一只金色的魚鉤，在水中的陽光折射下金光閃閃，而我是一條魚，心甘情愿去咬這個會刺破自己的魚鉤。我感到這針已經(jīng)潛入血流，正隨著心跳在前行，想要找到它，除非切開我的血管……

然而這一切只是我的想象。我渴望痛苦，渴望那尖銳的針最終扎進(jìn)我的心房。那樣我就會像圣苔列莎一樣感到一種甜蜜的撫慰。然而，你并沒有靠近我。

每當(dāng)見你一次，都要經(jīng)過一個季節(jié)的輪回。

你走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遠(yuǎn)得接受不到我的磁場，遠(yuǎn)得我永遠(yuǎn)游不到你的水域。我沒有痛苦，尖銳的痛苦，只有一種鈍痛，那不是針或者劍給我的痛，而是空虛的心房在顫動。無所不在的空氣讓我迷惘，我的肌膚感受不到任何有方向的尖銳的力量。

或者，無根的火能讓我感到萬箭穿心的痛苦，那時，我會得到來自你的慰籍。然而，此時，連空氣也不在了，于是，我只有在窒息中消亡。

７月３０日

電視上說工蜂的生命好比一輛汽車，它的壽命的長短是用它飛過的公里數(shù)來計算的。一旦飛到了一定的路程它的生命便走到了盡頭。工蜂不知道這一點，所以它不停地飛著，它一分鐘竟可以采到將近六十朵花的蜜。它不停地扇動著自己透明的翅膀，以至于形成了兩朵霧一樣的東西。它低著頭，把它的吸管深深地扎進(jìn)花蕊中央，它一心采蜜，心無旁騖。

它飛到了一朵無比腥紅的花旁，它的花瓣像菊花一樣如絲如縷，線一樣的花瓣的頂端有一點盈盈欲滴的紅色露珠，但那其實不是露珠那是花瓣的延伸。這花如果是菊花，應(yīng)該叫金線垂珠，不過它比金線垂珠更美，因為它的顏色令人熱血沸騰，那是濃得像血一樣的顏色。

工蜂飛過來了，它看到了這朵美艷絕倫的花，它從未看到過這樣熱烈濃艷的花。它飛了過去，像飛向自己的情人……

可是發(fā)生了什么？那些絲一樣的花瓣開始聚攏。像一只有無數(shù)手指的手開始攥緊。先是里層的，靠近花蕊的那些，接著，一層一層，從里到外，所有的花瓣都開始朝著花蕊中心傾覆。工蜂看到陽光使那些通紅的露珠透亮起來，接著這些透亮的露珠越來越多，重重疊疊密密麻麻，工蜂看到了漫天的陰影，看到了越來越小的一塊藍(lán)天，它被緊緊地纏繞著，接著，一切歸于沉寂。

這個過程是那么美麗，所有的花瓣是那么和諧。自然界的這場殘殺悄無聲息，但卻令人窒息。

工蜂死了，死在它的情人懷里。這朵最美麗的花其實不是一朵花，它是一張溫柔的情網(wǎng)，專門等待工蜂這樣除了采蜜什么都不去想的情人。

你是這朵花嗎？什么都不做，只張開你那絲絲縷縷的從容，便把我遠(yuǎn)遠(yuǎn)地吸引到你的身邊？工蜂不知道自己的命運，而我知道，但我情愿死在那片黑暗中，只要你緊緊地抱著我。

然而你不會，你會丟掉我的尸體，再次張開你的從容。我將孤獨地掉落在那片潮濕的草叢中，讓落葉覆蓋我的身體……

或許你不是那朵花，你只是蜜蜂。隨身帶著一根針，卻不是為了愛，而是為了自衛(wèi)。當(dāng)使用了這樣的武器，同時也意味著自己的死亡。

也許，你也和蜜蜂一樣，不能愛我，愛我就意味著自己的消亡？

８月９日

……每當(dāng)我身處美景中，看到別人興高采烈地嬉戲時，我的心會無端地惆悵起來。那不是為自己，我是想起了我的孩子和愛人。我為他們不能和我共享這樣的美景而憂愁。我為他們感到辛酸。每當(dāng)這時，我的眼前會出現(xiàn)他們的身影，我看到他們在暗淡的街道中奔波穿行，在擁擠的人群中掙扎，在凌亂的房舍中吃飯。我會想起那些簡單的飯食和那些昏暗的燈光。我眼前的美景越美妙，我越感到這種惆悵?？磩e人在無憂無慮地歡笑，那是因為他們的家人都生活得很好。他們的眼前全都是他們家人那些幸福美滿的生活畫面，他們玩得高興，那是為他們的家庭增添一份歡樂；而我，如果在這里玩，只會讓我更痛苦地想到我的卑微的家人——

……我高興不起來，永遠(yuǎn)也高興不起來。除非他們過上和我一樣的生活……

……我要拯救你的家人！我會讓他們的生活改變！他用沉思之后的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她高興起來，她喜歡聽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每當(dāng)這時，她會感到一陣興奮，好像好運馬上就會來臨。她笑了。眼睛中的愁苦也一掃而光——

合上書本，哦！我多么羨慕這個女主人公，她得到了多么博大的一份愛??！他不僅僅愛她，他還愛她所愛的。這讓我想起了那句話：你的所愿，我愿赴湯蹈火以求之；你的所不愿，我愿赴湯蹈火以拒之。而我，只求你愛我一個人，這已經(jīng)足夠。

……女人生來就是享福的，男人來到這個世上是受苦來的，他經(jīng)常這樣說。每當(dāng)這時，她都會感到一種無法言傳的幸福，好像置身在一片夢中的土地。那土地是溫?zé)岬?，無聲無息的，只帶著呼吸深情地接納著她。那么寬廣，那么溫柔。它用細(xì)小的柔軟的顆粒組成，這顆粒里帶著空氣，帶著水，帶著她所需要的實實在在的撫觸。她在這片土地中沉睡，那么香甜，那么安穩(wěn)，不必再擔(dān)心任何事情，不必再憂愁恐懼，她睡著，在它的身上，如嬰兒一般——

什么時候，我才能在你的懷里沉睡？我的愛人？

８月１２日

又在那個相同的地方，我上了車。車上人不多，竟可以有座位，這樣一來似乎車廂有了優(yōu)雅的感覺。我動了一動，調(diào)整好衣服，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我想起了美國鄉(xiāng)村的旅行車：那種干干凈凈的橘黃色的車，在綠色樹林中黝黑的柏油馬路上輕松前行。我甚至好像看到了在寬大的擋風(fēng)玻璃上不停上移的樹影：一片楓葉飄飄乎乎落到了擋風(fēng)玻璃上，那車似乎也變得浪漫起來。

因為人少，售票員和司機(jī)聊了起來，他們今天好像心情還不錯。并沒有談什么前面的車壓車和后面那輛死命追趕的同方向的車。他們今天好像忘記了自己的職責(zé)，談起了感情問題。“現(xiàn)在的人，說是一家人，誰也不知道誰在想什么。”這么經(jīng)典！我大為驚異。剛想聽下去，車到站了，只好下車了。

匆匆朝人行道走去，耳邊忽然飄來一句，扭頭看去，一個中年男人氣急敗壞地對著手機(jī)喊：把她養(yǎng)活了，落了埋怨了，最后她還走了！

路過那家花店，店主人竟把一個花籃掛到了因為修路圍起來的天藍(lán)色的彩鋼隔檔上。我朝著這花笑了笑，突然覺得這花今天也有點不對頭，好像一個人似的，它伸著頭，努力地想讓對面的人看到自己。也難怪，這路一修，花店全被擋住了，只好讓這花籃趴上墻，或許對面會有人看到。對面就是一家醫(yī)院，應(yīng)該用得著的。唉！這花要賣掉自己還得費這么大的勁，遠(yuǎn)不像平常雍容華貴地呆在花店里，紅色的燈光把它映得榮光煥發(fā)?，F(xiàn)在竟落魄到連安穩(wěn)的立腳之地都沒有，就那樣懸在半空中。

路邊有許多店放著歌，仔細(xì)聽聽，歌詞都很一般，甚至可以說是簡單。但因為旋律的優(yōu)美，這普通的詞也好像變得優(yōu)美起來?，F(xiàn)在是這樣的，好多不美的女人因為衣著打扮很精心，也變得好看起來。

這樣走著，我忽然覺得，大家都在干著什么，只有自己好像游離于生活之外。生活在生活之外。每當(dāng)看著別人有忙不完的事，我會突然生出莫名的恐慌，好像大家全都走了，全都擠上了那輛車，只有我被拉下了。我經(jīng)常做這樣的夢，精神分析學(xué)家說這是精神緊張的表現(xiàn)。

我不知道自己緊張什么，也許就是這樣的無所適從感，好像別人都有目的，只有自己是茫然的。于是越發(fā)緊張。

“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們要建立自己的帝國。”這是《星球大戰(zhàn)》中的阿納金在說話。天啊！我多么羨慕他！他該是一個多么強(qiáng)大的人??！還有那些強(qiáng)悍的帝王，那些歷史書中的帝王。他們像一股颶風(fēng)，可以在瞬間卷攜走一切，包括他們那些女人：那些嬌小的，柔軟的，散發(fā)著幽香的小小的女人們。這些女人在他們寬大的龍袍下隨風(fēng)飛舞不能主宰自己。

能被一個精神強(qiáng)大者主宰，她們永遠(yuǎn)可以仰慕他，她們是幸福的。然而就連那不可一世的凱撒也有軟弱的時候，為了自己的愛人他祈求上帝：我是凱撒，我求你了！上帝卻沒有聽見，上帝是一個無力的上帝，它的力量只來自于愛。

那么誰是有力的？這世界上難道到處只剩下軟弱？

８月１６日

走在路上，我感到無力，雙腿好像被一條綢緞纏繞。想起了早上的那個夢：

膠著的水面一片綠色，我費力地撕著，那凝固的綠好像一片氣球的膜延展開來，阻隔著下面的那片濕潤……終于，我撕開了這張膜，水露了出來：那是綠色的水，流動的，手指可以穿過的，甚至終于可以讓自己的身體進(jìn)入的。

這水看似一塊整體，卻無處不包容。它用自己隨時可以分開又隨時可以重新聚合的每一個細(xì)胞接納著我，讓我感激涕零……

受傷的手上有一滴鮮血，我看著它漸漸融入水中……那水清澈無比，能從水里看到自己腿上金色的汗毛。那滴血溶進(jìn)水里，我覺得水還是那么清澈。

我忽然想對水說些什么。

睜開眼睛，手指的隱痛讓我以為還在夢中，那滴鮮血的紅色還在眼前。忽然明白過來，那是昨晚被鋒利的菜刀割的。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我那無理性的灼熱感情讓我整日無法集中精力。我看不到危險，總是走到馬路中間時才發(fā)現(xiàn)前后都是飛馳的車流；我也聽不懂別人說話，他們都說我的耳朵不好。只有我知道，我全部的感官只為你留著，就像一枝天線，只能接收到你的頻率。

你是水，卻凝固如膠，深深地誘惑我，卻不讓我進(jìn)入。

８月２０日

童年的我從來沒有洋娃娃，我經(jīng)常把一只枕頭的兩個角用皮筋扎起來，權(quán)當(dāng)是它的辮子，然后懷里抱著這只小枕頭跟它親切地私語。我愛這個混沌的洋娃娃。它的眼睛、鼻子、嘴全在我的腦海里。后來有一次，幼兒園的一批玩具舊了，要分發(fā)給小朋友。這可是一個可以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洋娃娃的唯一的機(jī)會，那些玩具強(qiáng)烈地誘惑著我和所有和我一樣的孩子。除了我大家全都瘋狂地擠到倉庫門口，爭著喊著搶著那一個個灰不溜溜，缺胳膊少腿的布娃娃。而我站在人群外，心里翻騰著無限的渴望，卻被懦弱束縛住手腳，聽任那份渴念折磨著：我從不知該如何去跟別人爭搶什么。直到看著一個一個的玩具被分發(fā)干凈，才抱著無限的傷感慢慢離去……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使我永遠(yuǎn)記住了這件事。我曾經(jīng)無比盼望得到一個洋娃娃，卻沒有得到，這將永遠(yuǎn)是一個缺憾，但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卻永遠(yuǎn)為那不曾得到的洋娃娃留下了一個位置。經(jīng)年累月，這缺憾卻也成就了我的隱忍。這隱忍，使我極善于壓抑自己的愿望，從童年一直延續(xù)到成人。這隱忍，也使我能在最惡劣的環(huán)境中生存，能一直等待在生活的邊緣，等待著夢想成真……

然而當(dāng)我又一次看到了《大話西游》的結(jié)尾，當(dāng)周星馳裝出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浪子模樣在茫茫大漠中漸行漸遠(yuǎn)時，我不可自抑地想哭。他的內(nèi)心是那樣痛苦，可又要裝出一副灑脫的樣子，為了西天取經(jīng)的大業(yè)，他決絕地離開紫霞仙子，只留一個替身給她。他有他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五百年前就已然命定的，無法逃脫的命運。我又為何要哭呢？它觸動了我的哪一段隱痛呢？

我曾經(jīng)割舍了什么？還是為著自己走過的那漫漫的艱辛長路？或者只因為周星馳那種隱忍的態(tài)度打動了我？我不也經(jīng)常強(qiáng)顏歡笑，獨自忍耐嗎？

我現(xiàn)在只渴望得到你。

８月２３日

我讓自己鼓起了勇氣，終于撥出了你的號碼。我原來竟是如此盼望見到你。我善于等待，一直等到蓮藕的絲也斷了。不過不要緊，我可以再把它接上，哪吒不就是用蓮藕復(fù)活的嗎？

可是——

你在做什么？你明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卻偏要這樣做！我一時呆在那里。你要叫別人來！那好吧，我還能說什么?芽為什么會這樣？

完全沒有出我所料，你帶來了一個小姑娘。這并沒有讓我過于驚訝。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樣，是故意要我難堪嗎？還是偶然碰上而已？我無法控制心里的失落。這只能怪我太在意你。

我努力讓臉上的表情平和，我在心里命令自己：微笑起來，用你的自信！可我無法解脫那種心情。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體會。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堅持下來的。我一點點的胃口也沒有。呵！多可笑！我這是怎么了？

我舉起筷子，卻什么也吃不下去。這頓飯你也沒有吃東西，你每次都不吃什么，難道你竟這樣在乎我嗎？那為什么還要這樣？

我兩腿發(fā)軟，為著要見你我從早上就無法安坐，又這樣消耗了一中午的心力。我兩眼發(fā)黑，快要暈倒了。走過旁邊的電影院，我看到了《英雄》的劇照。我笑了，我笑殘劍，笑當(dāng)他倒在飛雪的劍下，飛雪悲痛欲絕地質(zhì)問他：你為什么不擋我的劍？為什么不擋我的劍？！他則無比溫柔地一笑，回答：這樣你就相信了！我笑他犧牲自己的生命，為了證明愛情給飛雪，飛雪終于相信了，可又有誰會把愛情證明給我看？我笑了，笑著笑著，眼中竟有了淚。

上帝給了女人比其他任何動物都要敏銳的觸覺，讓她們能更多地渴望愛撫，享受激情。

然而庸常的生活讓愛情也變得庸常。沒有英雄輩出的時代，同樣也不可能產(chǎn)生驚天動地的愛情。如今的愛情已經(jīng)越來越讓人難以相信，生活中到處都是曖昧的氣息，生活早就變得含混不清，就像一幅被搞臟了的水彩畫。

其實當(dāng)杜十娘怒沉百寶箱時，愛情的無常便成了女人們的命運。

開盡了玩笑，究竟哪一句是真？

９月２３日

你一定不會記得這個日子，對你來說，這是很平常的一天，同樣的事情你已經(jīng)做過許多遍?？蓪ξ襾碚f，這是一個讓我永遠(yuǎn)銘記的日子。你讓我的心一下子變得很大很大，那里面盛滿對你的思念，任何人任何事也填不滿那個空虛。

我一遍遍回想，我把那組鏡頭一遍遍回放，專心地，不愿被人打擾。每回想一遍，我的心都會猛烈地收縮，因血液的沖擊揪起來一次，然后又無力地松開。我想了千遍萬遍直到血流漸漸無力，直到我不再激動。我終于明白什么叫脫敏療法，我直面你的激情，絲毫也不回避，我想了千遍萬遍就像醫(yī)生讓病人一遍遍盯視恐怖的毒蛇。病人不再恐懼，而一次次的回想也讓我的心血干涸，容顏憔悴。小時候爸爸說，李自成過不了黃河一夜之間白了頭，當(dāng)我早上昏昏沉沉起來，虛脫使我腳步踉蹌，鏡中的我一夜之間兩鬢竟有了絲絲白發(fā)……

你竟不能說一句話嗎？說出你對我的向往？難道欲望真得已經(jīng)赤裸裸到不用任何的表白嗎？你那樣得深不可測，像一片黑色的大海，令我不敢涉足。然而，岸邊的我還是被你打濕了。

我無力抗拒，我望著那片黑色的海，很想跳下去。我不知道，也許人們早已經(jīng)在這片海中嬉戲很久，只有我一個人在岸邊艱辛地行走，不愿給自己一點點的犒勞。

然而，我不敢。因為那是危險的，我知道我得到的只會是傷害。你已經(jīng)傷害了我，每次見你，回來之后我都會病一場。我的身體已經(jīng)無法消解你給我的折磨。我的精神已經(jīng)垮了，崩潰了。我躺在床上，撫摸自己的身軀，那是滾滾的希望之火被澆熄后留下的余燼。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我竟變得無比秀氣，那是因為縮小的臉龐和漸細(xì)的腰身。

我曾經(jīng)是那樣堅強(qiáng)地面對你對我的傷害，我強(qiáng)顏歡笑，用我所有的精力。然而離開你時，我?guī)子錅I，我用了我平生最大的力氣支撐著我的笑臉，我已經(jīng)軟弱無比，風(fēng)一吹就會倒。

我多想聽到你在我耳邊說那已經(jīng)被人遺忘了的語言。然而我只聽到了你重重的呼吸，那真切無比讓我心潮起伏的聲音，在我把它一遍遍回放之后，已經(jīng)像一張磨損的舊唱片，不再震蕩我的心弦……

我不想說話，我無法思維，我只想再次見到你。但你走了，我知道你一定會這樣的。

其實我很了解你。

１０月２日

小的時候，媽媽給我講過一個美麗的故事。

說是七個仙女私自下凡到人間游玩，玩累了之后，她們發(fā)現(xiàn)了一片美麗的湖水。于是她們脫下身上的霓裳，在清澈的湖水中嬉戲起來。夕陽讓湖面變得金光閃閃，她們的衣服散亂地扔在湖邊的草地上，在夕陽下顯得那么輕盈，薄如蟬翼；那淡淡的柔軟的色彩來自天空，似乎風(fēng)一吹就會飛走，重新變成天邊那絲絲縷縷的云霞。這時，一個人間的幸運兒受到神的啟示，他來到了湖邊。他看到了七個仙女驚人的美貌，他再也邁不動自己的雙腿，他不由自主地愛上了那個最小的仙女。怎樣才能得到她呢？

這時，一只牛開口說話了。牛說：那件最美的衣服就是那個最小的仙女的，你只要把她的衣服抱走，她就飛不起來了。于是牛郎照著牛教給的辦法偷偷地藏起了那件最美的霓裳。

仙女們玩累了，一個一個上岸來，穿起了自己的衣服，又一個一個飛走了。貪玩的小仙女最后一個走上岸，卻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衣服。這時，牛郎走了出來，小仙女跟著牛郎回了家。

我驚異于那件神奇的衣服：仙女的衣服。這衣服可以讓小仙女有飛的能力，牛郎偷走了她的衣服，便主宰了她的愛情。

其實，每一個女人又何嘗不是被愛情主宰著，只因為丟失了那件自由飛翔的霓裳。

每個女人又有誰會做回真正的自己？又有誰還會記得自己曾有那么一件美得像云霞一般的衣服？

果真，女人是不該飛的嗎？

是?。∪绻w了，那就不是凡間的女人了，那就該是一個傳說了。

而我想飛，我一直都想飛。雖然我知道我不會飛得多高。我感激你，因為你給了我快樂，你讓我找到了飛翔的感覺。就因為我飛過，于是我再也不想回到凡間。然而，你不愿讓我一直飛，你想當(dāng)牛郎。

很對不起。我知道你生氣了，你千萬不要恨我。我很想你！真的，當(dāng)你說跟我走吧！我一時恍惚，你知道我怎么理解嗎？我以為你要帶我到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但我很快就明白了，我太天真可笑了，不是嗎？你只給我兩個鐘頭的時間，那以后，我還是我，你還是你，我們還是兩個互不相干的人，對吧？

我知道這是游戲規(guī)則，凡間的游戲規(guī)則。但我不想這樣，因為我還沒有看到你的內(nèi)心，哪怕是一點點。你說自己是一個善良的人，我相信善良終會使一個人永遠(yuǎn)正直。但我真得不知道你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是不是果真如你所說。我只知道，你沒有向我敞開哪怕一點點的心。因為你竟不吻我！這也應(yīng)該是游戲規(guī)則吧！吻了就有了靈魂，你不會給我你的靈魂，你把它保存得太好了。

我想讓你在乎我，我想在你的心里有一點位置。我知道這不可能，你的心太豐富了。唐．何塞對卡門的愛戀，恰恰就是他的墮落過程。而我扮演著這樣可笑的角色，不也是墮落嗎？唐．何塞為了卡門身不由己，拋棄了一切，但卡門卻不想為這份愛做出任何的承諾。于是，悲劇的發(fā)生不可避免。

我只想聽我身邊的男人說：我愛你！

１０月９日

我喜歡陰天，在陰天暗淡的天光下，我得到了安全的感覺。

尤其是在連陰的天氣之后，我內(nèi)心抗拒天氣放晴、陽光燦爛的那一時刻的到來。因為初晴的陽光使我感到的不是振奮，而是強(qiáng)烈的刺激。我像一只鼠，已經(jīng)習(xí)慣了暗夜的保護(hù)，強(qiáng)光讓我驚慌。這或許是一種惰性，我知道我的懶惰：我懶于適應(yīng)任何一種新環(huán)境，包括天氣的變化。這也許還是一種不自信：我習(xí)慣了在陰影中隱藏自己。

持續(xù)的陰天讓人懶散，也讓人暫時懈怠。沒有那些在陽光下強(qiáng)烈得耀眼的色彩，也沒有了任何刺目的反光，世界變得柔和了許多。不像沒有經(jīng)過云層遮攔的熱烈的陽光，那會使眼前的一切顯得條理清楚并咄咄逼人。我喜歡這樣的天氣，正如我喜歡那些沒有名分的只屬于自己的時間。那時我是輕松的，思緒是漫無邊際的，沒有任何安排，沒有任何目標(biāo)，我只存在于我自己之中，只想著我自己。

記得當(dāng)我還幼小的時候，走在十字路口，我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讓我困惑，我不得不去問大人：如果沒有目的地，人便無法行走。難道是這樣的嗎？我讓我不去想任何方向，我果真不能再行走。

人真得要有目的嗎？否則便不能行走？

我渴望我不再行走，我成了一棵樹，樹因這個世界的行走而變換位置。

不過我還抱著一些幻想，我希望我能有靈魂。這樣的靈魂和一棵樹的靈魂應(yīng)該是一樣的。那么我不必再辛苦地奔走，我不再是欲望的工具，不會是未來的手段，我只是我，我就是我的目的地。

也許我也正如那自戀的水仙，終日望著自己水中的倒影，什么也不去做，最終溺水而死：他只是去尋找他自己。

我也終于不必理性，理性是可怕的，二戰(zhàn)時那樣大規(guī)模地殺人，全是因為軍人的理性：他們克服自己內(nèi)心人性的呼喚，服從于上級的命令。正是這樣強(qiáng)大的理性，才制造出了超乎人類想象力的大屠殺。因為理性，我們干出了多少違背人倫的事情，我們強(qiáng)迫自己的親人，我們倍受分離的痛苦。我們違背自己的心性，只為了一些目的。

什么時候，我們才能隨心所欲，正如那些孩童？

或許只有在非理性的愛中，才能得到更多一些的自由。

在愛中，我們完成著自我，獲得了自由。

尤其是那些藝術(shù)家，對他們而言，實現(xiàn)自我遠(yuǎn)比愛別人重要得多。他們不愿在愛中迷失自己，也不會在愛中忘記自己。他們害怕被自己所愛的人消滅。他們是另一種人。他們不用在人世間尋找自己的另一半，他們本來就是完整的一個人。愛別人使他們一次次找到自己。

你就是這樣嗎？你摯愛自己，所以你如此多情。你找到自己了嗎？可憐的孩子？你太聰慧，你敏感浪漫。你對我所作的一切正如我想象中的那樣美。你抱著我，輕吻我的耳垂，你拉起我的手，請求我的撫慰。我摸到了你的臉龐，那是一個孩子的臉。你閉起了眼睛，我不知道你是在體會，還是在思考。我恐懼你的思考，因為你遠(yuǎn)比我要聰明許多倍。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我能感到我的無知。

我尤其對你一無所知，因為你從不說話，你總是那樣欲言又止。因為你的保留，當(dāng)我想起你，竟只是一個陌生人，就連你的樣子也漸漸遠(yuǎn)去。你不愿給我什么，我知道，因為你最摯愛的是自由，而我，甘愿把我的自由交給你。

我本應(yīng)該好好享受你的懷抱，無論對錯，無論是否傷痕累累。愛本不應(yīng)該用大腦思考，愛永遠(yuǎn)是盲目的。

我的心已經(jīng)遍布傷口，為何還要介意你的傷害？也許，這就是我的命運。

１１月２０日

我在自己營造的一片幻境中生活了許久，如癡如醉，如在車?yán)?。車窗外那個真實的世界與我無關(guān)。那是一個無語的世界，一個無關(guān)冷暖的默片一樣的世界。車?yán)锓忾]的溫暖空間充塞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睦寺魳?，灌了滿耳滿身，似乎連頭發(fā)也在這樂聲中舞蹈。然而，當(dāng)我醒來，身上還帶著車?yán)锏挠鄿兀袔讉€音符卻再也找不到再次上升的氣流，從氤氳的身體周圍滑落。那層霧氣漸漸收斂，終于徹底停止了聲音和熱力帶來的顫動……恍然間，沒有了行駛的速度，總在趕赴下一個快樂的過程中被忽略的真實把我重重包圍。我覺得我是這么不合時宜，落寞萬分。

果真沒有不散的筵席嗎？一陣風(fēng)過，忽然飄下一大叢小小的槐樹葉。因為小，便簌簌地，閃著光雨點一般從頭頂落下來。它們是多的，一群小孩一樣，因而有了一絲歡快。

趕路時，因不知路的遠(yuǎn)近，總覺得還很遙遠(yuǎn)，在猜測中趕路，似乎遙遙無期。驀地，到了。??！原來這么短！回路很快，總是很快?；貞浺彩侨绱耍緛砗荛L的一段日子，回想時就剩了那么一點時亮?xí)r暗的影子。

早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

齊楊萍 女，出生于７０年代，１９９３年畢業(yè)于延安大學(xué)中文系，曾在《美文》等報刊發(fā)表散文１０余篇，現(xiàn)就職西安某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