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在加里福尼亞州一所高中上學的中國學生。紅十字會來我們學校鼓勵年齡十七歲的學生獻血。一下子獻血幾乎成了一種潮流,大家爭著搶著去報名。一些是非常虔誠地想要挽救人的生命,一些是因為能夠逃避將近兩個小時的上課時間,還有一些純粹是為了獻血過后可以隨便吃的巧克力餅干和糖。美國學生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單純讓人覺得又傻又可愛。
為了獻這次血我足足排了一個半小時的隊。至于我獻血的目的嘛……一是因為我媽死活不讓我去獻血,活這么大我可算自己做了一回主,最重要的還是為了那些善良的陌生人。我想到也許我的血救了某個小女孩的爸爸媽媽,也許是一個因為調皮而受了重傷的男孩子,也許,是那些給過我溫暖的人們……來美國四年有余,經(jīng)歷不少痛苦困惑。
流浪的男人
夏天放學以后從學校走回家是一種艱辛的體力勞動。路過一家又一家,家家門前都有一片開滿鮮花的綠地。就是在這個時候,那個流浪的男人迎面走來。
他推著一輛叮咣作響的自行車,車把的兩端掛著白色的塑料袋。我低下了頭準備繞開,他卻在我面前穩(wěn)穩(wěn)地站住。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他想干什么?我無可選擇地抬起頭,表情溫和地沖他道了一聲“下午好,先生?!?/p>
“下午好,小姐,今天的天氣真讓人沮喪。”說著他把臟乎乎的手伸進塑料袋里,“一個人回家的路想必更加孤單,讓它和你作伴吧?!彼男θ菡鎿炊\懇。
一朵鮮紅欲滴的玫瑰花出現(xiàn)在我詫異的目光中。
“還有這些,是我剛在前面的超市買的,你拿去一些吧?!彼穆曇魧捄穸婪?,一堆巧克力出現(xiàn)在我的手邊。
我的心情刷地亮潔起來,臉一下子紅了。呵呵,生平第一朵玫瑰!我接過來。還有世界上最甜美的巧克力,我抓了一把。好心的陌生人,我想,我應該怎么回報他呢?我把臉湊上去,象征性地用嘴唇碰了碰他的瞼。
“謝謝,”我說,聞著玫瑰花清爽的香味。
“愿你的心情能夠好一些?!彼⑿?。
假如我的血是獻給這樣的人,那么我明年還要去獻血。
漂亮的老師
初到美國學校上學的時候我是個特別刻苦的孩子,一心想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可問題是我的能力非常有限。
最令人發(fā)指的是科學課。各種行星的名字和天文學的專業(yè)名詞讓我頭暈目眩。我的科學老師是個漂亮的年輕白人女孩。
有一天放學我極其害羞地站在她面前,她用含笑的鼓勵眼神看著我。我不敢看她。突然我開始哭泣,一發(fā)不可收拾。她始終用那種善意的理解的目光注視我。過了一會,她遞給我一張餐巾紙,“這種紙硬了一點,不過擦眼淚還是沒問題?!彼?,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從那天以后她每天不厭其煩地給我“開小灶”,考試的時候她還特赦我使用電子辭典,并且延長我的考試時間。我知道這有多么難得,美國的大部分老師和學生都是同事關系,她卻對我這么盡心盡力。
最后我以A的優(yōu)異成績從她的班畢業(yè)的。
假如需要我的血的人是她,那么獻多少都可以。
純白的裙子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穿著潔白的連衣裙風度翩翩地走進來,優(yōu)雅地選擇了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杯紅葡萄酒。
我在餐館擔任的職務是端盤子。端盤子是需要技術的,最可怕的是裝葡萄酒的高腳玻璃杯,稍一失去平衡就毫不留情地翻倒。
把葡萄酒端到她面前的時候我突然看到窗戶外面開過一輛黃顏色的車。想起以前外公外婆每次帶我去聽音樂會都要打那種“面的”,不知不覺我愣住了。
“我的上帝!”一聲驚呼。我騰地從回憶中驚醒。
紅葡萄酒像血一樣從倒下的高腳杯中流出,女人的連衣裙不再潔白,驚詫的雙眼映著她裙子上鮮明的紅色讓我暈眩。
完了!我的頭腦一陣轟鳴。
經(jīng)理飛奔過來讓我對這位女士道歉,實際上在這之前的五秒鐘內已經(jīng)有無數(shù)個“對不起”從我嘴唇之間劃過。
女人倒是很快平靜下來,只是看著我。
尷尬過后她說,埋單。
我低著頭去收拾桌子,換桌布。剛要撤下桌布,猛然看到桌子上擺著一張50美金的紙幣。在紙幣的旁邊,我還看到一張寫了字的餐巾紙,上面用鉛筆寫著這樣的話:“不小心把紅酒灑在我身上的姑娘,請你不要擔心,我很理解你的處境。我以前在餐館打工的時候也發(fā)生過類似的意外。這50塊錢是你應得的小費,祝你好運!”
……
我還能多說什么呢?
說真的,我并不喜歡美國,美國沒有北京的感覺,沒有我的夢想和我的回憶。但是當我想到自己和這些高尚的人同在一個國家、一個城市的時候,我感到很榮幸。愿我獻出的那袋子血可以被輸入這些人的身體里,給他們呼吸的力量。
獻血給美國,向那些慷慨得讓我溫暖的人們致敬,但愿他們幸福健康。
(蔡敏學摘自《留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