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報,十多年前切斷丈夫命根子的那位悍婦包比特(Lorena Bobbitt)的妹妹婁艾婭(Louella),最近效仿姐姐,給自己的丈夫也來了一刀。雖未斬斷命根,卻足以讓許多人認(rèn)為這令天下男子最畏懼的一手顯然流淌在她們家族的血管里。甚至有人把“包比特”用作動詞:“You’d better sleep with an eye open so that you won’t be bobbitted.”(你最好睜著一只眼睡覺,以防老婆讓你暴斃弟弟。)其實包比特并不是這兩姐妹的娘家姓,但我借此機會說的事和她們的血統(tǒng)無關(guān),我想談?wù)動⑽目梢杂妹肿鲃釉~這一與中文不同的語言現(xiàn)象。
最著名的,或不如說最臭名昭著的英語姓氏,當(dāng)屬“林蚩”(Lynch)。碰巧了,這名字的發(fā)音很像“凌遲”,但它用作動詞的意思是“上私刑,私自處死”。那還是在美國建國初期無法無天的時候,賓州有個叫林蚩的上尉(Captain William Lynch)喜歡以暴易暴,私設(shè)公堂,號稱是為了維持治安。如果說他那么干在18世紀(jì)80年代多少還有些必要,到1835年10月《新英格蘭月刊》(The New-England Magazine)首次把Lynch用作動詞時,這個字就已經(jīng)帶有種族主義色彩了。受刑者是一位涉嫌有反蓄奴傾向的人,被暴徒涂上瀝青,粘滿雞毛示眾。而后,Lynch作為動詞,總是指對嫌疑犯不經(jīng)過正常法律程序?qū)徟校退较率┬?,甚至處死,而且往往是白人對黑人實施的??杀氖?,時至今日,在美國仍有私刑案件。
還有一個血腥的英文字guillotine(斷頭臺,斷頭,施斬刑)來自法國醫(yī)生吉若丹的姓(Guillotin) 。其實這嚇人的機器并不是他發(fā)明的。早在1307年4月1日,就有一個叫巴拉的(Murcod Ballagh)在愛爾蘭的斷頭臺上喪命。德國、意大利也都用過這種機器。在法國大革命期間,由于要處以死刑的貴族太多,吉若丹醫(yī)生于1789年10月10日第一次呈上他關(guān)于廢除酷刑,使用斷頭臺的提議。幾經(jīng)討論,三個月后,該提議才獲通過。倒霉的吉若丹醫(yī)生,本來出于人道,為減少死刑犯的痛苦,才寫了洋洋灑灑六篇文章,論說使用斷頭臺的理由。結(jié)果,由于大革命極其殘暴,斬了太多人頭,包括狄更斯在《雙城記》里描寫的那些無辜的善良人,斷頭臺使法國大革命蒙污,也把吉若丹醫(yī)生的名字變成動詞了。他家后人曾打官司要求法庭下令不準(zhǔn)使用他們的尊姓來表示斷頭。法庭哪管得了人們?nèi)绾问褂谜Z言?結(jié)果他們敗訴了,要改,您自己改姓去吧!所幸的是,隨著實施死刑方式的改變,guillotine的意思衍變了?,F(xiàn)在這個動詞主要用來表示在國會規(guī)定辯論時間,也就是制定截止期限(deadline),省得爭論起來沒完沒了。
大家知道三明治(sandwich)作為動詞,意思是把某人或某物像三明治那樣夾住。比如:“The bus was crowded,but I was lucky to be sandwiched by two pretty girls.”(公共汽車很擠,但我有幸被夾在兩位美女之間。)這Sandwich原本是個名字,那是英國蒙塔古侯爵(John Montagu, the 4th Earl of Sandwich)的封號,他的領(lǐng)地名稱是三明治。這位爵爺嗜賭如命,連飯都懶得去餐廳吃,經(jīng)常命令仆人用兩片面包夾上肉給他送來,邊吃邊賭。用他的稱號作動詞,最早見于1762年(OED)。他在美國革命時期就任皇家海軍元帥,多虧了這位好賭的爵爺不務(wù)正業(yè),不然美國到現(xiàn)在可能還是英國的殖民地呢!記得16年前在耶魯大學(xué)的一個小美術(shù)館里第一次見到這位仁兄的肖像,我由衷地感謝了一番這位發(fā)明如此簡便吃法,并對美國獨立做出巨大貢獻(xiàn)的賭徒。
抵制,英語是boycott,港臺音譯為“杯葛”。這個詞來自一個英國上尉的姓氏博依科特(Charles Cunningham Boycott)。他在愛爾蘭為英國爵爺(Lord Earne)看管農(nóng)莊,正趕上愛爾蘭鬧土改。佃戶們于1880年9月要求減租減息,他愣是不答應(yīng)。于是,土改委員會主席帕納爾(Charles Stuart Parnell)號召愛爾蘭貧下中農(nóng)不給他干活,店鋪不賣他東西,連信都不給他傳遞。最后,他的莊稼是在900名士兵保護(hù)下,由50名從北愛爾蘭來的幫手給收割的。這件事驚動了整個西歐,他的名字遂家喻戶曉?!秱惗貢r報》 (Times of London) 于1880年11月首次把他的姓用作動詞。1897年,他去世時,他的姓boycott已經(jīng)代替“有組織地抵制、孤立、排斥”而成為簡潔的動詞、標(biāo)準(zhǔn)的用法,而且小寫了。
英文能夠化名字為動詞,根本原因,我認(rèn)為是那些西方的名字本身沒有意義。嚴(yán)格地說,是它們的原始意義已經(jīng)被大眾遺忘了。所以在特定環(huán)境中可以賦予它們新的意義。中文名字一般都有意義,所以很難把它們用作意義不同的動詞。我們不說:“他正在彭德懷我們的意見”,盡管彭德懷曾經(jīng)為民請愿,向毛澤東上過萬言書。我們也不說:“外交部發(fā)言人再次李肇星了各國記者”,雖然李肇星一向以嚴(yán)厲回答記者問題著稱。而“杯葛”這一本無意義的譯音,卻可以用來表示集體抵制。魯迅塑造的人物阿Q,由于具有極大的典型性,名字又是個英文字母,就很便于用作動詞了,比如:“這老蔫兒,就會阿Q!你瞧他嘟嘟囔囔的,不知他暗自又發(fā)什么狠呢?”
我們不用中文名字作動詞,大概還有習(xí)慣和避諱的原因。有些中文名字的意思,比如包拯,其實正好可以用來表達(dá)人民的心聲,但我從未見誰這樣用過他的名字:“青天大老爺,我冤枉??!請您明察秋毫,包拯小女子則個!”要是我們更靈活些,輸入英語的用法,中文某些名字是否也可以像英文一樣化為動詞來使用呢?我首先想到的一個響亮的名字是海瑞。設(shè)想受欺壓的百姓大吼一聲:“狗官,我們早晚要海瑞了你?!蹦窃摱嗝赐纯?!
(作者:文學(xué)博士,現(xiàn)居美國,任電話翻譯公司培訓(xùn)部經(jīng)理,著作甚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