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友斌

通往歷山的公路是通暢的。天黑的時候，我們驅車停在歷山深處的文堂村。

山風習習，山泉淙淙，雖然八月天氣，大家都感覺到了透體的涼意。山色在夜幕里顯得寂靜、幽雅。平日在喧囂沉悶的環(huán)境里呆久了，一下子來到這深山野外，真是身輕氣爽，說不出的愜意和輕松。真想從此生活在這里，做文堂村的一戶居民。

文堂村，總不過四戶人家。我們選定其中較干凈的一家旅館，吃飯，住宿。這也是四戶村民中規(guī)模較大的一家旅館。飯是家常的飯菜，少不了山菇、木耳之類的天然野生特產。雖然簡單卻很可口。看到飯廳門外臺階上晾曬著剛采摘的新鮮猴頭，垣曲的主人郭封民，又點名要做一個猴頭湯。等我們入座就餐，旅館的男主人呈上他的名片，大家一傳閱，上面寫著：村長兼大堂經理×××。村長兼大堂經理從外表上看起來很淳樸，５０多歲的樣子，也許只有四十多歲，因為臉上的皺紋有時會給人假象，但從他有神的眼目間，還是可以看出來他是個很精明的人。飯間，一個年輕的山民主動在一邊跟我們搭閑，他也是四戶人家中的一員，他說這山里有好多的好東西，猴頭、木耳、靈芝……還有獾，豬獾、狗獾，無所不有，晚上帶著狗出去，一小會兒就能捕到獵物。想要什么獾都行。我們問，不怕捕的時候讓狗給咬死？他說不怕。狗很靈，聽話。為了證實這一點，他馬上叫了聲狗的名字，說聲進來，果然，一只并不起眼的黃狗立刻從門外撞簾進來，向主人大搖尾巴。那年輕人說了聲去吧，狗隨即轉身就出去了。年輕人最后才亮出底牌：怎么樣？如果愿意要，晚上我可以現(xiàn)捕幾只給你們，也可以帶你們出去捕措，想要幾只都行。還可以帶回家慢慢養(yǎng)著。獾這東西耐養(yǎng)，不怕死。大家因為一路勞頓，都不太熱心。那年輕人最后只好失望離去。我猜想，他家里一定養(yǎng)著好些平日捕的各種獾，只要我們有人愿意要，他可以馬上從籠子里挑出一只來賣給你。

第二天一早，天晴氣爽，我們一行繼續(xù)驅車上路，盤旋向上，向山頂進發(fā)。沿路除了看見幾撥上山的山民外，幾乎看不到專來旅游的游客。倒是路邊不時有三兩頭無人放牧的黃牛，悠閑自在，低頭吃草。忽然，坐在車前邊帶隊的師歸民大呼小叫向車窗外打招呼，一看，原來外邊一個約三十出頭的女游客正徒步上山，見到我們的車子，駐足揮手，車里的男同胞們見到女人，都有些來勁，也一同大呼小叫。老師是垣曲的主人，先前做過縣文聯(lián)的主席，現(xiàn)在是縣廣電局的書記。五十出頭了，但人很爽直，車子閃過女游客，老師惋惜道：車子實在坐不下了，要不然帶上這女孩子。一路上有老師熱鬧，大家都很開心。

車子最后停在離山頂還有幾公里的地方，我們下車徒步登山。走在沿山人工雕鑿的石階上，兩旁盡是各色的山木，松、杉、樺，還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灌木，滿山遍野，郁郁蔥蔥，像披了一層綠裝，罩住整個山體，幾乎看不到一處裸露的山體?？梢钥闯鰜恚瑲v山的美全在這一個綠字。老師說，歷山最有魅力的是那片原始森林，它是華北地區(qū)僅有的一片原始森林。那才真的是一片未經人為干預的凈土，有一年他曾試圖走進森林，但進不到兩公里就不敢再走了，沒有可行的道路，林木茂密，只能低頭撥開樹枝通過。據(jù)說森林里有七十二昏溝，人進去便迷失方向，找不到出口。而且里面還有山豬、豹子之類的野生動物，他當時只走了不到兩公里，便看到還淌著熱氣的山豬糞便，只好選擇返回。

登上山頂，眼前豁然開朗，藍天綠地，天高氣爽，一下子讓人錯以為是來到了大草原。跟山下的景色完全變了個模樣，沒有山石、沒有樹木，到處是草，實實在在是一個大草甸子。腳踩上去，綿軟軟的，像是走在地毯上邊。八月里，各種山花正是開花時節(jié)，黃的、粉的、白的、藍的，雜在草叢中，更給這片草坪增添了生氣。老師介紹說：這便是舜王坪。也是歷山的最高點，海拔２３５８米，是山西省南部最高的山。這里還是垣曲與翼城、陽城毗連銜接的地方，舜王當年便是帶領先民在這塊土地上耕作生活的?？矗鞘撬赐鯊R。那條不長草的長溝是舜王犁溝；咱腳下踩的這是沁水的土地，那邊，他指著前方一處閑臥幾頭黃牛的地方說，那邊是臥牛臺。那是咱垣曲的牛。你看，沁水的牛在這邊，它們在各自的領地上吃草，無人放養(yǎng)，互不越界。我疑心這最后一個“臥牛臺”是老師信口現(xiàn)編的，但三地之牛無人放養(yǎng)卻互不越界確乎為真。歷山雖是名山，但開發(fā)供人旅游也只是近年的事，給景點冠名添彩的雅事也得后人不斷琢磨、完善。從修路架橋、開山筑道，可以看出來垣曲人是費了一番心勁的。

相對于這大草坪，舜王廟實在是一個矮小的建筑。廟是由附近民眾自發(fā)捐錢建造的，從廟前那塊字跡模糊的石碑上，隱約可以看到“新絳某某人捐銀十七兩、稷山某某人捐銀多少兩”的字樣，建廟時間好像是前清年間。廟宇雖然簡陋、破舊，但內部依舊能看到供奉的香火物品及還愿的錦旗?？梢姰?shù)氐拿癖妼h古的先王依然存有敬畏之意。

在舜王坪的中央，也是歷山的最高處，老師指著一塊僅留有底座的殘碑說：這原是某某市政府立的碑?？蛇@里明明是我們垣曲的地界。那年，我們幾個人上來，一看別人在這里立了碑，當時性急，立馬在“某某市人民政府某某某”前面用石塊刻寫了：“何方狗官”幾個字?；貋砗笠还膭樱瑤讉€山民連夜上去就把碑給砸掉了。后來這事便捅到省里，省里派人重新為三市劃定了界線?，F(xiàn)在想來，那時是有些莽撞，反正不都是咱們中國的土地嘛。

就在舜王坪，我們與半道相遇的那位女游客再次相匯。相距好遠，老師又第一個大聲向她打招呼。那女人也大方地回應我們。等相近了，她又邀請老師為她拍照，老師欣然應允，陪女孩子這里那里照了相，還相對站著聊了很久，回來說那女孩是洛陽什么大學的教師，真勇敢呢，一個人就出來了，也不怕……她昨晚就住在另一戶人家的旅館，真可惜了，昨晚認識多好！老師反復念叨：應該昨晚就認識的?？磥砝蠋熯€真是個有情趣的人。

再過去，一個小島，有好聽的名字，叫做“情人島”，邊上還有一處景點名為斬龍臺。自然附會一個動人的傳說，說是玉帝派龍?zhí)尤ナ┯?，龍?zhí)拥酱颂幈灰簧倥瑏淼竭@情人島上幽會，耽誤了布雨的公事，玉帝怒，敕令天兵將小龍就地斬首。斬龍臺處留有一指寬的丈余長的刀痕。

從情人島下山，要經過“ＧｕＬｕｎ湯坡”。在這里，整個山坡全是牛頭般大小的石塊，寸草不生，翠綠的歷山在這里出現(xiàn)例外。是什么力量造就了這至上而下整山整坡石塊崩裂成現(xiàn)在的樣子，沒有人能說得清楚。真是一個天然的奇跡。老師只能以民間傳說來做回答，說是當年舜耕于山頂，娥皇女英上來送飯，不料在此一跌跤，打碎了滿盛著ＧｕＬｕｎ湯的罐子（ＧｕＬｕｎ湯是垣曲人的名吃，上山前我們在城里的飯館有吃），灑了滿坡，從此便有了這“ＧｕＬｕｎ湯波”。這故事雖然是前人編造，但流傳了千百年，便在當?shù)厝诵睦镌赂鶃怼Ｒ舱驗檫@些神秘的傳說，更增添了歷山的奇異和靈秀。

下山途中，見有山民修補雨后沖壞的山階道路，我們上前詢問，才知道原來是自發(fā)組織，并沒有人為他們的勞動支付工錢。看來垣曲人是從心底把歷山當做自已的歷山了。

對于歷山，我只是匆匆一瞥，看到的只能是一角、一面，實在不能觸及到它的靈魂。整理零散印象用濃縮的文字來表示，歷山對我來說只能剩下以下的文字：

舜，名重華，歷代傳為賢明圣君。舜耕于歷山。娥皇、女英，堯的女兒，舜的妻子。ＧｕＬｕｎ湯（一種當?shù)貍鹘y(tǒng)的飲食，湯內多面疙瘩）。ＧｕＬｕｎ湯坡（歷山一景，整坡全是牛頭大小的石塊，不生草木）。山風。山泉。幽靜。野生。山民。杉。樺。松。松塔。松針。原始森林。千層餅。情人島。情人樹。斬龍臺。運城、沁水、冀城三地交界。文堂村。村長兼大堂經理，獾，有狗獾、豬獾。狗獾形如家狗，豬獾像小豬。鮮猴頭，食用菌，毛茸茸的圓球狀，狀似猴子腦袋。美味可口，營養(yǎng)豐富。猴頭湯。木耳。靈芝，可人工栽培。核桃。舜王廟。祭品。殘碑。十七兩白銀。野草。山花。舜王坪。舜王犁溝。臥牛臺，牛，色淡紅，像被洗褪了色，無人放養(yǎng)，三地之牛各自互不越界。悠閑吃草。從山腰到山頂?shù)教幎加兴鼈兊纳碛?。世界上最悠閑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