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中國古典文學(xué)作品中的女性，掙脫開現(xiàn)實(shí)社會奴役和束縛著的枷鎖，在各類文體 中大放光彩，其社會地位堪稱“巾幗不讓 須眉”，而《水滸傳》中本來就為數(shù)不多的兩類女性，重新回歸現(xiàn)實(shí)的牢籠，地位遽然下降 ，在構(gòu)建名著的過程中僅僅充當(dāng)著陪襯和附庸，造成文學(xué)中女性形象描寫的倒退#65377;

[關(guān)鍵詞]文學(xué)作品;水滸傳;女性形象[中圖分類號]I207.412[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 006)06-0041-02

“女人能撐半邊天”是 當(dāng)代女性地位大大提高的時代音，以舒婷為代表的女性文學(xué)作家為男女平等高歌“我必須是 近 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65377;”而在封建社會里，歷代王朝的統(tǒng)治交替者一直是延續(xù)著男性的血種，而女性即使一時“垂簾聽政”，“專 權(quán) ”或榮登皇位，終逃不過曇花一現(xiàn)的命運(yùn)#65377;

恩格斯在《家庭#65380;私有制和國家起源》一書中 說，“在一切蒙昧人中，在一切處于野蠻時代的低級#65380;中級階段#65380;部分出處于高級階段的野 蠻人中，婦女不僅居于自由的地位，而且也處于高級尊敬的地位#65377;”〔1〕穿越洪荒 ，進(jìn)入 文明，隨著母權(quán)制的沒落，社會呈現(xiàn)另一種態(tài)勢，“丈夫在家中也掌握了權(quán)柄，而妻子則被 貶低，被奴役，變成丈夫淫欲的奴隸，變成生孩子的簡單工具#65377;”〔2〕從此女性的 命運(yùn)和 地位一落千丈!

不同的是，在中國古代文學(xué)作品中，許多女性的光輝形象 是晶瑩奪目的，直可壓倒須眉#65377;進(jìn)步的文學(xué)作家們，其五色之筆描繪出優(yōu)異女性的風(fēng)采，在 黃袍紫衣的單調(diào)中融入色彩斑斕的生動#65377;

《詩經(jīng)》作為古代文學(xué)史上第一部詩歌總集，開 篇《關(guān)雎》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65377;展現(xiàn)了優(yōu)雅#65380;美好的女子可以征服男子;中國第一 位偉大的詩人屈原在《離騷》中以“香草美人”的自喻，寫盡女子的高潔#65380;清純和神圣，在 《九歌》的《湘君》《湘夫人》《山鬼》中更是把女性神化，在虛擬中幼想真摯的愛情#65377;南 北朝時被稱為“樂府雙璧”的《孔雀東南飛》和《木蘭詩》刻畫出賢妻和女英雄的典型，前 者的愛情感天動地，后者的忠孝不讓須眉#65377;眾多的妻子在丈夫的心目中的地位崇高而永久， 潘岳的《悼亡賦》，杜甫的《月夜》，蘇軾的《江城子#8226;十年生死兩茫茫》對待愛人的真情 蕩 氣回腸，令人嘆腕#65377;后來武則天做皇帝一掃男尊女卑的風(fēng)氣，雖不可遺存千古，但宋代詞壇 宗主李清照卻以她的絕世才華讓婉約詞流芳萬年#65377;近代鑒湖女俠秋瑾的《滿江紅》詞云:“ 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65377;”又有詩云:“漫云女子不英雄，萬里乘風(fēng)獨(dú)自東#65377;” 更是唱出了民主革命的時代女聲的最強(qiáng)音#65377;其他諸如小說戲曲等文學(xué)樣式中的女性形象不勝 枚舉，百花齊放，色彩各異#65377;文學(xué)隨歷史的演進(jìn)而逐漸接納女性進(jìn)入各個領(lǐng)域，而女性的地 位也不能不為之逐漸升高，“半邊天”的趨勢表現(xiàn)得愈加明顯#65377;

作為“四大名著”之一的 《水滸傳》，把女性只置于可有可無的地位上，是不是一種文學(xué)創(chuàng)作思想的倒退?

《水滸 傳》中的女性大致分兩類，一類是女英雄，一類則是平民女子#65377;可這兩類女性均沒有逃過處 于男性附庸的卑微地位的命運(yùn)#65377;《水滸傳》中的女英雄是一百單八將中僅有的三個女性將領(lǐng) ，人數(shù)少 尚且不論，三個人物從外到內(nèi)已經(jīng)顯現(xiàn)一種男性化，仿佛只有性別才能僅僅將她們與男性 相區(qū)別，這在陽剛之氣彌漫整部著作的氛圍里，女英雄是已經(jīng)被同化了附產(chǎn)品#65377;下面我們來 看一下子這三位“女英雄”:她們是“一丈青”扈三娘#65380;“母大蟲”顧大嫂#65380;“母夜叉”孫 二娘#65377;僅從綽號上來看，就可嗅到她們身上濃重的汗臭味，她們的強(qiáng)壯#65380;驃焊#65380;兇狠，像“ 母夜叉”——夜叉，原為梵文，也譯作“藥叉”，“夜乞叉”，意思“能啖鬼#65380;捷疾 鬼，是一種惡鬼#65377;”〔3〕在三位女英雄中，最漂亮的要屬扈三娘了，她“天然美 貌海棠 花”，但美麗并沒有給她的武功打折扣，其武藝遠(yuǎn)在孫二娘和顧大嫂之上——在與宋江大軍 交戰(zhàn)中，先擒王英，后平歐鵬#65377;但美麗加武功高強(qiáng)的的扈三娘，在相對具有女人味的三女豪 中根本沒成為作者著力塑造的女英雄，形象的鮮明性較那兩位遜色很多#65377;“母夜叉”孫二娘 是《水滸傳》中塑造最為成功的女強(qiáng)人，她是“十字坡酒店”的女店主，一出場的風(fēng) 姿頗引人注目:“門前窗檻邊坐著一個婦人，露出綠紗衫兒來，頭上黃烘烘的插著一頭釵環(huán) ，鬢邊插著些野花”“下面系一條鮮紅生絹裙，擦一臉煙脂鉛粉，敞開胸脯，露出桃紅紗主 腰，上面一色金鈕#65377;”在一身紅的花#65380;綠的衫#65380;銀釵#65380;金鈕的裝束中人們仿佛看到一位艷麗 的婦人#65377;再看這相貌:“眉橫殺氣，臉露兇光#65377;轆軸般蠢岔腰肢，棒槌似粗莽手腳#65377;厚鋪一 層膩粉，遮掩頑皮;濃搽就兩暈胭脂，直侵亂發(fā)#65377;金釧牢籠魔女臂，紅衫照映夜叉精#65377;”這 哪是一女子，典型的一兇神惡煞，其綽號真是起的恰到好處#65377;即使她“淡妝濃抹”總 不 相宜，本來生就粗俗，打扮的樸素利索可以令人感覺質(zhì)樸可親，平易近人，偏偏涂脂抹粉又 過于妖艷，先天不足外加后天“毀容”，這身“行頭”給女英雄的英姿大打折扣#65377;這樣的形 象也是對女性精神的一種侮辱，“如果扼殺大自然賦予我們的女性美和女人柔韌溫婉的天性 ，無異于扼殺我們的生命#65377;”〔4〕作者似乎在有意抹殺女英雄的可愛這處，難道只 有讓她 們近似男兒方顯英雄本色?那還不如直接描寫男子來的痛快!但這種性別氣質(zhì)的轉(zhuǎn)變卻使她們 的命運(yùn)不至于特別悲慘#65377;當(dāng)代女作家張潔她的小說《方舟》中說過，“因?yàn)槟闶桥耍銓?格外的不幸”#65377;而下面的女人是因?yàn)楦优曰鸥裢獠恍业?65377;

第二類女性，是平民化的 #65377;比如潘金蓮，林沖娘子，閻婆惜，潘巧云，王婆等等，而這些人中，又以潘金蓮這一人物 形象最為飽滿#65377;這些人身份更為卑微#65377;閻婆惜#65380;潘 巧云死了，是罪有應(yīng)得，在宋江等梁山好漢的眼中猶如踩死一只螞蟻，封建道德觀早已給她 們定了死罪，即使現(xiàn)在不死在宋江們手下也是早晚的事，婦女之命被視為草芥，根本不用繩 之于法便自有天命之刀奪其不潔之軀#65377;林沖娘子死了，在封建統(tǒng)治官大一級壓死人制度下， 屈從忍辱的林沖“不怕官，只怕管”，不能保護(hù)履受高衙內(nèi)調(diào)戲的妻子，封建道德又用一根 “從一而終”“好女不適二夫”的貞潔觀的準(zhǔn)繩勒死了一個善良柔弱的女子#65377;《水滸傳》的 確是男人們的世界，就連封建道德，也往往是男性制造出來供女性遵守的行為規(guī)范#65377;女子終 其只能是男人們的陪襯#65380;附庸，去留#65380;殺剮的大權(quán)都掌握在男性的手掌之中，而女性的命運(yùn) 也就僅僅是旦夕間的事情#65377;潘金蓮的死，便是最典型的一例#65377;

潘金蓮首先是可愛的，她的 可愛從二十四回出場開始，潘金蓮的身份是使女，地位本就低下一層;在主人要纏她不服從 的情況下惹主人生氣，又被動了一層;被主人賠錢賣與武大郎，身價(jià)之賤， 更是跌 下一層#65377;如此這般，潘金蓮是以其極低微的身份與武大開始這樁婚姻的， 面對年齡差距大，外貌懸殊，感情基礎(chǔ)缺乏等種種不公平，他仍選擇了“寧做小販妻 子，不做主人妾”，其骨氣和婚姻自主的追求，是值得肯定和尊重的，所以她可愛#65377;事實(shí) 上直 到潘金蓮遇到英武的小叔武松，按捺不住春情萌發(fā)，欲結(jié)美女#65380;英雄之緣也是一種可愛的表 現(xiàn)#65377;她的可愛在于敢愛敢恨的真實(shí)，溫柔體貼的細(xì)致#65377;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對武大與武松 的強(qiáng)烈對比，虛偽和無所偏愛并非理智和道德，勇敢的追求也不見得不守婦道和淫蕩#65377;而面 對這種人之常情，作者對潘金蓮的態(tài)度依然是否定的，因?yàn)榕赃€在封建社會中“承擔(dān)了等 待及抵抗的角色，一方面由于社會道德的壓力，另一方面也由于她自身的羞恥感#65377;即使是為 了吸引她的意中人，也不能將感情溢于言表，而只能偽裝成一件獵物#65377;”〔5〕如若 把潘金蓮 換成一個男子，描繪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的傾心相慕，肯定不會遭到她的下場，這便是所謂 的封建道德#65377;由此可見，潘金蓮，潘巧云與閻婆惜的死還說明了一個共同的問題，那就是“ 在性道德上，存在著社會的雙重標(biāo)準(zhǔn):一方面對男人的放蕩不羈持寬容態(tài)度，而另一方面對 女人的性解放卻持譴責(zé)態(tài)度”#65377;〔6〕在社會結(jié)構(gòu)不平等的基礎(chǔ)上，《水滸傳》宣揚(yáng) 的是性別歧 視的觀念，使全書中女性處于男尊女卑的傳統(tǒng)中難以解脫#65377;

潘金蓮的美麗可愛的褪化是從 與西門慶勾結(jié)成奸開始的#65377;武松的拒絕，西門慶的引誘，王婆的教唆是外因，而她自身婚姻 的不幸和抵制誘惑的意志力薄弱是內(nèi)因，內(nèi)外交迫導(dǎo)致了她的墮落，從偷情到暗算丈夫，最 終慘死于武松利刃之下，形象由可愛變?yōu)榭稍?，落到可殺的地?65377;潘初始的美麗#65380;可愛#65380;自 尊#65380;不屈#65380;精細(xì)#65380;溫柔#65380;體貼等優(yōu)點(diǎn)，都是一名女子非常女性化的表現(xiàn)，而就是這樣一位女 子仍 不免一死，淪于封建制度的屠刀之下，不能不算是可悲的，這種可悲與低下的地位不無淵源 #65377;比之三位女英雄，潘金蓮起碼的人權(quán)和人欲都沒有追求的自由#65377;

綜述可知，《水滸傳》 所樹立的是 一種英雄傳奇美，形成的是英雄傳奇小說雄豪剛健，氣勢浩瀚的審美風(fēng)格#65377;小說所塑造的是 英雄豪杰的群像，構(gòu)建了光彩奪目的英雄畫廊#65377;所以英雄們是小說著力塑造的形象，女英雄 的命運(yùn)相比平民的命運(yùn)要好很多#65377;《水滸傳》作為一本“忠義傳”，以忠義號召天下歸心， 本就與女性的關(guān)系不大，對女性形象塑造的忽視也就不可避免，但凡是所設(shè)計(jì)的女性形象均 無好的命運(yùn)，與整個封建社會男尊女卑的主流趨勢相照應(yīng)，也就體現(xiàn)出作者在塑造人物形象 上的局限性#65377;

[參考文獻(xiàn)]

〔1〕〔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43，52.

〔3〕沈伯俊.水滸研究論文集〔C〕.北京:中華書局，1994:531.

〔4〕張抗抗.我們 需要兩個世界〔J〕.文藝評論，1986(1).

〔5〕〔6〕〔法〕吉爾#8226;里波韋茲.第三類女性——女性地位的不變性可變性〔M〕.田常暉，張峰，譯.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00:36，6.

〔責(zé)任編輯:華 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