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41年,馬陵。
烽煙未熄,廝殺已遠(yuǎn)。木轱轆戰(zhàn)車碾得地皮顫響。齊將田忌回頭看了一眼,魏將龐涓的尸首靜靜地仰臥在戰(zhàn)車上,血水沿著他的脖頸,滴滴答答地落在龜裂的土地上。太子申則一臉?biāo)阑业臉幼?,淹沒在齊國將士林立的槍矛中。田忌頗有些頑皮地朝身旁的孫臏扮了一個哭相,繼而,倆人開懷大笑起來。
晚霞如血,潑灑在狼藉的戰(zhàn)場上。一縷縷野風(fēng)拂過,攜著濃濃的血腥氣息。齊盛慢慢蘇醒過來,傷口處汩汩涌動的血水,已將他陳舊的粗布戰(zhàn)服染紅大半。他直勾勾地看著天空凝滯不動的云朵,盡力地回憶著。
剛才,齊盛在倒下之前,是被兩名魏國士兵以長矛穿透了腹部。他吃力地將一只手移到胸處,而懷內(nèi)竟空空的。他的身子陡然一顫,然后把失神的目光游往四周,隨處都是戰(zhàn)死兵士的尸體。
驀然,他的眼睛一亮,因?yàn)樗l(fā)現(xiàn)那一柄短刃就躺在離他兩步遠(yuǎn)的地上?!傍櫩?、鴻空……”他的嘴里喃喃自語著。
那是一柄只有一尺余長的短刃,青銅鏤花的鞘兒,反射著一種厚重的光澤。齊盛欲爬過去,把“鴻空”連同那個近二十年的心愿重新放入懷中。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瞅著近在咫尺的“鴻空”,痛苦遺憾。
滾熱的淚水,摻著血,從他的眼眶里涌出來。
一個身影朝“鴻空”艱難地蠕動過來。齊盛也發(fā)現(xiàn)了,那是一名魏國受傷的兵士。他的一條腿被砍斷了,他用兩只手摳著地面一點(diǎn)一點(diǎn)朝前蠕動,那一條還連著一些筋皮的斷肢就拖在他的身后,在干裂的土地上劃下一道血紅的印痕。
這名魏國兵士距離“鴻空”越來越近。此時,滿腔憤怒充盈了齊盛的全身:如果魏國不派遣太子申率兵伐齊,這場殘殺也許會遲一些到來。他意識到,絕不能使“鴻空”落到那個魏國兵士手里。
齊盛的體內(nèi)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也朝那一柄短刃爬了過去。他倆慘白的手掌,幾乎同時觸到了“鴻空”。
齊盛急促地說:“鴻……空……是我的……”
一聽到“鴻空”兩個字,那名魏國兵士黯淡的眼神,突然迸發(fā)出了光亮。他死死盯著齊盛,驚喜而吃力地問:“你……知道……鴻空?”
他縮回手去,在自己懷里摸了摸,竟發(fā)現(xiàn)自己的“逾野”還在。然后,他將它掏了出來,那是一柄與“鴻空”一模一樣的短刃。
這兩柄短刃,都是出自一名鑄劍高手司馬鴻野之手。司馬鴻野原是齊國人,因魏國數(shù)次舉兵征討齊國,戰(zhàn)亂不止,后來,他才攜全家長途跋涉到了趙國。他一生只鑄過九柄神龍長劍,鋒利無比。有的流傳到一些江湖豪俠手中,有的則被一些富賈政客以昂貴的價格取走,貢獻(xiàn)給君主后,被納為鎮(zhèn)宮之寶。
公元前360年,有一伙刺客在趙王出行途中行刺趙王,其中刺客首領(lǐng)竟手持一柄神龍長劍。幸有甄雄等江湖俠士相助,才使得趙王躲過一劫,并將眾刺客一一擊斃。但為此,趙國卻痛失數(shù)員大將。
趙王余怒未消,在得知鑄此劍者原為齊國人之后,即下令將司馬鴻野打入死牢。甄雄與司馬鴻野曾有過一面之交,對其人品十分仰慕。于是,甄雄暗中命一弟子,連夜行程告知司馬鴻野一家。
得此消息,司馬鴻野夫婦跪請兩名心腹家人將兩個幼子分別帶走,并以“鴻空”和“逾野”兩柄短刃作為以后相認(rèn)的信物。待捕軍趕到之后,司馬夫婦坦然面對門外森然而立的趙國兵士,然后,雙雙刎頸而亡……
此時,那名魏國兵士,顫聲大叫道:“大……哥……”
齊盛已經(jīng)回答不出聲來,他靜靜的,滿足地看著弟弟。兩只慘白而沾滿血水的手,死死地攥在了一起,滲著血……
公元一千九百九十六年,考古學(xué)家在馬陵古戰(zhàn)場上發(fā)掘出了兩柄短刃,據(jù)說刀刃仍鋒亮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