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溝村坐落在紅松嶺山下,是個有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春天,滿溝的梨花瓣兒,像雪片一樣籠罩著整個的村莊;秋天,滿溝的梨果,似金鈴壓彎了枝頭,香氣沁人心脾。然而,就在這春花秋果的幸福山村里,卻發(fā)生了幾樁怪事。
在村子的西北角,有一座兩間的土瓦房,是村會計周國榮的家。
周國榮,三十多歲,長得又瘦又小,但人很機(jī)靈,打得一手好算盤,做了十多年的會計工作。在家中,周國榮是吃糧不管穿,一切都聽他媳婦姜鶯的。這姜鶯年方二十六歲,雖然生過兩個孩子都因早產(chǎn)未活下來,但她的長相身材不減當(dāng)年,誰從她身邊走過,都愿意多看她幾眼——高高的個頭,苗條標(biāo)致,彎彎的細(xì)眉,水汪汪的大眼,一對甜甜的酒窩兒,十分漂亮。在這個家庭里,使她滿意的是,她是內(nèi)當(dāng)家,但她心里的難唱曲兒是,丈夫周國榮吃喝嫖賭抽無所不好,每次管教他,他的態(tài)度都特別的好,表示一定痛改前非,可是,不管媳婦姜鶯怎樣扯耳根子地交待他,他一旦離開媳婦的眼珠兒,老毛病就又犯了。
這年農(nóng)歷八月初一的后半夜,大約一點(diǎn)多鐘,熟睡的姜鶯被一陣哐哐的敲窗戶聲驚醒了,窗外又傳來周國榮的哀求聲:“姜鶯……開門哪……我又輸了,你行行好,再給我拿三百塊……姜鶯……”
屋里的姜鶯,翻了一下身,不耐煩地隨口罵道:“耍錢鬼,你……還有臉回家,你……野老婆那兒……有錢。吊死得了,啊唷……”姜鶯又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姜鶯起來燒火做飯,到房西頭柴禾垛拽了一捆柴,一抬頭,看到周國榮吊在老梨樹上了,嚇得她“媽呀”一聲,一下坐在地上,然后號啕大哭起來:“我的天哪!可不好啦!周國榮上吊死了……”
姜鶯的哭聲喚來了眾鄰居,眾人圍著老梨樹議論著。只見周國榮雙眼緊閉,頭略向右歪著,掛在老梨樹的大樹杈上,腳下蹬翻了一只四條腿的小凳。
人們找來了村干部。
周國榮的連襟姐夫——村長胡尚有到場一看,抓住周國榮冰冷的手,痛惜地說:“周國榮?。∧悴痪褪遣盍艘蝗f來塊錢的款嗎?我正在為你想辦法呢,你怎么竟想不開,尋了短見了呢?唉!也怨我呀!沒摸透你的心思,思想工作沒跟上,你竟……”胡村長也哭了。
姜鶯被姐姐姜鸝和鄰居的幾位老太太硬拉了起來,她踉蹌著走到村長胡尚有跟前,極為悲痛地哭著說:“姐夫,都是我不好……昨晚半夜他回來了,說耍錢輸了,要三百塊錢……我……沒給開門,我罵他吊死得了……他、他真的就吊死啦……我的天哪!這可叫我怎么活呀!”姜鶯晃著姐夫胡尚有的臂膀,哭得天昏地暗,姐姐姜鸝也大放悲聲地哭著。
胡村長忍著悲痛,制止妻子姜鸝的哭聲,勸慰著小姨子姜鶯,說:“攤上了什么事辦個什么事,就是把你哭死了,周國榮也活不了啦!”
一些上了歲數(shù)的人,在村長胡尚有的指揮下,七手八腳地把周國榮的尸體放了下來,給換了衣服,停放在窗前用門板搭成的排子上。
經(jīng)胡尚有一手安排,買了一口棺材,扎了幾對花圈,太陽落山前,給周國榮的尸體入了斂。第二天一早,胡村長又派人去山上打了壙子,太陽還沒出來就把周國榮抬出去埋葬了。然后胡村長留下李開江、李開河哥兒倆和幾個小伙子,砍那棵吊死人的老梨樹,其他的人也就各自回去了。
姜鶯的腸子都悔青了,坐在炕頭上,哭得死去活來。她哭著哭著,心里奇怪起來:我罵他吊死,他就吊死?怪了!村里的人也都說:“周國榮啊,你媳婦叫你吊死,你就吊死,這不是一樁怪事嗎?”
人死了也就算了,過了一段時間,梨花溝村再也沒有人議論周國榮的死了。
一晃,冬季到了,打了場送完糧,農(nóng)村里就沒有什么活計了。東北的天氣,到了臘月,那是很冷的,落了雪之后,能凍住肉,就開始?xì)⒛曦i了。
胡尚有的妻子姜鸝喂了一口三百多斤重的大肥豬,也準(zhǔn)備殺掉,夫妻倆一合計,定了殺豬的日期和要請人來吃白肉血湯的人員名單。胡尚有騎著“幸福”牌摩托車,提前去半截荒溝村把岳母姜大媽接到家里來。晚上,胡尚有叫姜鸝給岳母生炒了一只山野雞,燉了狗肉,為岳母接風(fēng)。酒桌上,胡尚有笑盈盈地對岳母說:“媽,今晚,咱們簡單點(diǎn)兒,等明兒個,殺了豬就有菜了,媽,你多吃點(diǎn)吧!”姜大媽美美地吃著,看看姑爺,又看看女兒,心里既得意又高興。
第二天一大早,胡尚有起了炕,穿好衣服,叫起了妻子姜鸝,說:“我去挑水,你用電飯鍋?zhàn)鲲?,用大鍋燒水。?/p>
姜鸝,比姜鶯大兩歲,論長相,也挺好看的,就是個頭兒矮小了一些,不到一米半高,跟胡尚有結(jié)婚六七年了,還沒開懷。用胡尚有跟他小姨子姜鶯開玩笑的話說:“你姐姐跟你相比,就是戴草帽親嘴——差遠(yuǎn)了,她呀,是二等殘廢?!?/p>
胡尚有挑著水桶,奔井而去。他家離井臺足有七十米遠(yuǎn)。胡尚有挑回來一擔(dān)水,倒在大瓷缸里,又去挑第二擔(dān)了。
姜大媽也起了炕,心想起來洗洗臉,幫著女兒忙乎忙乎。誰知剛到廚房,一個慘劇發(fā)生了——姜鸝頭朝下地栽到大瓷缸里了,她的腿還在一個勁兒地蹬呢,可把姜大媽嚇壞了。她慌忙伸手去拽姜鸝的腿,怎么也拽不出來。姜大媽跑到院里,沒命地喊叫:“快來人哪!救命??!胡尚有快回來呀!”
胡尚有在井臺打滿了水,剛挑起往回走,忽然聽到岳母的慘叫聲,扔下水桶,一口氣跑了回來,鄰居也有人跟了進(jìn)來。胡尚有急中生智,邊埋怨岳母:“媽呀,你怎么不砸缸?”邊抓起斧頭,“當(dāng)當(dāng)”兩下子,把大瓷缸砸碎了,水“嘩”地一聲流了廚房一地,姜鸝倒在了地上,胡尚有甩了斧頭,不顧一切地抱起了妻子姜鸝哭叫著。只見姜鸝的鼻子、嘴巴、眼角都在往外流血。經(jīng)過有經(jīng)驗的人用溺水急救法搶救,村衛(wèi)生員注射強(qiáng)爾心和人工呼吸搶救,均無效,姜鸝被嗆死了。
姜大媽趴在女兒身上,哭成淚人,邊哭邊訴說著:“你們是請我來吃豬肉啊……沒曾想,媽媽是來為你送了終啊——我的鸝呀!”
胡尚有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他拉著岳母的手叨咕著:“你的女兒姜鸝呀,來到我家……為了我,她是又苦又累呀……生活剛剛好了……媽呀,都怪我呀,她說我挑水不容易,叫我弄口大瓷缸裝水,我說你個兒小,大瓷缸你夠不著舀水,她叫我給弄個木頭墩兒,她好蹬著,結(jié)果,我給弄了個細(xì)木頭墩兒,一蹬蹬翻了,要是弄個粗木頭墩兒就不會……天哪……都怪我呀!你一瓢一瓢地喂了一口大肥豬,剛要?dú)?,你先走了……連一口肉也沒吃著??!”胡尚有的哭訴,使在場的人都落淚了。
姜鶯聽到姐姐姜鸝栽到水缸里淹死了的噩耗,慌忙趕來了。姜鶯站在停放姐姐尸體的排子前,毫無表情地掀起了姜鸝臉上蓋的黑布,看了一陣子,強(qiáng)忍著極度的悲哀,一個眼淚瓣兒也沒掉下來。她拉起了媽媽,攙進(jìn)屋里上了炕,又回身來到姐夫胡尚有身邊,不冷不熱地說:“姐夫,攤上什么事辦個什么事,就是把你哭死了,姐姐也活不了啦!你是一村之長,應(yīng)當(dāng)好生地安排一下姐姐的喪事。”
胡尚有聽了小姨子姜鶯的話,趕緊組織人成立了一個治喪小組。經(jīng)治喪小組一手操辦,雇來了鼓樂,扎了花圈,買了酒菜,喪事辦了三天,梨花溝村的男女老少都前來為村長的夫人吊孝。第四天太陽還沒出來,把姜鸝抬出去埋了。
村里人背地里又傳開了:“你說怪不怪?姜鸝個子再矮吧,舀水怎能栽到水缸里去了呢?”
“唉!不見準(zhǔn)的話,可不能瞎說!”
喪葬了姜鸝之后,姜鶯把媽媽接到她家中,娘兒倆坐在炕頭上,抱頭大哭一場??蘖T,姜鶯心生疑團(tuán),說:“媽,姐姐怎么能栽到水缸里呢?這不是一樁怪事嗎?會不會是姐夫他……”
“哎,可不能胡說八道啊,你姐夫和你姐姐他倆的感情一向很好,咱可不能說些沒影兒的話!再說,你姐姐栽到水缸里的時候,你姐夫根本就不在屋,是我親眼看見的,什么怪事不怪事?這就叫她命薄,該著這么死?!?/p>
斗轉(zhuǎn)星移,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姜鶯這個小寡婦,守著空房,孤苦地生活著;胡尚有這個中年鰥夫,看著空屋,清冷地過日子。
村里有人為胡尚有介紹續(xù)弦,胡尚有表示忠于姜家,不再迎娶;有人為姜鶯牽線招親,姜鶯愿抱貞節(jié)牌,不想擇偶。兩個人都這么說。是真是假,人心莫測。
日久天長,姐夫和小姨子來往得越來越火熱了:姜鶯家的責(zé)任田,春種、夏鋤、秋收、冬藏,胡尚有全包了下來;胡尚有家的縫縫補(bǔ)補(bǔ)、洗洗涮涮,姜鶯都承擔(dān)著。不是晚間胡尚有來姜鶯家說笑,就是早上姜鶯去胡尚有家吃喝。胡尚有上街買回幾斤蘋果,姜鶯不去,他是舍不得一個人吃的;姜鶯喂的母雞下了幾個蛋,胡尚有不來,她也舍不得自個兒吃。
沒過多久,村里的快嘴們交頭接耳地又傳開了:“胡尚有和他小姨子勾搭上了?!?/p>
“可不是嘛,姜鶯提出情愿嫁給她姐夫胡尚有,說是愿做姐姐姜鸝沒有做完的事兒!”
俗話說:干柴見烈火——豈有不燃之理。面對著姜鶯這般風(fēng)流的小寡婦,失去了妻子的胡尚有,怎能不動心而主動進(jìn)攻呢?
這天半晌,胡尚有來到姜鶯家,屁股剛坐到炕沿上,就笑呵呵開門見山地問:“姜鶯妹妹,你為啥愿嫁給我呢?”
“姐夫,這很簡單,這一年半里,你為我操盡了心,處處為我著想,你受了很大的累。再說,你我也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過日子呀!你應(yīng)該有個家,我也應(yīng)該有個依靠才是?!?/p>
“姜鶯,你、你是又漂亮又懂事兒,你真好。咱倆想到一塊去了。”
當(dāng)下,兩個人親親熱熱地一齊動手,做了幾個菜,擺在圓桌上,兩個人喜笑顏開地吃喝著。酒過三巡,胡尚有由于心中高興,喝得有點(diǎn)云山霧罩的了。姜鶯笑著說:“姐夫,我再敬你一杯!”
“哎,再、再不要叫我姐夫了?!?/p>
“叫啥呀?”
“叫我尚有,鶯,你、你別說敬我一杯,敬十杯,我、我都喝,別說酒呀,就是敵敵畏,我、我也喝!”
“尚有,你胡說些啥呀?”
“我、我是說心里話?!?/p>
“說心里話?那你是不是真心地愛……愛我?”
“是、是的。我要不是真心地愛你,我是——王八蛋!”
“尚有,我記得你跟我姐姐訂婚時,也是這么說的。”
“是、是的。”
姜鶯甜甜地笑著,輕輕地摸了下胡尚有的臉腮。胡尚有的周身像過了電一樣,猛地伸出雙手,把姜鶯緊緊地?fù)г趹牙?,胡子茬兒剛要碰到姜鶯的臉蛋兒,姜鶯突然地問:“那你怎么還把我姐姐弄到水缸里淹死了呢?”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胡尚有來不及思考,隨口吃驚地反問:“啊?什么?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鶯從胡尚有的懷里掙脫出來,又斟滿了一杯酒,笑著說:“尚有,我是在跟你開玩笑,來,喝酒!”
“對,對,是玩笑。???不!姜鸝不是我弄到水缸里的,是她自個兒……啊——呀!我的姜鸝呀!我想你都快想死啦!”胡尚有哭了起來。
姜鶯掏出手帕兒,邊給胡尚有擦著眼淚邊說:“尚有,我為了不讓你想我姐姐,才嫁給你的。來,我敬你一杯,把姐姐忘了吧!”
胡尚有抹了一把鼻涕眼淚,喝下了這杯酒,身子向旁邊一歪,便打起鼾聲來。
當(dāng)胡尚有醒來時,姜鶯已領(lǐng)著紅松嶺鄉(xiāng)公安派出所的馬所長和三名警察,分乘兩輛摩托車趕來了。他們架起了胡尚有,胡尚有指著姜鶯對所長說:“是她自愿……嫁給我的,我可沒……調(diào)戲……她呀!”
姜鶯厲聲說:“你就是殺死我姐姐的兇手!酒后吐真情?!?/p>
馬所長說:“胡尚有,根據(jù)姜鶯的告發(fā),你被傳訊了!”說罷,公安干警把胡尚有架上摩托車,帶走了。
經(jīng)古龍縣公安局刑偵人員十幾天的調(diào)查和審訊,胡尚有徹底地進(jìn)行了坦白交待。
前年八月初一晚十點(diǎn)鐘,胡尚有外出辦事回家,走到屋檐下,聽到屋里有男人與姜鸝說話,隔著窗簾看不見,細(xì)聽,是連襟妹夫周國榮。
只聽周國榮長嘆了一聲,說:“唉!大姐,我和姐夫弄的那一萬多塊錢的木材款,被查出來了,都是為了你們蓋這房子,可經(jīng)手人只我一個人簽字啊?!?/p>
“妹夫,你的好心,我和你姐夫忘不了,你一定要保住你姐夫,刀按脖子上也不要說出他來呀!”
“保住他?我、我也豁出來了!但是,你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嘻嘻!”
“什么條件?”
“趁姐夫不在家,咱倆……玩兒……玩玩兒!”
“不行!我是你的大姨姐,咱們可是親戚!”
周國榮一聽,嬉皮笑臉、淫聲淫氣地說:“親戚?那玩意兒是根筋兒,不管親不親……”
這可把窗外的胡尚有氣壞了,心中暗罵:“該死的周國榮,你小子跑臊,也不看看是誰?”他想沖進(jìn)屋去,痛打周國榮幾個耳光子,但又一轉(zhuǎn)念,不成,別把錢的事情弄砸了,再說,也正好考驗考驗姜鸝是否能上鉤,就忍住氣聽著。
姜鸝說:“那不行!你快走吧!”
“我要不走呢?”
“你不走我就喊人來!”
周國榮鬧了個沒趣,打了兩個酒嗝兒,喃喃地說:“唉!走就走,我去鄉(xiāng)政府坦白交待,我要是坐了班房他胡尚有也別想跑!”
周國榮說罷,趔趄著走出了胡家的房門,姜鸝只顧生氣,沒去送他。當(dāng)周國榮走到大門口時,突然從身后飛來一根尼龍繩,套住了他的脖子。周國榮被勒著脖子,給人背走了。
住在梨花溝村東北角的李開江、李開河哥兒倆,都是一米七八的個頭兒,身大力不虧,干起活來,不知什么是累。這幾年承包了村東的梨樹溝,由于科學(xué)管理,梨兒年年豐收,哥兒倆手頭有了積攢,蓋了三間磚瓦房,吃穿用不愁,小日子過得就像咬了一口大白梨——滿口的甜哪!
這年農(nóng)歷八月初一,李開江經(jīng)人介紹與本村的姑娘王淑琴結(jié)了婚,新婚之夜的十一點(diǎn)多鐘,鬧洞房的人都離去了,小夫妻倆高高興興地上了炕。剛關(guān)了電燈,還沒脫衣服,就聽弟弟李開河在窗前悄聲地喊:“哥哥,有賊,偷雞了,快來呀!”李開江一下跳下地,穿上鞋,跑到外間抓起燒火棍,同弟弟一起沖到雞架跟前,只見偷雞賊把頭伸進(jìn)雞架門里,小雞驚得“咯咯”地叫著。哥兒倆不由分說,掄起燒火棍朝著偷雞賊的腚就打。打了一陣子,不見偷雞賊有什么反應(yīng),哥兒倆都覺得怪了,忙住了手,把偷雞賊拖出來一看,哎喲,可糟了,偷雞賊怎么死了呢?李開河跑進(jìn)屋里,取來手電筒一照,哥兒倆的屁都嚇涼了,原來被打死的偷雞賊竟是梨花溝村的會計周國榮!哎呀,出了人命了,這可如何是好呢?哥兒倆穩(wěn)定了一下神兒,經(jīng)過一番合計,認(rèn)為還是趁夜黑人靜,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周國榮埋了為好。
哥兒倆找來一條麻袋,沒費(fèi)勁兒就把周國榮的尸體裝了進(jìn)去,帶上一把鐵鍬,哥兒倆換著班地扛著麻袋,機(jī)警地翻過了北山,在大片玉米地邊的亂墳崗子附近,放下了麻袋。哥兒倆麻利地挖著坑,剛挖了一鍬深,突然從玉米地里傳來了吼聲,如同晴天霹靂,使得哥兒倆驚恐萬狀。玉米地里的那個人,一個箭步?jīng)_過來,雪亮的手電光刺得李開江、李開河睜不開眼睛。
“李開江、李開河,深更半夜地你倆在這里干什么?偷苞米!”
哥兒倆定定神,這才看清楚,來人是梨花溝村的村長胡尚有。
胡村長很嚴(yán)肅地說:“一上秋,我就天天晚上看地,怕有人偷,你看看,你們倆也真是的……特別是你李開江,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新婚之夜,你還這么干?快倒出來吧,我看看!”
“??!什么?”李開江、李開河一聽,“撲通”一聲,雙雙跪倒在胡村長跟前。李開江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胡、胡村長大叔,我、我們倆,不,不是偷苞米的,我倆打、打、打死了一個偷雞賊,是會、會計周國榮!”
“什么?周會計被你倆給打死了?我的媽呀!這可壞事了,殺人是要償命的,你倆趕快把他扛回村上,我給鄉(xiāng)派出所打個電話報案,叫他們來解決!”
李開江、李開河已嚇得魂不附體了,一邊叩頭一邊哀求說:“胡村長大叔啊,你行行好吧!不是俺倆有意打死他的。你是一村之長,給俺哥兒倆拿個主意,救救我們吧!”胡村長長嘆一聲,說:“唉!可也是啊,人誰能沒有個失手呢。周會計呀,你怎么什么都干呢?耍錢搞女人,又偷雞摸鴨子,被打死了也活該!”
李開江一聽有門兒,抽泣著說:“不是俺倆故意打死他的,俺只打了他的腚蛋子,哪曾想,他就死了?!?/p>
胡村長思忖了一會兒,說:“小伙子,不要哭了,他該死,他有嚴(yán)重的心臟病。也該你倆倒霉,可能是你倆打他時,正趕上他犯病就死了。唉!這樣吧,你倆把心放在肚子里,念你倆年輕,周國榮是我的連襟,我又是村長,我不聲張,誰敢?有我做主,咱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你倆給我拿倆錢兒,我給想個辦法,把他發(fā)送出去也就是了?!?/p>
李開江擦了一把眼淚,急說:“胡大叔,您老太好了,我倆一輩子也忘不了你呀。兩千塊夠不?”
“夠了。哎,別多說了,趕緊回家給我拿錢去!”胡村長說著,把周國榮的尸體從麻袋里倒出來,把麻袋丟給李開河,悄聲說:“一切由我安排,咱們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任何時候,刀按脖子上也不準(zhǔn)漏一個字!”
“好的好的。胡大叔,以后一定重重地報答您老的救命之恩?!?/p>
“快別多說了,走吧!”
李開江、李開河又給胡村長叩了幾個頭,站了起來,一個夾著麻袋,一個提著鐵鍬,從小道下山回家去了。
胡尚有村長為了圓下這場人命關(guān)天的事,只好演戲了。當(dāng)天夜里一點(diǎn)多鐘,他扛起了周國榮的尸體,悄聲地來到了周家,把尸體放在房西頭的那棵老梨樹下。他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敲窗,然后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捂著嘴,學(xué)著周國榮的腔調(diào)叫門。因為他掌握了半夜里姜鶯不給周國榮開門是常事兒。當(dāng)姜鶯打了一個哈欠睡了后,胡尚有把周國榮的尸體掛在老梨樹的大樹杈上,去倉房里找了個四條腿的小凳兒,蹬翻在周國榮的腳下布置好了現(xiàn)場,他便離去了。
發(fā)送周國榮是用李開江送來的兩千塊錢,喪葬后一算,還剩四百多元,胡尚有便揣進(jìn)了自己的腰包。
周國榮死了以后,周國榮貪款的事兒也就一筆勾銷了。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胡尚有看著妻子姜鸝,怎么看怎么不順眼,哪方面也趕不上姜鶯。他心里想:你姜鸝曾被周國榮調(diào)戲過,他周國榮死了,我也要報復(fù)。便暗下決心——占有姜鶯!再說,一萬塊錢的事兒,姜鸝也知道了,一旦走漏出去,早晚是事。所以,殺死姜鸝滅口,還能得到漂亮的姜鶯,這不是兩全齊美嗎?胡尚有經(jīng)過一番巧妙地設(shè)計,先請來岳母,殷勤熱情相待后,便施展了他殺人的伎倆。早晨他挑回第一擔(dān)水,倒在大瓷缸里,趁姜鸝舀水之機(jī),扯腿把姜鸝頭朝下地弄進(jìn)水缸里,又猛勁地往下一按,使姜鸝翻不出來。然后,又小跑去挑第二擔(dān)水,聽到岳母呼救,這才趕了回來。經(jīng)古龍縣人民檢察院決定,把胡尚有帶回梨花溝村,由古龍縣公安局局長公布了胡尚有犯罪的經(jīng)過,要求群眾繼續(xù)揭發(fā)他的罪行。公安局長嚴(yán)肅地宣布:“經(jīng)古龍縣人民檢察院批準(zhǔn),依法逮捕殺人犯胡尚有!”胡尚有被戴上了手銬。
姜鶯走上前去,憤怒地說:“胡尚有,你、你給周國榮和我姐姐償命!你、你這個地頭蛇,這是你罪有應(yīng)得!”
李開江也走上前去,指著胡尚有說:“胡尚有,你損透腔兒了!你打死了周國榮,卻嫁禍于我,害得我給你拿去兩千塊呀!”
公安局長走到李開江跟前,既是對李開江又是對在場的群眾,說:“今后,誰要再遇上像李開江哥兒倆遇上的人命案,一定要向公安部門報案,千萬不能私下處理,私下處理了也是犯罪的行為!這是李開江哥兒倆不懂法律的結(jié)果,大家記住這個慘痛的教訓(xùn)吧!”
胡尚有被關(guān)進(jìn)了囚車,在公安人員的看押下,帶走了。
眾人望著囚車遠(yuǎn)去的背影兒,議論著:“咱梨花溝村的怪事,都是這個地頭蛇——胡村長干的喲!”
“逮捕了這個披著村長外衣的地頭蛇,咱們梨花溝村就能太平一陣子啦!”
在群眾的議論聲中,姜鶯步履蹣跚地向山野——周國榮的墳、姜鸝的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