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　子

１

大三那年，在全系女生艷羨的目光中，我無可奈何地接受了江宇的愛。這么說，可能對江宇很不公平，同時也是一種深深的傷害，可這卻是我最真實的想法，有誰能欺騙自己的心呢？

不可否認(rèn)，江宇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男孩子，高大帥氣、文雅出眾，自從入學(xué)那天起就吸引了眾多女孩子的目光。后來據(jù)傳，他收到的MM的情書不下百十來封，有許多女生為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可他都不為所動，天知道他為什么偏偏對我動了情。

我上高中時就得了一個“冷面美人”的綽號，這完全是那些求愛不成的男生的報復(fù)，他們私下里甚至議論我智商高情商低……對這一切，我都充耳不聞。

畢業(yè)后，我很順利地考入了大學(xué)。只是入校沒多久，我就遇上了麻煩。這個麻煩就是江宇。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像個影子似地跟著我。在路上“巧遇”的次數(shù)多了，接著又在圖書館、餐廳，反正是在公共場所，只要有我在，他很快就會出現(xiàn)。倒沒有死纏爛打，舉止言談也彬彬有禮，加之我們同系，所以也頗能談得來。這樣一來，他可能有了一種錯覺，開始約我。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我向往的愛情是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可我對江宇卻沒有這種感覺，盡管我絲毫不可否認(rèn)他的優(yōu)秀，可那僅僅是一種賞識而已，與愛無關(guān)。既然如此何必給他一個無望的結(jié)局呢？對于我的拒絕，江宇卻并不在乎，他依然如故。為我在餐廳打飯，在圖書館占座位，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我說你可真固執(zhí)。他說，我篤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說完一臉燦爛的笑。那一刻，我聽見了自己心里的一聲嘆息，說不清是為自己還是為江宇。

時間轉(zhuǎn)瞬間就過去了近兩年。系里所有的女生都認(rèn)定了我是江宇的女朋友，所以我一出現(xiàn)就會遇到許多目光，或艷羨或嫉妒。對此我卻無可奈何，我總不能拉住每個人去解釋：請相信，我對江宇沒感覺，更不是他的女朋友。只有同宿舍的幾個死黨知曉我的心事，她們總在勸我：依依，心別太高了，難道有哪個男生還能像江宇這么癡情，女孩子要找個愛自己的人才幸福，差不多就行了，別吊得太高。我承認(rèn)他們說的有道理，兩年來我也確實習(xí)慣了江宇的呵護(hù)，每逢寒暑假見不到他，心里還有些悵然若失。可我并不由此認(rèn)定這就是愛情，也許潛意識里還是心有不甘吧。

大三那年情人節(jié)，江宇正式向我求愛了。傍晚的花壇邊，手捧著玫瑰站在女生宿舍樓下的江宇特別惹眼，每個路過的人都會向他行注目禮。不巧的是，陰霾的天空就在此時下起雨來。江宇卻不躲，依然站在那兒，一付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架勢。舍友咪咪她們急了，沖下樓把江宇拉了上來。

江宇站在那兒，身上的水一會兒就在宿舍的地上汪了一片。當(dāng)他把玫瑰遞過來的時候，望著他晶亮的眼睛，我不由地心一熱：“你怎么那么傻？”說著，眼里已經(jīng)有了霧氣?！班弧边溥渌齻兤鸷逅频睾爸⒆R趣地回避了。江宇把唇貼過來，我聽到了那句溫?zé)岬摹拔覑勰恪?。除了接受，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２

見到蘇北的第一眼，我的心竟然莫名地抽搐了一下，這個30多歲的男人不茍言笑，一股滄桑隱沒在眉宇間，那雙眼睛像一汪深潭，只一眼便讓我身不由己地陷了進(jìn)去，那一刻，我心慌得不能自己。

蘇北是我的頂頭上司。由于我工作出色，被從分公司調(diào)到了總公司，成了蘇北的手下。那時，我和江宇已畢業(yè)兩年了，有了自己的愛巢。江宇在一家公司發(fā)展得不錯，他說等讓我成了有車族后，我們就結(jié)婚。對于江宇的承諾，我絲毫沒感到喜悅，反而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眼前不由得出現(xiàn)了蘇北的影子，自從見到了他，這個男人不容分說地就占據(jù)了我的心。

蘇北，一個謎一樣的男人。他在工作中雷厲風(fēng)行，手下人都有些怕他，但大家又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再難纏的客戶都會被他擺弄得服服帖帖?？墒?，我感覺他身邊籠罩著一層陰霾，透過精致的西裝、得體的舉止不時發(fā)散出來。那究竟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進(jìn)他辦公室送資料，偶爾望見他眉頭緊鎖的樣子，我的心都會沒來由地疼。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愛，莫過于心疼了吧？

然而，一想起江宇，這些念頭就會讓我有一種罪惡感，可我又無法欺騙自己，一種巨大的力量在推動著我靠近蘇北，強(qiáng)大得不容我抗拒。

轉(zhuǎn)眼到了夏季，公司越發(fā)忙了，加班是常有的事。蘇北更是天天忙著應(yīng)酬客戶。那天晚上，我加完班正要走的時候，醉醺醺的蘇北被客戶送了回來，醉酒后的他全然沒了平日的自信與精干，東搖西晃像個任性的孩子。我扶他去衛(wèi)生間狂吐了一陣。然后他就疲憊地倒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我第一次離他如此之近，在夢中描摹過無數(shù)次的那張臉讓我癡迷不已。有那么一會兒，我把臉埋在他胸前，聽著那有力的心跳，我體會到了幸福的感覺。

蘇北剛睡了一個多小時，突然猛地坐了起來，嚇了我一大跳。隨即，他看看表，站起身就往外走，沒走幾步又折了回來，“依依，趕緊回家，我送你?！蹦强跉庀裰嘶鹚频?。

已是深夜12點(diǎn)了，街上的出租車明顯少了。在等車的空當(dāng)，蘇北掏出手機(jī)打了個電話：喂，曉晴睡了沒有？剛睡著？辛苦你了，不好意思，我今天應(yīng)酬得有點(diǎn)晚了，我馬上回家……我站在一旁靜靜地聽他打電話，心想：這是個多么顧家的男人，做他的妻子一定很幸福?；氐郊?，我失眠了。

第二天，蘇北又恢復(fù)了平日的精明強(qiáng)干。見到我他說：依依，謝謝你。甚至還笑了一下，我的心一下子雀躍不已。

愛是無需說出口的，蘇北很快看出了我的心思，但他選擇了逃避，盡量避免單獨(dú)與我在一起。他越是這樣，我越覺得他是個有責(zé)任感值得愛的男人，我想我是瘋了，忘了他是個有家室的人，也忘了自己有江宇。

江宇看出了我的魂不守舍，他關(guān)切地問我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不順利，我懶得回答。他不再問，只是對我越發(fā)關(guān)心，盡量不去外地出差，一有時間就回來陪我。殊不知，他這樣做對我越發(fā)是一種煎熬。

３

我是無意間遇見蘇北和他妻子的。那天，在廣場我看見他攙著一個女人在散步，并不時在她耳邊低語。我嫉妒得心里發(fā)熱，決定上前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樣的女人。結(jié)果，驚訝淹沒了我的嫉妒，那女人雖然看上去很漂亮，但目光空洞而游離，明顯精神有問題。蘇北像是沒發(fā)現(xiàn)我的驚訝，平靜地介紹說，這是他妻子于曉晴，然后繼續(xù)他們的散步。我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為何，眼淚竟淌了一臉。

很快，我給蘇北發(fā)了個E-mail：我可以無所顧忌地說出對你的愛了……蘇北卻沒有回應(yīng)我，此后的幾天一直若無其事地上班下班。直到有一天中午，他說要請我喝咖啡。在輕音樂《回家》的低谷中，蘇北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有一個生在窮山僻壤的男孩子，他不甘心命運(yùn)的安排，一心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父母東籌西借供他上了大學(xué)，命運(yùn)開始在這時有了轉(zhuǎn)機(jī)。在大學(xué)里，有個女孩愛上了他?？伤募胰藚s極力反對——那是個在當(dāng)?shù)貥O有名望的家族。女孩卻義無反顧，不惜與家人決裂跟定了他。男孩子畢業(yè)后苦苦打拼，終于從一無所有到有了自己的公司。這期間，女孩子一直跟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男孩子的成就令女孩的家人刮目相看，終于認(rèn)可了兩個人的感情。于是，他們結(jié)了婚，并很快有了一個聰明可愛的兒子。然而，命運(yùn)在這時卻顯現(xiàn)出它的反復(fù)無常。

在孩子3歲那年，有一天在小區(qū)玩耍時不幸遭遇車禍，女人眼睜睜看著汽車從兒子小小的身體上碾過，不禁訇然倒地。從那以后，她精神失常了。為給妻子看病，他變賣了所有的家產(chǎn)，可妻子的病卻仍時好時壞，他不愿接受岳父家的饋贈，只得請了保姆照顧妻子，自己從零開始……說到最后，蘇北眼里有了淚。不用說，他在講自己的經(jīng)歷。我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說：你別再辛苦自己了，我愿意和你一起照顧她……蘇北為我拭了拭臉上的淚，把他的大手覆蓋在我手上說：依依，你是個好女孩，好好愛你的江宇吧。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愛一個人卻得不到回應(yīng)。江宇看我身心俱疲的樣子，勸我在家里休息一段時間。他對我仍一如既往的好，我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還是故作不知。有時候，我真想跟他和盤托出：我愛上別人了，咱們分手吧。

我怎么也沒想到蘇北會辭職去英國，而且我是最后一個得到消息的人。當(dāng)我飛奔至機(jī)場時，蘇北已經(jīng)登機(jī)。廣播里響起了播音員小姐的聲音：依依小姐，有位蘇先生給您留下一封信。

“依依，原諒我不辭而別，我害怕當(dāng)我面對你時會沒有了離開的勇氣。你問我愛不愛你，答案只有一個：愛！所以我才選擇離開。曉睛不能沒有我，而江宇愛你勝過一切。原諒我，以后你會明白：愛情不僅是堅守，逃離也是愛的另一種方式。朋友在英國創(chuàng)業(yè)，邀我加盟，醫(yī)生說換個環(huán)境對曉晴的病有好處……保重！”

淚眼朦朧中，飛機(jī)轟鳴著沖上了藍(lán)天，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蘇北走了，我無助地佇立在那里，很久很久。轉(zhuǎn)過身，我不僅又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江宇正手捧著玫瑰站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