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定伯捉鬼》選自干寶《搜神記》,《狼》選自蒲松齡《聊齋志異》。教材認(rèn)為兩文都在表現(xiàn)人的機智,然而細(xì)讀起來覺得兩文主題大異。
“鬼”與“狼”在中國文化中往往都與邪惡、貪心、狡詐有關(guān)。然而《宋定伯》中的“鬼”并不貪心,也不狡詐,反而讓人感到它很真誠、善良。因為該文中的“鬼”始終沒有做一件壞事,每當(dāng)宋定伯問它,它都真誠相告。在“共遞相擔(dān)”中也不嫌定伯“太重”,而深信其是“新鬼”,至宛市被“急執(zhí)之”“聲咋咋然”而也,除了哀傷之外也無害人之心念與動作,變化也僅變一羊(“羊”在中國文化中卻是溫順的代名詞),假如變?yōu)橐焕腔蛞槐?,定伯豈不嚇得魂飛天外?可見文中的“鬼”不鬼。而宋定伯卻自始至終在算計著“鬼”,文中一個“誑”統(tǒng)攝了宋定伯的言行:當(dāng)“鬼”說“我鬼也”,定伯馬上“誑之”“我亦鬼”,而此后問答均是定伯先問,待“鬼”真誠相告后他再作答,這就顯得非常奸詐,不僅如此,定伯還設(shè)計套出“鬼”之大忌,而此時的“鬼”完全把定伯看作知心朋友,以實相告“唯不喜人唾”,這就把身家性命交給了定伯?!靶杏镣鹗校ú銚?dān)鬼著肩上”,這也是定伯蓄謀已久的,因為這樣才能到宛市時“急執(zhí)之”。當(dāng)鬼化為一羊后,定伯“便賣之”,目的是“得錢千五百”。因此我們不難看出定伯為了這“千五百”文錢,將一個把他當(dāng)作知心朋友的好鬼賣掉了。
讀了本文,使人感到的不是宋定伯的“機智”而是他的奸詐與卑鄙。他不是在“捉鬼”,而是在“騙鬼”,是“奸人”騙了“善鬼”,因此可以說定伯“不人”,或者是“鬼人”,“鬼”也“不鬼”。因而我認(rèn)為本文主題應(yīng)是表現(xiàn)“人不如鬼”。
翻開《搜神記》,類似的文章還有:“臨川東興,有人入山,得猿子,便將歸。猿母自后逐自家。此人縛猿子于庭中樹上,以示之。其母便搏頰向人,欲乞哀狀,直謂口不能言耳。此人既不能放,竟擊殺之。猿母悲喚,自執(zhí)而死。此人破腸視之,寸寸斷裂”(《搜神記》卷二十)。請看文中的這個人,得“猿子”,不僅不放,反而多次折磨“猿母”,先是“縛猿子于庭中樹上,以示之”,注意這里的“示”揭示了此人是故意的,再是在“猿母”“欲乞哀狀”時,將“猿子”殺了,致使猿母哀腸寸斷而死。一個毫無憐憫與同情,盡情折磨這位偉大的“獸母”,一個因過分悲傷“自執(zhí)而死”。作者無一言作評而褒貶盡在其中,表現(xiàn)了“人不如獸”的主題,與《宋定伯捉鬼》正好相映成趣。
再來看看《狼》,文中的“狼”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狼,作者盡力表現(xiàn)“狼”的貪婪與狡詐。貪婪,表現(xiàn)在無休止的索要,其實,這里的“狼”根本目的不是要向屠戶索要“骨”而是要吃掉屠戶這個人,是欲壑難填者之代表。狡詐,表現(xiàn)在一狼“假寐”,一狼“洞其中,意將隧入以攻其后”。這里的“狼”與《宋定伯捉鬼》中的“鬼”顯然不是一類。
文中的屠戶,面對兇殘貪婪的狼,先是“懼”,后是“投以骨”以爭取到思考對付狼的辦法的時間,這時的屠戶已經(jīng)明白“狼”意不在骨了,于是他一“顧”、一“奔”、一“倚”、一“持”,動作何等連貫,這是屠戶思慮已久做出的反應(yīng),表現(xiàn)了他的機智,最后乘狼不備,擊斃兩狼,其勇可見。顯然這屠戶與宋定伯也非同一類人物。
由于兩文主題各異,當(dāng)然所寫重點也各不相同?!端味ú焦怼?,重在寫人是怎樣騙鬼的,突出“騙”的過程和“騙術(shù)”的高超,而《狼》重在寫人與狼的斗爭場面,表現(xiàn)人是怎樣用智勇戰(zhàn)勝惡勢力的。
同是封建文人,表現(xiàn)手法也都采用了“變形”手法,而主題卻大異,究其原因當(dāng)是作者所處的時代不同和對社會認(rèn)識不同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