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清晨7點35分,他準時出門,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喂……你好……哦,明白了,我正在做準備,放心放心……”放下電話他出了一身冷汗,馬上換一身米黃色的休閑服,想了想,又戴上一副簡直可以遮住半邊臉的墨鏡。
“我是誰?”他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一笑,有些兒神秘,也有些兒怪異。
下了樓,他去推摩托車,又想起什么,仔細看了看周圍,直到確定沒有人注意自己,才轉(zhuǎn)身走到路口,招手打了一輛“的士”?!拔逡粡V場?!彼届o而又鎮(zhèn)定地吩咐司機。
車到五一廣場,他下了車,向司機要了發(fā)票,隨手塞在襯衫口袋里,打量了廣場上那最大的一行霓虹燈——緣來緣去酒吧。
他輕車熟路地上了二樓,找了一間靠窗的雅座,把手機拿出來,放在桌上。
不久果然聽到手機響起。
“喂?我已經(jīng)到了。是的,就是靠樓梯右手的第二間,聽月軒。什么,你不能來了……沒有沒有,我發(fā)誓沒有人跟蹤,這一點你一定要相信!你確定你不能來?那我們怎么聯(lián)系……好好好,我聽你的,我沒有意見,你可以對我放心……好的好的,那我們待會兒再見。”他招手買單,服務(wù)小姐一臉可人的笑容過來,他咳了兩聲,說:“你們羅總呢?”“你找羅總嗎?”小姐認真地問。
“沒什么,沒什么?!彼蝗蛔兞四樕骸坝浀媒o我開發(fā)票?!笔昼姾笏霈F(xiàn)在蔡鍔中路的一間茶館。
這一次他非常明顯地有些失望。
那個與他約好的人又失約了。
他想發(fā)火,但是不能。他接到又一個電話后,開始懷疑自己身后確實有人在暗中跟蹤自己了,否則對方不會如此小心翼翼。
他端著那杯“嚇煞人香”的咖啡,想了好久,豎著耳朵聽著門外可疑的動靜,想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墒且运嗄陱氖逻@一行的經(jīng)驗,他簡直想不出自己有被跟蹤的可能性。
他摸了摸公文包里那只厚厚的信封,開始覺得有些緊張,轉(zhuǎn)過頭來,兩個男人正打著哈哈從門外進來。他仔細盯著這兩個人,希望找到一些疑點,可是沒有。他不禁又暗笑自己的神經(jīng)質(zhì)。
這時電話又讓他去皇后大道東了。
半個小時后他走進了“平和堂”。
這間購物中心據(jù)說是本市很多女人快樂的源泉。他想不通女人們怎么就特別喜歡瘋狂購物,這是對男人積極工作的一種動力么?那些大手大腳刷卡的美人們,背后有著男人們怎樣的齷齪?
對方把他叫到這個人來人往的地方,真是太絕了。
他想不出對方會有怎樣的下一步,不過,不管怎樣做,那都是應(yīng)該的,他應(yīng)該無條件地聽從對方的指示。
他略帶著一些倦意地乘電梯上了七樓,那里有一間供游客休息娛樂的小廳,因為離游戲室很近,一些來自日本的游戲機的打斗聲不斷地震人耳膜,他真有些坐立不安,可是又沒有別的辦法。
一會兒,一個留著金色長發(fā)的男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他開始興奮,因為直覺告訴他,約定的人就在眼前了。
他又有些好奇,這個人肯定從他一進門就盯住了他,確定他沒有任何不值得信任的地方,才會出現(xiàn)??墒窃谒∠笾?,從進門開始就沒有看到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出現(xiàn)。那人與他在樓下擦身而過時,是平頭還是長發(fā)?穿著T恤還是襯衫?到底是個什么模樣的人?
他甚至看不出他的年紀。
“你在走神,在想什么?”那人低啞的聲音提醒他。
其實那嗓子都是逼出來的,他有職業(yè)的分辨能力——原來的聲音又是什么樣子的?
“哦,我是……”他猶豫著不知怎樣進行開場白。
“不多說了,打完這一次交道,咱們誰也不用理誰,所以不用自我介紹了?!蹦侨寺詭С爸S地冷靜地打斷他。
他呆了一呆,問:“現(xiàn)在就給你?”那人盯著他,露出懷疑的神態(tài):“有問題嗎?”“沒有沒有?!彼B忙解釋,把手慢慢伸進公文包,緊緊攥住那只信封,遲滯了半分鐘,終于遞到那人手中,“你看看,點一點數(shù)目。”“不用了。”那人飛快地從他指縫中抽出信封,像揉一團寫壞的信紙似的,捏成一團,胡亂地塞在褲子口袋里,起身離開。
他一步一步小心地跟在后面。
那人走了五分鐘,突然惱怒地回過頭來:“你不能再跟著我了。”“我沒有跟你,我只是想下樓去,你看,這條路好像近一點?!彼卣f。
那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站在一旁,說:“那么你先走,我希望你不要再看我第二眼了,你知道我需要安全感?!彼槎依斫獾攸c點頭,徑直走到樓梯口,正想邁上電梯,又縮回腳來,回頭看時,那人已大踏步正從另一頭消失。
一時間他血往上沖,突然撒開腿追上來。那人回頭看見他的樣子,明顯地慌了手腳,也忙不迭地逃離。才跑了幾步,終于在人群中撞上了一個帶小孩子的女人。
他抓住時機搶上前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lǐng)。
那人臉色變得慘白,咬牙切齒說:“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愣了一愣,有些倉皇無措地松開手指,說:“你不要跑,請跟我來一下?!彼麄冏诹舜髲d中的休息長凳上。
他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得意,“你忘了給我簽一個字?!薄昂灻?我不簽?!蹦侨松鷼獾鼐芙^。
“你不簽名我怎么回去交差?”“你瘋了!我要是愿意簽名,我跟你約到這地方做什么?就算我簽名,那還不是假的?”那人的眼光開始變得惡毒,恨不得把他吃下肚去。
“那好吧?!彼肓艘幌耄X得對方說得有理,只好頹然放棄。
一個小時后他回到了家里。
半個小時后他重新出門。樓下買菜剛回來的鄰居望見他有些吃驚:“今天不上班?”“有點事兒?!彼麑擂蔚匦πΓ芟聵?,騎上自己的摩托車,直接到了市檢察院,直奔三樓的會議室。檢察長好像正在開會,一副嚴肅的表情。
他在門口做了一個手勢,檢察長會意地點點頭,輕輕咳了兩聲,走到門口,與他一前一后拐了個彎,站在樓梯口。
樓梯口沒有別人。
他附在檢察長的耳邊,輕輕地說:“舉報這宗貪污案的人,順利領(lǐng)走了他的舉報獎金?!?/p>
(劉世佳摘自上海文藝出版社《一個人不如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