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8月6日,隨著一聲正義的槍聲,河南省南陽市一個年僅22歲名叫張士陽的綁匪過早地結束了他罪惡的人生。人們驚詫之余,不禁議論紛紛:是誰把風華正茂的張士陽逼上了這條不歸路呢?
日前,筆者幾經(jīng)輾轉,走訪了張士陽生前的相關親人和鄰居,他的身世背景也隨之浮出水面。原來,張士陽出生在一個原本非常富足、幸福和睦的家庭,他也并非天生就是一個十惡不赦之徒,促使他心理畸變并最終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的,是他那個暴富后而一夜蛻變的家庭……
迷失的青春:他的童年在暴力和血腥中度過
1982年6月5日,張士陽出生于河南省南陽市宛城區(qū),還有一妹妹,父親張紹剛是遠近聞名的建筑包工頭,母親是地地道道的賢妻良母。當時,他們一家殷實富足,生活得非常幸福。
然而,隨著張父在南陽建筑界的聲名鵲起,與外界的接觸日益頻繁,他們一家的溫馨和睦便便不復存在了。張紹剛每次回到家里,總是雞蛋里挑骨頭,不是嫌妻子土氣,沒有品味,就是嫌她做的飯菜難吃,不會操持家務。漸漸地,張紹剛把家里當成了旅館,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來,他借著酒勁非打即罵,摔東打西。每一次,年幼的張士陽摟著妹妹都嚇得大氣不敢出,睜著驚恐的眼睛躲在墻角瑟瑟發(fā)抖……
張士陽7歲那年,忍氣吞聲的張母再也無法忍受張父的非人虐待,被逼離婚后,狠下心撇下兄妹倆改嫁了。此時的張紹剛根本無暇照料一雙兒女,于是干脆把他們送到了爺爺家。來到爺爺家后,雖然再也看不見父親毆打母親的血腥場面,但父親的打罵和母親的啜泣,在他幼小的心靈里留下了刀刻般的陰影,也在他的臉上留下了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稱的成熟。有時看見同齡的小伙伴在父母身邊撒嬌,他常常躲在一旁,黯然神傷地想:自己雖說吃穿不愁,卻與沒人疼沒人愛的流浪兒又有何區(qū)別!
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張士陽把自己的不幸都歸罪到了父親的頭上。既然連親生父親對自己都不管不問,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漸漸地,張士陽養(yǎng)成了逞強好勝、打架斗毆的惡習。
張士陽初中畢業(yè)后,張紹剛本想讓兒子繼續(xù)學習,日后也好接下自己創(chuàng)下的不菲家業(yè)??墒?,此時的張士陽卻與父親較上了勁,父親要他往東,他卻偏要往西,死活不愿上學。無奈之下,在商場上忙得根本抽不開身的張紹剛便只好依了兒子,由著他在社會上瞎混。
一晃幾年過去了,此時的張紹剛早已成了南陽市有名的建筑商,積聚了上千萬元的資產(chǎn)。2001年4月,眼看兒子不成器,還時不時闖下禍害給自己添亂,張紹剛心一橫,拿出一筆錢來,最后托人找關系將張士陽送進了部隊。
來到部隊后,張士陽雖說積習難改,時不時在人前擺出一副闊少的派頭,但他卻在部隊的大熔爐中,實實在在地長了不少見識,也學會了怎樣做人。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在心里暗暗發(fā)誓:今后一定要告別過去,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扭曲的靈魂:他要報復妻妾成群的父親
2003年4月,服役期滿的張士陽滿懷希望地退伍回家了。誰知一踏進家門,眼前的事實像一盆冷水給他澆了個透心涼:偌大的豪華別墅空空如也,只有一個保姆形單影只地在守著。父親經(jīng)常夜不歸宿,偶爾回來一次,也是醉醺醺地帶個妖艷的陌生女人回來。更為可氣的是,父親整天跟那個女人廝混在一起,竟然對他不聞不問,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后來他才知道,那個跟自己一般大的女人名叫孫蘋,是父親包養(yǎng)的情人……
此情此景,令張士陽尷尬之極,無地自容。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的遭遇,他的心情極為復雜:怪不得父親三天兩頭地找借口毆打母親,并逼著母親離婚,也許他早就瞞著家人在外面養(yǎng)了二奶!那一刻,羞憤和仇恨充塞了張士陽的心頭,他覺得父親太卑鄙太無恥了,他根本就不配做一個父親。
雖說對父親的行為極為不滿,但張士陽還是打算找個機會與父親好好聊聊,想利用現(xiàn)有的條件讓父親投點資,正兒八經(jīng)地干點什么。但回來了近一個月,自己竟然一直找不到機會與父親溝通,這讓他對這個殘缺的家第一次感到了絕望,同時也讓他對父親的行為更加感到反感和憤恨。
不久,張士陽的母親得知兒子退伍回家了,于是打電話給他,想約他在外面見上一面。接到母親的電話,張士陽太高興了,于是在電話中說:“媽,你就來我這里吧,兒子的家難道還不歡迎你來?”母親沉默了好一會,這才答應了他。
那天,當張士陽親自下廚做好了一桌豐盛的飯菜,母子倆剛剛坐下,沒想到那個叫孫蘋的女人扭著細腰從父親的房間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說:“喲,士陽,怎么吃飯也不叫我一聲?”說著就一屁股坐在了飯桌旁。張士陽本想將孫蘋趕走,可母親使了使眼色,他只好忍了下來。
出于禮貌,張士陽的母親主動跟孫蘋打起了招呼??蓪O蘋看也不看一眼,拿腔拿調地說:“喲,我還以為這是新請來的保姆呢!”說完就自顧自地吃了起來。明明知道這是自己的母親,卻故意把她當成保姆,這不是羞辱自己和母親嗎?再看看孫蘋那不屑一顧和自鳴得意的神情,張士陽再也忍無可忍了,一把搶過孫蘋的飯碗,將她推搡在了地上。這下不得了,孫蘋立即哭哭啼啼地撒起潑來,隨即給張紹剛打電話哭訴說:“老公,快來救命?。∈筷柲缸觽z合伙欺侮我,你也不回來管管?”一場本來溫馨至極的母子見面,卻被攪得不歡而散。
父親趕回后,竟狠狠地把張士陽教訓了一頓,責怪他不該將他的母親領到家里來。張士陽真是又氣又恨,羞憤交加,恨不得與不分青紅皂白的父親打一架,出一口惡氣。經(jīng)歷了這件事,張士陽與父親的隔閡更深了,同時對孫蘋也更加討厭了。
不久發(fā)生的另一件事,也加劇了張士陽對父親的仇視。2003年7月8日晚上,張士陽正準備上床睡覺,只見父親噴著滿嘴的酒氣再次挽著那個名叫孫蘋的女人回到了家里。誰知兩人剛上樓不久,就傳來了激烈的打斗聲和吵架聲。只聽那女人尖聲罵道:“臭男人,你竟敢瞞著我同時包養(yǎng)5個女人!看你怎么跟我解釋?”沒想到父親“啪”地甩了對方一耳光,理直氣壯地回答說:“臭婊子!你以為你是誰?5個女人咋啦,我還想包10個呢!”聞聽此言,張士陽頓時如五雷轟頂!要不是親耳所聞,他怎么也無法相信,父親竟然無恥到妻妾成群了!
張士陽輾轉反側,一夜未眠。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動著母親的身影,一想到母親,他的心里像是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在啃咬著,這一切原本那么美好,可都讓無恥的父親給葬送了。這時,張士陽對父親已不僅僅是憤恨了,而是實實在在地演變成了仇恨。
自從掀開了那層遮羞布以后,張紹剛明目張膽地將另外幾個二奶也時不時帶到家里來過夜。更為可氣的是,這幾個二奶一個比一個張狂,根本不把張士陽放在眼里,還動不動對他指手劃腳。這一切,張士陽認為都是父親在背后給她們撐的腰,不然她們怎么會如此肆無忌憚!幾個二奶的進進出出和輪番羞辱,無異于火上澆油,張士陽對父親的仇恨之火越燒越旺了。
于是,他決定對父親進行報復,以泄心頭之恨,同時也證明自己不是個軟蛋。
經(jīng)過冥思苦想,張士陽覺得公開地與父親作對,自己顯然不是他的對手,也沒有這個能力。找?guī)讉€人打他一頓吧,氣是出了,但這畢竟太小兒科了。最后,他發(fā)覺自己之所以受人欺侮,讓人看不起,關鍵的是沒有錢。如果有了大把的錢,自己不是照樣可以擁有名貴的小車,身邊的美女不是照樣扎成堆嗎?到那時,不把父親活活氣個半死才怪!對,就用這種辦法來報復父親。
可是,怎樣才能撈到大把的錢呢?向父親開口直接要,顯然這不是自己的本意,也更讓人瞧不起。打工掙錢吧,太慢也太辛苦。左思右想,張士陽突然從電視上報道的一個案件受到啟發(fā),他決定通過網(wǎng)絡交友,結識幾個有錢的富家千金,然后以戀愛為名,借機騙取一些錢財,這樣就可迅速達到自己的目的。想到這里,張士陽得意地笑了。
復仇的欲火:網(wǎng)絡綁架踏上不歸路
2003年8月1日,張士陽來到鄭州的一家網(wǎng)吧后,立即化名為“騎毛驢的王子”進入了聊天室。很快,一個網(wǎng)名為“壞壞的我”的網(wǎng)友進入了他的視野。憑直覺,張士陽覺得對方應該是一個涉世不深的年輕女孩。于是,他馬上自我介紹起來:家庭富裕,有豪華別墅和7位數(shù)的存款。
果然,“壞壞的我”立馬有了回應:“身材不算瘦小,長相不算太丑,文化不算太低,家庭不算富裕?!边@句有點調皮的自我介紹,不禁讓張士陽心花怒放,因為他知道女孩子一般比較保守,不會在人前太張揚。從對方的介紹可以看出,這個“壞壞的我”家境一定不錯。這么一想,張士陽馬上將對方鎖定為了第一個目標。一來二去,倆人不知不覺已聊了三個多小時。
第二天,倆人又在網(wǎng)上見面了?!皦膲牡奈摇敝鲃咏榻B說,她叫方芳,南陽市人,在甘肅某大學讀本科,現(xiàn)在家過暑假。聽完對方的介紹,張士陽一陣狂喜,這豈不是上天的安排嗎?于是他立即告訴對方,自己也是南陽人。
幾天后,張士陽就跟方芳在網(wǎng)上聊熟了,方芳無意間說她的姑姑打算開一家美容按摩店,需要找一名按摩師,要她幫忙物色一個,她正為這事著急呢。一聽這話,張士陽的嘴角馬上浮現(xiàn)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為了穩(wěn)住對方,也為了討好對方,張士陽立即說,這事包在他身上好了,并說當天就趕回南陽。見對方回答得這么肯定,方芳高興得不知說什么好。
為了進一步取得對方的好感,張士陽回到南陽后,立即給方芳打了一個電話,并告訴她在她的QQ里留了言。方芳一看,顯示的號碼是南陽的,這下更加放心了。再打開QQ,果然有一則留言——世界二字新解:“世”就是“蒙蔽”的意思,“界”則是一個又一個連環(huán)套的“空間”。人們往往就蒙蔽在此界和臨界中穿越和流動。因此,錢財呀、地位呀、勢力呀這些玩藝,都是蒙蔽在幻想中……
看完這則留言,方芳似懂非懂,但她覺得“騎毛驢的王子”一定不是個紈绔子弟,而是個有相當文學造詣的人,而且品味也不低。哪知道,這則留言根本就是張士陽隨手從著名作家二月河的《二月河語》上摘抄下來的。
張士陽猜測方芳看了他的留言后,多半會對他另眼相看,而且因為托他尋找按摩師的事,也一定會急著想見他。于是,他故意兩天不出現(xiàn)在網(wǎng)上,將手機也關了,以吊起方芳的胃口。在此期間,張士陽考慮到如果以戀愛的方式從對方身上騙錢,那樣太慢了,也未必有效。于是,為了急于從方芳身上弄到第一筆錢,一個綁架敲詐的罪惡計劃醞釀成功了。
8月6日下午,做好一切準備的張士陽來到網(wǎng)吧。一打開電腦,方芳果然就在網(wǎng)上,于是他急急忙忙敲下一行字:“按摩師已找到,晚上九點鐘三中門口見面,然后我?guī)闳ヒ姲茨熀脝??”還沒等對方回話,張士陽便故意下線了。
看到“騎毛驢的王子”發(fā)來的留言,單純的方芳起初還有些猶豫,但她想到姑姑的按摩店馬上就要開張了,無論真假,也得去碰碰運氣吧。再說了,在小小的南陽市,自己堂堂一個大學生,難道還怕被對方拐騙了不成?這么一想,她欣然赴約了。
來到南陽市三中門口,只見一個20歲多歲的帥氣男孩站在那里,正在左顧右盼??隙ㄊ恰膀T毛驢的王子”!果然,男孩走上前,熱情地搭訕道:“你是‘壞壞的我’嗎?”方芳一愣,說:“那你就是‘騎毛驢的王子’嘍?”說完倆人相視一笑。緊接著,方芳提出要見按摩師。張士陽急忙說:“按摩師在家里,我這就帶你去找他。”說完,張士陽就跨上方芳的自行車帶著她往他家的另一幢樓房騎去。
來到二樓后,并沒有看到什么按摩師,方芳有些警覺了。此時,張士陽的內心非常矛盾,他不知道該不該綁架方芳。就在方芳準備起身離開之際,張士陽的腦海里突然閃過父親的幾個二奶羞辱他的鏡頭,于是他內心的復仇之火一下就被點燃了,他像一頭野獸撲向了方芳。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方芳奮力反抗,并大聲呼救。此時,慌亂之極的張士陽生怕被人聽見,于是用手死死地卡住了方芳的脖子,直到她停止了呼吸……
8月7日凌晨,回過神來的張士陽預感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將方芳的尸體用涼席一卷,用三輪車運到了東郊勞改農(nóng)場的圍墻邊,然后棄尸于草叢里。
方芳一夜未歸,她的父母頓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于是發(fā)動所有的親戚朋友到處尋找,然而一切都是徒勞。就在方芳一家人感到絕望的時候,張士陽打來了電話:“方芳在我手里,如果想要女兒,兩天內準備5萬元錢,切記不要報警,否則撕票!”
方芳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工薪階層,一聽說女兒被人綁票,都嚇得心驚肉跳,不知如何是好。更為可怕的是,綁匪接二連三的電話像錘子一樣敲在他們的心弦上,令他們慌亂不已。無奈之際,親友們經(jīng)過商議,決定向警方報警。
南陽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接到報案后,立即成立了專案組。經(jīng)過分析,專案組決定由偵查人員穿上便衣,裝扮成方芳的姑父與綁匪周旋。8月10日,方芳“姑父”帶領30名便衣,7輛各種地方牌號汽車到交錢地點進行秘密圍捕。最后幾易地點,費盡周折,終于在南陽市新白河橋北頭將張士陽當場抓獲。
2004年4月25日,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經(jīng)過審理,當庭做出終審裁定:張士陽以勒索財物為目的,綁架并殺害被綁架人,所犯罪行極其嚴重,社會危害極大,其行為已構成綁架罪,依法判處張士陽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法庭宣判后,張士陽癱軟在地,痛哭流涕……
當判決書下來后,張紹剛這時才感到痛心疾首,為了讓槍下留人,他甚至不惜花重金四處活動,但為時已晚。2004年8月6日,他惟一的兒子張士陽被押赴刑場,執(zhí)行槍決,而正是這一天,事先沒有得到消息的張紹剛還跪在省高院門前苦苦求情,當聽到兒子已被執(zhí)行了死刑的消息時,當即昏倒在地。
透過此案,留給我們的思考卻是極其沉重的:養(yǎng)子不教,父之過也。張士陽原本有一個幸福和睦的家庭,然而他的父親親手毀掉了這一切,先是打罵妻子并逼其離婚,繼而妻妾成群。在這種環(huán)境中長大成人的張士陽,又豈能不長成一朵惡之花!暴發(fā)戶張紹剛的荒淫無度,雖然最終沒有被刑責加身,但他卻失去了惟一的至親兒子,相信道德和良心的譴責能讓他一生不得安寧!
(除張士陽外,文中人物均為化名。未經(jīng)許可,謝絕轉載、摘編及上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