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　農

地鐵口，一個長發(fā)的小伙子在彈著吉它吟唱：青春不僅要奮斗，或許不可以徹底擁有一個人，但可以徹底擁有一座房，發(fā)誓與各種假惺惺的居住生活決裂，拒絕把青春寄放在別人的房子里，拒絕在別人的房里洗澡，拒絕在別人的房里做愛，拒絕在別人的房里遭遇寂寞，拒絕泡吧歸來又去了別人的房，拒絕加班歸來又去了別人的房，拒絕旅游歸來又去了別人的房，拒絕帶著一千種玩具搬家，拒絕喜歡窺探的房東和他那條心事重重的老狗……

趙平在歌聲里走出地鐵，走進狗尾巴胡同他租住的一個不足六平米的小屋。何時才能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住房呢？他腦海中回旋著地鐵口那首歌的旋律，心很咸、很苦。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泡了碗方便面，晚飯就算對付過去了。四面是空空的墻，相對無語。寂寞的趙平長久以來養(yǎng)成一個習慣，晚飯后到大街上看女人。到了夏季傍晚，那些穿戴很少的大街上的女人，顯得更加嫵媚和性感，這或多或少可以幫他打發(fā)一段無味的時光。

站在天橋上，趙平可以看到周圍不遠處早已蓋起的林立的商品房，因為房價過高，很少有人買，幾年過去了，還有許多房空置著。一邊是大量無人買的空置商品房，一邊是無錢購房而沒有地方居住的人們——這就是這座城市的一大景觀，真是一個莫大的幽默和諷刺！趙平苦笑了一下，收回視線，他無意中看到一個正在低聲叫賣的人：房之夢，房之夢，還你一夜住房夢。趙平停下腳步，好奇地問：房之夢是什么，是搖頭丸的變種吧？

售藥人說：房之夢，是一種藥的名字，服用后入睡，就可以享受到自己擁有住房的感覺。平時你想擁有多大、多豪華的住房，都可以在這個夢中實現(xiàn)！

多少錢一粒？

不貴，三十。

趙平買了一粒，也不看那些性感女人了，扭頭回家。的確，擁有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住房，是他漂泊到這個城市后多年的夢想，有了房，離找個女人就不遙遠了?，F(xiàn)在的女人最實際，什么青梅竹馬、情投意合，都是小說家們扯淡的閑話，只要你有房子，當然還要有車、有錢，就是到了八十歲，也能娶到十八歲的黃花大姑娘。

年過三十五的趙平太渴望有一套屬于自己的住房，太渴望有一個朝夕相處的女人?；氐郊?，他就急不可耐地服下那粒藥，很快進入夢鄉(xiāng)。果然，他的眼前一亮，已進入一幢豪華的房中，他就是這房的主人了。有人在給他介紹說：這套房結構是全現(xiàn)澆鋼混凝架剪力墻，抗震設防烈度八度，面磚外墻，大堂用花崗石地面、內墻涂料墻面。樓梯間及走道水泥地面，多功能戶門，陽臺單玻璃鋼全封閉，雙玻鋼保溫窗，廚房結構面層，衛(wèi)生間防水保護層，電視、電話、管道燃氣……完全滿足現(xiàn)代人的生活需求。

那一夜，趙平在自己寬大豪華的住房里過得很愜意、很爽。

次日，趙平又在天橋上找到了那個賣藥人。這次，趙平將剛發(fā)的一千二百元工資全買了“房之夢”，共四十粒?；氐阶馕荩敛华q豫地將這些藥粒全部吞下去。趙平希望自己一睡不醒，永遠居住在那套豪華的商品房里。

房東在一星期后如期來催要房租，敲半天房門，里面也沒有一點反映。房東感覺不對，叫來狗尾巴胡同居委會的女主任，他們齊心協(xié)力用腳踹開了門。發(fā)現(xiàn)年輕的趙平仰躺在床上，身體已僵，臉上還帶著滿足的、非常甜蜜的微笑。

當?shù)鼐窖杆俳槿胝{查，不久得出結論：此人并非死于仇殺，也不是死于情殺，而是死于一種當前在地下渠道賣得非常紅火的藥——房之夢。這是到目前為止該市所發(fā)現(xiàn)的死于此藥的第一百零一個人。

對于房之夢這種極具誘惑性的藥，警方正在嚴厲查禁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