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兒子大整整三十歲,剛好一條標準的代溝——
1969年我上小學時,正值“文化大革命”,耳聞目睹最多的當然是“革命”。比如我一入學就叫“革命紅小兵”,上課或做作業(yè)就是“為革命學習”,農(nóng)民到田間干活叫“抓革命促生產(chǎn)”,偶爾看場電影呢,稱為“革命群眾到大隊革命委員會看革命樣板戲”,經(jīng)常召開的社員大會則是“革命大批判”,假如有人遲到,臺上的“革命領導”就會嚴肅地警告:“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1999年,兒子上小學了。這年夏天大小書店、書攤都在熱賣一本桔黃色的書——《學習的革命》,聽說在全國銷售了幾億冊。過了一個星期,又流行一長串“革命”書籍:《廚房的革命》、《瘦身的革命》、《早餐的革命》、《客廳的革命》……如此眾多的“革命”與我當年經(jīng)歷的“革命”相比,既不會流血更不會犧牲,倒真有點像請客吃飯,只是要客人自己埋單。
1974年,我上初中,剛好趕上轟轟烈烈的“批林批孔”運動,大隊的高音喇叭天天喊“批林要批孔,斬草要除根!”2004年,兒子剛升初中一個月,就趕上孔子誕生2055周年,市里舉行了聲勢浩大的“祭孔儀式”。當然,更沒人再提“斬草除根”,而是“退耕還草”、“退耕還林”、“愛護草坪”了。
我上初中時,天天忙著“搬山填溝”;如今兒子上學的路上,隔三岔五就有人在平整的水泥路上挖溝。
我上學時整天想的是“為社會主義大廈添磚加瓦”;如今兒子看電視,經(jīng)??吹健澳衬炒髲B定向爆破”。
以前我們天天批判“修正主義”;如今一感冒就買“修正藥業(yè)”。
當年一提“策劃”,我就渾身冒冷汗,因為后面還跟著“陰謀”;如今,“策劃”代表大智慧,不懂“策劃”寸步難行。
我當年逼著自己要做一個高尚的人;如今兒子逼著我給他買一套“高尚住宅”。
我以前一聽到“××莊園”就害怕;現(xiàn)在兒子一看到“××莊園”的廣告就流口水。
我當年天天聽到的是美蘇如何爭霸、我們?nèi)绾尾环Q霸,最恨的是那個手持皮鞭的南霸天;現(xiàn)在看電視、逛商場,到處是彩霸、涼霸、面霸、味霸、波霸、小霸王……
我當年曾經(jīng)義憤填膺地批判“小資產(chǎn)階級”,批斗“黑五類”,最警惕階級敵人搞“顛覆”;如今時興以“資產(chǎn)”多少論英雄,當然,如果你愛吃“黑五類食品”,可能會贏得“小資情調(diào)”的贊美,你若能將短褲套在長褲外面,那你就達到“顛覆”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