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同事說周末要去大槽河泡溫泉,一種溫暖的感覺立即從記憶深處溢滿全身,仿佛自己又一次置身于綠樹叢中的那一池溫泉,浸泡在大地母親賜予的溫暖之中;仿佛又一次看到了云蒸霞蔚,洋溢著神秘色彩的大槽河溫泉瀑布。
大槽河位于普格縣境內美麗而富于夢幻的螺髻山東麓,蕎窩鎮(zhèn)西面,從西昌出發(fā)大約一個多小時路程。
十多年前,我在州府西昌求學,聽學友說有此仙境般的去處,就對其有了無限的向往,那個未曾見過的溫泉瀑布常常在夢里幻化出各式各樣七彩的境色。在一個周末的早晨,我們終于出發(fā)了,全班同學坐上一輛大客車,迎著初秋涼爽愜意的秋風,迎著天邊那一片火紅火紅的朝霞,南下那個憧憬已久,陌生而又似熟悉的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蕎窩鎮(zhèn),我們迫不及待地安排背小豬、雞以及炊具,還要幾個身強力壯的男生攙扶女生,聽說上山的路很窄很險??邕^鎮(zhèn)西邊那條河,雖然每個人背上肩上的分量不輕,但我們依舊唱著、吼著,沿著大槽河右側山腰上那條堰溝堤上山了。沒有多久,眼前已經(jīng)只有綠色。四季常綠的闊葉喬木高聳挺拔,遮天蔽日,矮小臃腫的灌木連成片,再往下便是叢生的雜草,其間最多的是蕁麻。樹和草就這么相擁著,瘋長著,根本不留什么空隙。腳邊堰溝里流淌的,就是上面的溫泉水,那么清亮,一米多深的水下拇指大的卵石清晰可數(shù),仿佛這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晶瑩剔透的珠璣碧玉。在凸出來的路上抬頭仰望,可看見山的高處有一片一片或白或粉或紅的顏色,那是遲開的索瑪花,多姿多彩,鮮艷奪目。我們就這樣盡情地唱著,盡情地吼著,艱難地往上爬行。
當汗水浸透我的全身,頭發(fā)有些潮濕的時候,感覺清涼透了,輕松得好像身體里已沒有了五臟六腑,只有清爽。這時,我仿佛聽到了刷刷的瀑布聲,目光往上搜尋??吹搅耍铱吹揭粓F霧在上面不遠處悠閑地升騰,消失。耳邊響起同學們的驚呼聲——我們到了,我們到了!瀑布的流水聲越來越明顯。當轉過一個小彎時,瀑布突顯在我前方二十米左右處。可還是云霧繚繞,灰蒙蒙地,溫泉瀑布在其間時隱時現(xiàn),好象它不是與這山相連,而是沒有依托地飄忽著,飄忽著。傳說中神仙居住的地方,我想象過無數(shù)種樣子,但最后還是覺著差點什么,缺點什么,總是不能完美?,F(xiàn)在明白了,應該像它這樣吧,朦朦朧朧,時有時無,只能用心去體會,無法用語言去描繪、去表達。
再往前,終于看清楚了,撥開云霧,在距溝邊十米高的山腰上,溫泉像渴望見到這一山的翠綠,渴望將滿腔的熱情帶給人間而無法阻擋似地冒了出來,像大地母親為我們孕育出的熱氣騰騰的乳汁,就這么一瀉而下,一刻不停。好象神話故事里的蛟龍,在連續(xù)不斷地吐著熱氣騰騰的水,與這一山的翠綠和五彩的索瑪花交相輝映。我們不顧危險,爬上“龍嘴”爭相拍照,都想把這充滿神秘的美景帶回去。最為奇特的,是泉眼下的兩個池子,本來已經(jīng)洶涌而出的溫泉,馬上又鉆進洞穴,洞內有一天然浴池,可容納二十人左右,水深一米左右,鉆進去蹲著,剛好;然后再出來再進洞,形成上下兩個互相連接但又互相見不著的梯級浴池。里面水溫很高,泡在里面,我是堅持不了十分鐘的,而且,這眼溫泉里,沒有硫磺味,不象有些溫泉那樣有股嗆鼻的味道。由于溫泉進洞不是流進去的,而是“掉”進去的,所以自泉眼到山腳又形成了壯觀的瀑布。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居然為人類造就了兩個天然封閉的、隱藏在瀑布后面的浴池。在這里,男女各洗一個浴池而不必擔心出現(xiàn)尷尬的事情。洞外面,一些散亂的溫泉水沿著洞的外壁流下來,滋養(yǎng)著一片豐茂的頗有生機的青苔,然后在第二個洞的頂部并排著滴下來,形成一幅幅雨簾,好象是那一方池子的一道道雅致的門戶。最后,零散的溫泉水又匯成一股,與溝里那條清透的山泉融為一體,流向田間地頭,滋養(yǎng)著那一方勤勞質樸的人們。
溫泉的另一面是峭壁,刀削斧劈般的峭壁。其腳下有一塊平整的地方,晚上我們就在這里露宿。其實,這個晚上誰也睡不著,干脆在平地的中央燃起一堆篝火,手牽著手圍著篝火跳舞唱歌,跳累了唱,唱累了跳,再去泡溫泉。我想真有神仙居住的話,這一天一晚被我們鬧得夠戧。第二天吃罷早飯,我們才依依不舍的拖著疲憊不堪的軀體往回走。
這次去是全程坐車,感覺沒有用多少時間就到了,現(xiàn)在,大峽谷溫泉瀑布已被合理開發(fā),公路已經(jīng)修到了溫泉瀑布跟前,比起以前那樣背著沉重的行囊,艱難地爬行,方便了許多。就在溫泉邊還修建了漂亮的賓館和娛樂場所,什么都不用帶,那里應有盡有。人們還把溫泉水引到室內,設備條件都很好,泡在水里,溫度剛好,感覺不到燙,相當舒適。我來到以前泡過的那兩個池子里,水溫也和房里一樣舒服,而且已修起了小橋、階梯,十分方便。據(jù)說經(jīng)常泡溫泉,很有保健作用,特別對一般的皮膚病有相當?shù)乃幮А?/p>
大自然賦予涼山的美境很多,而其中的大槽河溫泉瀑布,就是一個很值得去的地方。通過合理的開發(fā),現(xiàn)在我們享受這溫泉的洗浴,享受這旖旎的大自然風光變得很快,很直接,很舒適。相信不久的將來,中外游客將蜂擁而至,滿意而歸。
諾古拉達
諾古拉達,又名申果莊,位于越西縣東部,與周邊的甘洛縣、美姑縣、昭覺縣接壤。 諾古拉達,曾經(jīng)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是橫斷山脈森林資源最豐富的地區(qū)之一。一株株,一片片參天的紅杉、冷杉、鐵杉,還有榿、櫟挺拔在那里的每一坡每一坎每一溝。樹下長著密不可分的茫茫竹林和多種名貴中藥材,徜徉在林間的還有種類繁多的諸如大熊貓等野生動物。聰明的彝族人自古就有用竹與樹的關系,來表達民族間、鄰里間應該團結互助的諺語:杉木護著竹,竹梢無霜凍;竹林圍著杉,樹根免風寒。歲歲年年,風來了,雨來了,冰霜雨雪來了,諾古拉達始終頑強地保持著自己的風格,自己的挺拔,保持著旺盛的生機。
彝族先民崇拜山,認為山是有生命,有靈性的。在我的家鄉(xiāng),山民代代相傳的口頭文學里,就常常出現(xiàn)諾古拉達的名字,以表現(xiàn)自己如山的氣魄與風度;在述說自己的出處來歷時,也常常說是來自諾古拉達山下,以示自己的高大寬廣與聰明機智。在諾古拉達,狩獵有收獲時,必先用獵物的頭敬山神,再用心肺敬獵狗,剩下的部分才能分而食之,因為獵物來自山林,是山神的賜予。林邊山腳的彝人多居住在瓦板屋下,蓋房用的瓦板一定要用上好的杉木,諾古拉達才有的杉木。悄悄劈好些瓦板后,慌忙將其熏黑,要不就會遭到山神的懲罰,就要遭到雷劈。在諾古拉達,山還是這么高,森林還是這么茂盛,麂子獐子還這么成群地在林中生息??墒呛髞恚髞淼牟恍甲訉O,竟然成了砍伐者。
然而山只能是山,她不能把自己的財富藏于懷中。人類的文明在發(fā)展了幾千年以后,最終還是敲開了諾古拉達山門。人們用諾古拉達山上的衫木,做成漂亮的門窗,精致的家具,雕成梁畫成棟,蓋起雄偉的樓宇。人是最貪婪的,況且整個的諾古拉達長滿了利益與誘惑,少數(shù)人的獲得,建立在多數(shù)人的失去之上,而失去的,不僅僅是樹木,有些損失已經(jīng)不可挽回。尤其在無序混亂荒唐的十年里,可憐的工人們只懂得建設的需要,顧不了也無從知道砍伐以后的生態(tài)悲劇,于是他們從全國各地帶著現(xiàn)代化的砍伐工具紛紛趕來。孤獨寂寞了千百年的諾古拉達,處在綿延幾百平方公里森林深處的拉基波祖,變得工棚林立,人來車往。合法的非法的砍伐者,賣木料的買木料的拉木料的偷木料的拾柴禾的蜂擁而至,這里就這樣非常地熱鬧了起來。機器不分白天黑夜地轟鳴,在他們“苦戰(zhàn)多少多少天”的口號聲中,那些抵御了千百年寒風苦雨的粗壯樹木倒下了,成片成片地倒下了。曾經(jīng)以寬闊的胸懷包容和養(yǎng)育了無數(shù)生命的諾古拉達,突然間變得滿目瘡痍,眾目睽睽下是我們把這位長著濃密頭發(fā)的美麗母親,在剃成了光頭,千百年的時間在這一刻灰飛煙滅。諾古拉達,這位富有而仁慈的母親,終于被建設者們“征服”了。
如果幾年前在諾古拉達,一路上都不會看見一棵挺拔的樹木,更不用說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你所能看到的是一簇簇的青草和青草叢中墳冢般的枯朽樹樁。那些枯朽的樹樁呵!遠遠看去就像個烈士陵園。山還是那座山,可是山只剩下了光禿禿的,僅就形狀而言的山,她的豐富的內涵已經(jīng)不在。大熊貓不在了,小熊貓不在了,麂子獐子也不見了蹤影。這時的諾古拉達,是光禿禿的,要不是那些滿山滿坡如泣如訴般的枯樹樁,你怎么也不會想到這里曾經(jīng)是茫茫的原始森林,曾經(jīng)有無數(shù)知名不知名的野花在這里開放。
我們的無知,我們的掠奪式開發(fā),不僅僅發(fā)生在諾古拉達。我們的鹵莽,已經(jīng)激起了山神滿腔的憤怒,并將憤怒轉化成洪水泛濫、泥石流、厄爾尼諾等形式懲罰著我們。
在頻頻降臨的災難面前,人們終于醒悟了。痛定思痛,哪怕用上比砍伐所獲利潤多得多的財力,也要讓諾古拉達盡快恢復舊貌。諾古拉達,作為三江源頭的一部分,我們盼來了已經(jīng)成材的“萬畝人工林”,我們更希望有更多的“萬畝人工林”在諾古拉達誕生,以撫平她多年的創(chuàng)傷。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居住在山里的居民已移民到山下,不再去驚擾那片新生的森林,以及森林中脆弱的物種。
人類的毀滅來自于人類的無知,而拯救人類的也只能是在悲痛中醒悟的人類。我的同胞,我的親人們!對于那片新生的森林,那里正在恢復的生態(tài),對于諾古拉達;一定要像撫育我們的孩子一樣,像維護我們祖先的聲望一樣,讓它靜靜地休養(yǎng)生息吧。
諾古拉達一定會重現(xiàn)曾經(jīng)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