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簡介:
唐不遇,1980年生,廣東揭西人。2002年畢業(yè)于中央民族大學。熱愛詩歌,詩作散見于《天涯》《星星》《詩選刊》等刊物及《21世紀中國文學大系·2003年詩歌》《2004中國新詩年鑒》等選本。2005年出版第一本詩集《魔鬼的美德》?,F(xiàn)為《珠海特區(qū)報》副刊編輯。
我們不是鐵釘
我們不是鐵釘,是木釘。
會變鈍,但不會生銹。
會斷裂,但不會彎曲。
會腐爛,但依然尖利
埋伏在靈魂的樹中。
我們不是鐵釘,是木楔。
制家具時,需要提前
在木頭上畫線,鑿眼,楔入,
而不能直接釘入
借助于一種爆發(fā)力。
僅僅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在一位巧匠手中
為了打制一件家具、一扇門
我們被榫接得
那么堅固,靈活,完美。
裸泉
每天都經(jīng)過的一個地點。
一位年輕女性的身體。
一口泉——上面的荒草
已被人撥開
完全裸露在陽光下。
有人會在那里停下來
低著頭飲水。他將看到
灰塵和五角錢
漂浮在水面上。
把錢撿起來。把灰塵喝掉。
把荒草掩上。
羽毛球
噩耗的拍子把你打到半空。
而那些被組裝起來的漂亮羽毛
無法讓你永不墜落。
每隔一小時,你就會徹底壞一次
——疼痛,不多也不少。
這是一個接近成人的黃昏,
孩子們的布谷鳥
把現(xiàn)在當成自己的黎明,
不厭其煩地啼叫。
最后你跌落,與對手回同一個家,
同一片掉光了羽毛的夜色——
此刻對死者的不祥了解
解除了你最后的武裝。
回家,接受一個悲哀的事實:
你的夢不再追蹤一個幽靈。
我的鏟子
黃昏時刻,看看我的鏟子吧:
我是夕陽的故土,
而它像銳利的浮根。
我的鏟子,它插入我,
鏟開土的表層,
下面,是兩顆發(fā)黑的果子。
儲滿鐵銹和星辰的山包被掘出。
一扇黑黝黝的窗子,打開,
一行字,閃動如睫毛:
世界越開闊就越黑,越漂離窗戶。
紅房子
每天,我落在紅房子里。
音樂的紅房子。
我飛起來。我始終對著窗戶,
窗戶對著天空。
桔紅色的墻特別白
特別黑,此刻墻外的路最神秘,
有一些聲音就要降臨
在它身上——
我馱著暮色前行
穿過黑夜,又穿過黎明,
迎來最初的一棵樹和
一只飛鳥。
“我可以用三倍的愛
償還這些沉重的債?!?/p>
一個男人浮出背影站在路邊
對那個年老色衰的女人說。
理發(fā)師
這個理發(fā)師年輕,睡得少,
深夜給我理發(fā),直到
黑暗現(xiàn)出隱隱發(fā)青的大臉盤,
我的頭發(fā),像晨光那樣短。
他會繼續(xù)他廉價的玩樂。
而我懷疑。我端坐著,偶爾
從鏡中瞥見我的影子:
黑沉沉,瘦削的雙頰不斷飄落,
我理過的頭像一顆
西沉的月亮……
他也在沉落?,F(xiàn)在我強忍住的悲傷
吹刮著;窗外,一架大風車
吹刮著他的厭倦。終于
他的眼皮瞌下,猶如一場命定的災難,
任由我的頭發(fā)瘋長,徹底
遮住臉龐,像遭到遺棄的黑暗:
只有在冬天來臨,他被寒冷刺痛,
才又把我想起;而今天
是春夏之交,漆黑的發(fā)尖
深深刺入無人理會的瘋長之中。
蒼蠅
砰的一聲,我又殺死一首詩:
我看到饑餓的蒼蠅
釘在墻上,暮晚的風
急著把它吹落。
砰的一聲
在這條街上
警察又擊斃
一個歹徒
夜色,隨著血跡漫開,
用舌頭舔舐大地。
蒼蠅飛回——對于它來說——
過于巨大的棺材里。
一輛摩托車呼地沖出小區(qū),
噴吐黑煙。在我的陽臺上,
一位受到驚嚇的女士
收著永遠收不完的衣服。
隨談:
□唐不遇
學詩,其實也就是對繆斯的暗戀,她臉掛輕紗,若隱若現(xiàn),若即若離,如此美麗,使癡迷者越發(fā)癡迷;等到了一定程度,他們就變得放肆起來,明目張膽和繆斯調(diào)情了。只要兩情相悅,這些調(diào)情仍是美的,但無論如何比不上暗戀時期——那“最美”的體驗啊!可憐現(xiàn)在很多人學詩不懂得暗戀的妙處。
學詩與暗戀只有兩個區(qū)別,一是學詩往往年少,而暗戀卻無論年齡;二是學詩往往境界日高,暗戀卻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