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雷
薔薇花和一把短劍
即使在冬天,一個句號停頓的時候,翻開的書頁上,那些薔薇還是開得光輝如昨;內(nèi)斂的寒光,被佩掛在詞語上的短劍,以生銹的方式精心收藏。
沉浸著這樣的詩意,誰把自己的心跳,落在張開的花瓣上?誰又人到中年,不能懷揣傷感的燃燒,匆匆奔赴日漸生疏的廊橋?剎那間的感激里,一套優(yōu)雅的粉紅長裙在淚光中閃動,一把銀質(zhì)手柄的短劍發(fā)出浪漫的呼嘯,裂開凍土,讓剛柔相濟的勇氣和我們久久依靠。
是被古典鍍亮的一次閱讀呵,書卷里搖曳的花影把單調(diào)的黃昏豐富;劍鞘叩響馬靴的聲音,使沉寂已久的往事波瀾起伏。
多年了,許多暗色傷口就如此找到了安撫。
就是在今天,一片原野緩緩展開,荒草遮蓋的車轍里,郵遞馬車搖著長鞭,越來越近了。夾道是半掩半藏的簇簇紅暈,這些最深的遺忘,牽引著的卻是最明澈的晴空。
穿透這樣的意境,誰能把自己的生活,作出一絲不茍的鋪排?誰又兩手空空,也不敢撩起風情萬種的門簾,去空曠的房間裝滿感嘆?長時間的守望中,—把短劍就能把塵封的暗淡破開,—束芒刺滿枝的薔微吐露的經(jīng)驗,剝離語言,讓交相輝映的默契和我們慢慢周旋。
是許多人掩卷之后的猶豫呵,還有怯懦。被薔薇花帶著,把想象延續(xù);重新閃耀的短劍,使跟隨其后的文字不再銹跡斑斑。
這時花束和劍影吻合,才不是遲到的偶然。
時間的海
時間的海面總有這佯的—些島嶼,誘惑滿載欲望的舢板,御風踏浪,在排除去了還來的—次次險情中,追著船尾的是盲目樂觀的浪花,綻開和調(diào)謝都同樣迅速。這個陳舊的比喻,卻讓起伏不息的波濤和熱愛,吐放著急促的呼吸。
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失望,就得像土著居民的鼓手,瘋狂抖動腰間草裙,拍破生命的脈搏,在黎明前笑著鄉(xiāng)死去?你看那瀟灑自在的海鷗,可以把自由隨意掠取。道理的確非常簡單;在遼闊的藍色里疾飛,體內(nèi)洶涌著藍色的液體。
無淪是譏咒或者祈禱,都不能肌撓或者挽留;大地的黑從這里出沒,天空的藍在這里隱遁,離開驚濤拍岸的沖擊,多么寬廣的水域也只能回到沉寂,多少轉身而去的腳印,全被動蕩的潮水—絲不茍地抹去。
那些想做水手的人,遠遠波動著的水線,就是過目不忘的景區(qū)。即使遙不可及的海市蜃樓,徹底葬送了他們歸米的消息,一代代解開纜繩的手,還會高高舉起,扯開風帆,像桅桿一樣站立。不這樣,生活的故事又如何延續(xù)?
這些經(jīng)歷,真的是滄?!凇6鴮ρ矍暗牟┐蠛蜕畛?,佇立岸邊,就是山峰也只能默默無語。誰還喋喋不休,反復去打撈海水深處的不幸,誰的渺小就會被張揚的風浪肆意拍擊。出海,成了我們選擇的惟一。
漸漸白起來的頭發(fā),經(jīng)不住時光的繼續(xù)梳理;曾經(jīng)的萬丈豪情,多么像兒時的小小游戲。那么.就去成為一尾潛入深水的魚,從里到外藍成一體。這時候,耳邊的聲音才這么真切:你和我們,本來就是水下家族的后裔。
發(fā)生故事的放晚
石橋下,一個盲人在吟唱心中的明亮,繽紛的季節(jié),在他深埋的心事里吐露早年的芳菲。這樣的細節(jié),足以讓整個夜晚心緒不安,或者有聲有色。
這樣的感動,很容易讓傾聽者的淚奪眶而出,仿佛一盞燈,照亮了渾濁的夢境。最單純的歌唱,總能深入最難理解的心情。似乎一輛古老的馬車,一路撒著香氣四溢的花瓣,搖響鈴聲,把我們從朦朧中喚醒。
愛和睡意,柔軟得使人陶醉,我們的一生,因此而活得輕盈。一些遙遠的名字,給了我們平靜和溫煦,今夜,歌聲就是他們深情的叮嚀。
這難道不是你期待的時刻?盡管一場大雪,就能遮蓋全部的失誤,那么,一場春雨,同樣可以安撫所有的痛楚。一盞燈的光亮,可以照見石橋這頭的扼腕唏噓,也可以照見石橋那頭的號啕大哭。
無人人眠,無人破解這巨大的幸福。粗壯的樹干深處,那旋轉的木紋,這頭不能接近地心,那頭也不能觸及云光,就像故事里的懸念,等著的是一位堅持下來的讀者。
傾聽橋下的吟唱,就不要開口聲張,那些羽翼絢麗的句子會飛往遠天,彌漫成感人的彩霞;握住寫下的詩歌,就不要把手松開,那些激動的詞組會跳上枝頭,開放成動人的花朵。今夜呵,是誰讓春天作好了鋪墊?為我們誠懇地安頓自己的浪漫。左輪手松以及地圖
自從射出的子彈,一語道破了死亡的含義,進濺的血滴灑在地圖上,給這里的城市穿了一件漂亮的紅衣。匆匆過往的名字,是衣服上醒目的紐扣,可以把城門打開,也能夠將城門關閉。倒下的是軀體,影子卻高高站立,舉起手臂,把頭頂?shù)奶炜绽煤芙艿汀?/p>
語調(diào)低沉的講述,像—塊濕潤的紗巾。一年又—年的擦拭,讓弧形槍柄上的握痕,在年歷的同—天,清晰地凸現(xiàn)紀念。這一天,總有遲緩的腳步,從地圖上曲折的河流和道路走出,在孩子們的成績冊頁里,留下贊許或者叮囑。帶走的花瓣和詩句,是他們惟一的心愛禮物。
其實還有一條隱藏的小路,有當年叫抱緊月光旋舞的初裾。把姜婉和柔情,逆向流淌進發(fā)燙的槍管,陰遏了板機扣響。愛和恨突然一起攜著美遠走他鄉(xiāng),善良樸地圖上默不作聲的呼吸,讓所有的猜想若隱若現(xiàn)成一段模糊的距離,從此的丘陵,多了幾分迷朦的氣息。
是野菊花馱著金黃爬滿山嶺的時候,該怎樣迎接舊地重游的紅藍鉛筆?完成了最后的瀟灑射擊,躺在展柜里的左輪手槍,為黯淡下去的時光重新絢麗,儲備了充分的底氣,那參與合謀的地圖,抖落塵埃,把失蹤已久的方向曙色一樣袒露,從此的城市,多了幾分養(yǎng)心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