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孩,從小到大一帆風(fēng)順,生活過得如鳥兒般自由暢快。然而天有不測風(fēng)云,大四那年,一場車禍紿她帶來了痛苦和不幸,并留下終身難愈的病根:不管在什么場合,只要精神一緊張,她的耳朵就會失去聽力,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畢業(yè)后女孩四處奔波,辛苦求職。每次應(yīng)聘,她都將自己的病情向應(yīng)聘單位坦誠相告,因而每次都被拒之門外。她一次次地失望、痛苦,但在下一次自我介紹時,仍然會如實說出身體的缺陷。
就在她萬念俱灰之際。一家新聞單位錄用了她,不僅因為她優(yōu)異的專業(yè)成績,更主要的,是她誠實的品格打動了主考官的心。她被安排到資料室工作。她十分珍惜這難得的工作機會,做事盡心盡力,對同事謙和有禮,很快就贏得了大家的喜愛和信賴。
沒有人知道她的缺陷,在和睦溫暖的氛圍中,她心情愉快,精神飽滿,耳朵一次也沒出現(xiàn)過毛病,她也幾乎忘了自己的缺陷。
但殘疾仍然存在,要發(fā)生的始終會發(fā)生。半年后的一天,資料室一反常態(tài)地?zé)狒[,為了籌備一次很大的活動,許多人都來查找資料,每個人都想第一個拿到手,鬧哄哄地圍著她,七嘴八舌地催促著。她又急又慌,滿頭大汗,手也發(fā)起抖來。突然,腦子里似有一道閃電劈過,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整個人從嘈雜的世界一下子跌入一個死一般寂靜的世界。她渾身發(fā)冷,絕望地看著周圍那些焦急的面孔、那些張張合合的嘴巴,終于“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圍著的人先是嚇了一跳,后來,當(dāng)然都知道了原因。這天,調(diào)資料是通過筆談進行的,進度緩慢,編輯部的整個工作都被耽擱了。
第二天耳朵就恢復(fù)了正常,但從那以后,她一直惶惶不安,不知是否會被辭退。她比以前更賣力地工作,比以前更謙虛地待人,但是一切仿佛都改變了,她覺得同事們看她的眼神是那樣的陌生而奇怪。她開始悶悶不樂,少言寡語,不知不覺中和大家有了隔閡,只覺得以前那種兄弟姐妹般的情誼在慢慢消失。
周末到了,這天下班后大家通常你呼我喚地去七樓大廳開派對,可是這次大家悄悄地去了,沒有人來邀她。她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任想像自由馳騁:他們一定會談到她,一定會嘲笑她的殘疾!她想人的虛偽、冷酷自私、無同情心,想得淚水漣漣,繼而怒火中燒:就因為偶爾失聰,我就低人一等,就得遭他們輕視嗎?我為什么要躲著他們,不!我偏要找上門去,痛快淋漓地說一通,撕下他們偽善的面具,再丟下辭職信,揚長而去。
她怒氣沖沖地跑上七樓。七樓靜悄悄的,沒有派對的霓虹閃爍,沒有聚會的笑語喧嘩。只從門隙透出些燈光。難道他們嘲笑完了,已經(jīng)在商量她的去留問題?不勞他們費心,我自己會走!她含著悲憤的淚水,猛地推開門,燈光一下瀉出,她立在燈光里,目瞪口呆:屋里都是人,從主編到記者都在場,每一個人都在用手比比劃劃——原來他們在學(xué)啞語!
大家沒想到她會突然進來,一時不知所措。最年輕的一個同事沖她笑了笑,笨拙地打了一個手勢,那個意思她懂:我們都喜歡你。是的,他們喜歡她,他們犧牲了寶貴的業(yè)余時間來學(xué)陌生的啞語,只是為了讓她安心工作,給她創(chuàng)造一個即使無聲卻有情有義的世界……
她的眼睛再次濕潤了,顫抖著嘴唇不知說什么好,恍惚間她想起了村上春樹的書里所寫的:魚說,你看不到我的淚,因為我生活在水里,面對那條悲傷的魚,水輕輕地言道,我能感覺到你的淚,因為——你一直在我心中。
那晚以后,她再不會以無端的惡意揣測別人,也不會再自怨自艾嘆悲苦,因為她知道了,只要你努力、真誠,就會贏得善意和友情,更因為她將永遠記住水的回答——如此的澄澈坦蕩,寫著生活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