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老黃在陽臺上種了幾盆絲瓜,用鐵絲繃上四樓陽臺,讓絲瓜蔓沿鐵絲纏繞上來,形成一堵遮陰的“綠墻”。她種花,我也沾上了光,那嫩綠的絲瓜蔓兒探上四樓陽臺,搖搖晃晃,躲躲藏藏,隔窗看去,每見它們調(diào)皮地沖我點頭招手,憑添情趣,賞心悅目。
一天傍晚,我謄清了一篇短文,扔下筆,準備到外面乘涼,忽聽窗玻璃上“嘭”的一聲輕響,就見一只螳螂從玻璃上滑了下去。我知道這是從絲瓜架上飛來的,就開門出去,將掉在窗臺上的螳螂捉進屋里,拉開燈,想讓它消滅屋里的蚊蟲飛蛾。我將螳螂放在床頭的墻壁上,讓它向上爬,誰知這家伙卻不遂我意,竟振翅飛了起來,在滿屋繞了一圈后,無可奈何地落在床上。床單潔白,螳螂落在上面分外刺眼,這是一只墨綠色的大家伙,足有半尺長,細細的長腿撐起肥碩的肚子,顯得三角形的腦袋特別小,兩條長臂一展一蜷,翅膀如令箭荷花似地奓開,懸在空中的肚子一起一伏,擺出的架式十分兇惡,讓人覺得凜然不可侵犯。
這模樣,讓我想起了武術(shù)中的螳螂拳。據(jù)說螳螂拳的宗師揚蟬露,就是從螳螂捕食的動作中受到啟發(fā),才獨創(chuàng)了一門拳術(shù)。我于是也想看看螳螂是如何捕食的,就用筆尖招惹挑逗它。好個螳螂,果然厲害,每次還沒等我抽去筆尖就抓住筆桿,張開鋸齒般的大口,咬住筆尖,出“手”之快,令我躲閃不及,而且看不出它是怎樣抓住的。我屢屢挑釁、屢屢敗北。正在這時候,從頂壁上垂下來一只蜘蛛,扯著亮亮的細絲,垂到我面前。這是一只指甲蓋大的蜘蛛,肚子滾圓,麻黑麻黑,徐徐落在床上。螳螂見了,“嗖”地沖上去,蜘蛛立即縮成一個圓球,一動不動。螳螂探出前臂,輕輕地在“球”上撥劃。我這才看清,螳螂的臂尖上,還有一個向后彎曲的尖勾,長在臂尖的下面。螳螂用臂尖小心翼翼地為蜘蛛“搔癢”,那蜘蛛大約消受不住這般伺候,張開腿腳,奔跑起來。我連看也沒看清,螳螂已將蜘蛛高高舉起,雙臂一屈,將其送到了口邊,幾口就咬破了圓滾滾的肚皮,又將三角形腦袋的一個角探進“圓球”里。眼見得蜘蛛的肚子越來越小,越來越癟,而螳螂的肚子卻漸漸地在脹大。不大一會工夫,蜘蛛就被吃得只剩下八只腿和兩片硬嘴角了。這只倒霉的蜘蛛,硬是把自己送進了別“人”的肚子里。
不料到第二天晚上,另一只小小的蜘蛛?yún)s將螳螂給活活地咬死了。而這,也正是我有興趣寫這篇短文的初衷。這不經(jīng)意間的發(fā)現(xiàn),著實讓我感慨了一番。
第二天晚上,又有一只鐵灰色的螳螂先臨我的居室,其大小與昨晚那只墨綠色的同伙不相上下。不過這只鐵灰色的螳螂更像一位驕傲的鐵將軍,威武地挺立在床上,身子一動不動,只將小腦袋左顧右盼,更顯得沉著威嚴。我又坐觀螳螂斗蜘蛛的好戲,于是便在屋角處搜尋到一個蛛網(wǎng),用刷子將網(wǎng)連同蜘蛛捉來,抖落在床上。這是一只很小的蜘蛛,只有豌豆粒那么大。蜘咮掉落在床上后,就急急地向床邊爬去,可這只螳螂?yún)s不理不睬,仍慢悠悠地將兩條長臂互相撫摩,大約是嫌這只蜘蛛太小而不屑一顧吧。眼看蜘蛛就要逃離,我急了,忙用筆尖將它撥趕回來,趕到螳螂面前,可這家伙仍是熟視無睹,一動不動。這時,奇跡發(fā)生了。只見這只蜘蛛如瘋狂了一般,繞著螳螂的四條腿飛快地旋轉(zhuǎn)奔跑,越跑越快,以致我難以看清它的身子,只見一條粗粗的黑線在螳螂肚子下面飛旋。怪了,這蜘蛛是怎么了?莫非是被面前的龐然大物嚇瘋了難以自控,慌不擇路而原地打轉(zhuǎn)?我怔怔地看看,想看看這蜘蛛到底怎么了。過了好一會功夫后,蜘蛛仍在原地奔馳,而螳螂仍一動不動。我用筆尖戳戳螳螂,想催促它快點行動,誰知就在螳螂正欲挪動時,卻一下栽倒了。栽倒了的螳螂四肢朝天,細細的腿在空中無力地掙扎。我下細一看,大吃一驚,原來螳螂的腿已被蜘絲密密匝匝地纏繞綁縛,凝固了一般難以動彈!螳螂這時候才發(fā)覺自己已被捆縛,急得身子胡亂撲騰,可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而蜘蛛這時卻大搖大擺地爬上螳螂的肚子,飽餐起來,直到把自己的肚皮撐得膨脹膨脹后,才沿著床腿跑掉了。再看那只螳螂,已奄奄一息了,我用筆一撥,它的四條腿已不能掙扎,只在空中緩緩地顫抖,那樣子,真是可憐兮兮,慘不忍睹。
我捏住螳螂的脛部,小心地將它放至門后的角落里。第二天清早起來一看,它早已僵硬了。一只不及它身體十幾分之一大的蜘蛛,竟要了它的命。這雖然只是兩只小小的昆蟲之間的你死我活,但與昨晚大相徑庭的結(jié)局,難道不足給人以啟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