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K”一詞,英文全稱是Player killing,最早來源于網(wǎng)絡(luò)游戲,玩家相互廝殺時經(jīng)常用到,翻譯成通俗的漢語,就是“單挑”的意思。該詞作為民間語言的新貴,走紅歷程和“超級女生”有關(guān)。
“PK”和“單挑”,就像成龍電影《雙龍會》中的雙胞胎,或者西片經(jīng)典《雨人》中的兄弟倆,雖然血脈相連,但性格迥異?!皢翁簟庇蟹N草莽小說中魯漢打架的直接,江湖氣較濃。最近看到的“單挑”,還是躲不開超級女生。上月末,超女三強正殺得你死我活的時候,羅大佑的個唱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前者在長沙飆歌,后者在北京放唱,離得老遠,但有喜歡聯(lián)想的記者說,羅大佑“單挑”超女,沒輸給小孩子??赐晷侣労?,感覺“單挑”一詞很有股沒事找事的勁兒。如果羅大佑愿意和超女們“單挑”,而且不認(rèn)為丟自己老臉的話,我估計他肯定會把演唱會開到湖南電視臺的演播廳里,而不是北京。
和“單挑”比起來,“PK”是時尚的,這正是它能夠在超女舞臺上大行其道,被記者頻繁使用的主要原因?,F(xiàn)在的娛樂節(jié)目主持人在節(jié)目結(jié)束時一般不說“再見”,而是揮揮手和我們“BYEBYE”,如果你不信,可以打開電視驗證。迎合了這種潮流,“PK”不紅才怪。作為語言符碼,“PK”也是溫情的,至少是中性的,不像“單挑”那樣粗糙和直接。設(shè)想一下,李湘在超女舞臺上張口閉口“來吧,來單挑吧”,肯定會引發(fā)我們不安的聯(lián)想:難道這位主持人是孫二娘轉(zhuǎn)世?正因如此,在本就殘酷的舞臺上,說一句“PK”,比吼一聲“單挑”要溫情得多,無意中化解了超女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也更適合主持人使用英文單詞的潮流。
從“單挑”到“PK”,其實是白話文發(fā)展歷程的縮影。早些年前,白話文作家,比如魯迅,都喜歡在文章里點綴外文,那時的習(xí)慣是,中文不過癮,外文湊。這也難怪,白話文肇始,使用起來確實還有言不達意的地方,再加上作家們普遍存在的留洋背景,一不留神在文章中寫幾個外語單詞,也是情理中事。這樣說來,嗲聲嗲氣的李湘在超女節(jié)目中“PK”,順帶著“BYEBYE”,也算是回歸“五四”的舉動,可惜李湘自己意識不到這一點。現(xiàn)在的作家,有這種愛好的少了,因為用外文,尤其是英文實在是一種俗不可耐的舉動,比東北人說粵式普通話還俗。用“單挑”多么富于力量感!作家們一般不跌那個份兒。
和作家的寫作比起來,網(wǎng)絡(luò)寫作帶有民間性,也更隨意,而且英文單詞的使用率更高。但這種普及和李湘的還不屬于一類,后者是時髦的,前者則是實用的。比如,我們書寫“PK”,肯定比“單挑”快捷,這恰好迎合了網(wǎng)絡(luò)對速度的要求。此外,英文字母在某種程度上還可以遮掩漢字經(jīng)千年而積淀下來的文化“意指”,比如“TMD”,作為“他媽的”這句國罵的縮寫版本,帶給我們的感官刺激比漢字小得多。還有一例,網(wǎng)聊中我們用“88”來代指“BYEBYE”,也算是忙中偷懶的聰明選擇。至于這些單詞和數(shù)字能否被主流認(rèn)可,則不在本文探討的范圍內(nèi),因為那是語言學(xué)者的事。
“PK”盛行,“單挑”所蘊涵的江湖精神近來也被重視,仿佛大家一夜間血性了不少,這也說明一個單詞在一場惹人注目的娛樂事件中是多么地幸運。反過來說,琢磨這些單詞,就找到了一把打開時代之門的鑰匙。黃集偉早年寫過一本書,叫《請讀我唇》,書名糙點,但很好玩。他把1998年的所有流行詞都梳理了一遍。他在后記里說,“在一個小小詞語后面隱藏著無限豐富的故事和心情……我大部分閱讀的興趣集中在那些稱之為格言警句遠不如稱之為流言蜚語更合適的短語上。它們出自電視劇、廣告主題、新聞標(biāo)題、名人閑談、電影道白、漫畫旁白、順口溜、俏皮話、文章……民間總能讓我轉(zhuǎn)過身,一再矯正自己語言的蒼白或者言不及義”。事實上,以上孕育“流言蜚語”的媒介,正是這個時代非主流生活中的全部主流,它們?nèi)诤显谝黄?,?gòu)成了一部用舌頭書寫的民間史。它是鮮活而通俗的,隨意而混亂的,永遠不會在大學(xué)課堂的經(jīng)典講解中找得到,但涉及范圍之廣,使用頻率之高,卻可以和人民幣“P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