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綿綿地下著,我在窗口癡癡地看著。稠密濃郁的簾幕里,燕子美麗的身影斜著掠過,柔美的弧線在一瞬間化作無聲的音樂,飄流而逝。山楂樹的葉子濕漉漉的,葉脈里涌動的鮮活的汁液在深呼吸著。
我蜷縮在籠著暗紅色沙發(fā)罩的舊沙發(fā)里看電視,充分發(fā)揮眼睛和耳朵的視聽作用,無聊得很。在這樣的多雨的夏天,心里充斥著漫無邊際的空洞。
屋里很暗。關了電視,到臥室里,開了燈,躺在床上看安妮寶貝的《八月未央》,思想著好多好多事情。燈光很黯淡,桔黃色的顏色,是那種很有情調的桔黃,是適合懷舊的。歲月無痕,一晃一年已逝,一年的經歷凝成一個心結。
結識安妮是一個偶然。文學社里的文友的一篇《像夜一樣藍》讓我渴望著靠近這個神秘的網上女寫手。終于在書店的新書書架上,我尋到她的文字,而我更多的感受卻是冰冷冰冷的。
有一位詩人朋友寫過一首詩,題為《冷色》,講述了一個纏綿而凄慘的愛情故事,我的眼睛曾不禁濕潤,從那以后我喜歡上“冷”這個字,有一種“寒蟬凄切”的美,那個意境只有相信愛情、熱愛愛情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到。然而安妮的“冷”卻觸動人最敏感又最脆弱、最恐懼的神經。
我也曾寫過漠視萬物、冷面人生的文字,滲透著苦痛的體驗。天空是灰色的,鳥鳴沒有了婉轉,綠葉褪盡了汁液,一個人從鬧市匆促而緩慢地走過,那是理想破滅、前途迷茫的惆悵。走過煙雨迷蒙的日子,一切就都隱沒了,殆盡了?!督憬忝妹藐J北京》的主題曲中有這樣一句:“這世界不凄涼也并不很美麗”,人的精神世界也因此抹上一層曖昧的色彩。
我喜歡安妮的文字,喜歡她的風格和氣質,喜歡她的自由、漂泊甚至宿命,但我認為生命是有質感的,盡管它有時候像一場夢,或是安妮所說的幻覺、空洞。石頭森林的大上海漂泊給了安妮靈感,筆耕不輟,珠璣頻落,這是作家特有的風度。南方溫和的濕潤的上海走出了張愛玲、張恨水。安妮雖不能與之并論,但她的風格卻也是特立獨行的。普魯斯特說得好,風格對于作家來說,如同作家看待色彩那樣,不是一個技術問題而是一個視覺問題。
環(huán)境具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魔力,讓人無能為力。感受安妮筆下的上海,的確籠著一層頹的紗,是淡藍、幽藍、嬰兒藍的,像畫素描時打的陰影,似模糊卻更使物體具有立體感。上海的愛情,上海女人的眼睛,都是藍的,帶有曖昧的情調。快節(jié)奏的生活里有快節(jié)奏的愛情,一劃而逝似流星,一開而敗似曇花,留下一抹凄艷的美。我們難以用手觸摸歲月的脈搏,哪怕是如水的感覺。
安妮說,生命是蝴蝶,盲目而華麗。沉醉在情緒里的時候,做事總是藕斷絲連,芝麻瑣事也斤斤計較,情感的弦總是如用橡膠皮做成的,有彈性,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生命的色調也因之而撲朔迷離。
看過安妮,回首過去,已如水東逝了。在人的一生中,每一寸光陰都是生命文章里的一個小自然段的圓圓的句號。
雨停了,萬物俱寂,只有怦然的心跳。燈光,可掬的乳黃,我如沐浴在蒼藍色的星空里,心如止水,覺得這個世界好美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