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 峰
2005年5月1日,張維維含著淚做客遼寧省人民廣播電臺,他深情地說起了自己在異鄉(xiāng)的遭遇,想起那些好心人,雖然他雙目失明了,可是他的心中卻一直像春天一樣溫暖!
2004年9月24日23時05分,湖北省荊州市人民廣播電臺《午夜心河》欄目的女主播葉藍像往日一樣,用她那甜潤的聲音解答聽眾提出的問題。這時,另一部電話響了,她拿起聽筒,里面?zhèn)鱽硪粋€男孩嘶啞的聲音:“我是一個盲人,在很小的時候就被親生父母遺棄了,是好心的養(yǎng)父母養(yǎng)育了我19年……如今我已身臨絕境,在告別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想通過你們轉達我對養(yǎng)父母的感謝:爸爸、媽媽,兒愧對你們的養(yǎng)育之恩,兒在這里給你們磕頭了……”聽完這番話,葉藍的心猛地一沉,她一看電話號碼是本市的,急忙問他在什么位置,但電話“啪”地一聲掛斷了……
人命關天。直播室里的空氣一下子凝固了。葉藍立即把這一消息發(fā)送出去,無線電波劃破了荊城的夜空,無數聽眾的心被揪緊了,隨之荊州市出現了一幕前所未有的傾城大營救……
身陷絕境 盲青年“臨終”向電臺傾訴
1984年9月25日下午5點,遼寧省遼陽市小北河鎮(zhèn)東岳河村農民張禹立從田里除草回來的路上,撿到了一個被遺棄的兩歲盲童,他把孩子抱回了家。妻子徐麗琴給孩子取名叫張維維。
張禹立帶小維維到醫(yī)院檢查,得知孩子腦子里長有一個腫瘤,壓迫了視覺神經而雙目失明。如果立即動手術,完全有可能復明,但需要20000多元的費用,這對張禹立來說簡直是個天文數字,于是,他開始了掙錢給兒子治病的艱苦打工歲月。
6年過去了,張禹立終于攢夠了這筆錢 ,他帶著維維再次來到了沈陽市人民醫(yī)院。但令人惋惜的是,專家們會診后認為,孩子已經錯過了最佳手術時間,就是華佗再世也無能為力了!
張禹立懷著十分內疚的心情再次領著小維維離開了醫(yī)院。他想到商店給孩子買一套衣服,但小維維卻說:“爸爸,我不要衣服,給我買一部收音機可以嗎?”
收音機買回來了,它成了維維最好的朋友,維維在這部收音機的陪伴下,度過了黑暗孤獨的童年……
轉眼到了2004年,維維已長成了大小伙子。張禹立感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維維今后的生存成了他最大的心病,他開始四處打聽盲人就業(yè)的情況。8月的一天,張禹立在一本雜志上看到了湖北省宜昌市一家盲人學校的招生廣告,便讓維維去那里學習。分別那天,張禹立一直把維維送到車站的站臺上,并含著眼淚說出了他的身世。最后,他說:“我這次病得不輕,沒敢告訴你和你媽媽,恐怕我再也挑不起家庭的重擔了,今后你要學會自食其力。”聽了父親的話,維維驚呆了,他流著淚抱住養(yǎng)父的雙腿跪了下來,發(fā)誓一定要學好本領,掙錢養(yǎng)家,治好父親的病。
9月20日,張維維只身來到了宜昌市那家盲人電腦學校。學校讓他交3000元學雜費,維維愣住了,因為他臨走時,爸爸東湊西借,給了他2000元錢,除去車費,此時包里只剩1600多元錢了,他懇求老師照顧一下,但被拒絕了。維維心里十分懊喪,便想去離宜昌不遠的荊州市試試運氣。
9月21日上午,維維在荊州市紅門路客運站下車,剛出站門,一個騎在摩托車上的男子就搶去了他緊緊抱在胸前的小包。維維驚得不知所措,包被搶走了,他所有的東西,包括那1600多元錢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他愛如至寶、經常揣在兜里的小收音機……
回家的路費沒了,維維一個人坐在地上傷心地哭了起來。該怎么辦呢?維維艱難地在荊州市呆了三天,這三天他沒有吃上一頓飯,晚上躺在角落里一邊痛哭一邊聽收音機。也就是在那時,他認識了荊州市人民廣播電臺《午夜心河》這個傾聽傾訴的欄目。在那三天里他想了很多,他想到親生父母遺棄了自己,養(yǎng)父母養(yǎng)育了自己19年,而如今自己不但沒有學到本事,反而把錢丟了,連家都回不去,怎么對得起養(yǎng)父母啊!想到這里,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維維的腦海里——死!
9月24日晚上,維維準備向這個世界做最后的訣別,臨“走”前,他想通過《午夜心河》對自己的養(yǎng)父母說幾句感恩的話。于是,他撥通了《午夜心河》的熱線電話……
傾城大搜救 《午夜心河》的聽眾義薄云天
荊州市人民廣播電臺《午夜心河》是一個頗受市民歡迎的欄目,也是收聽率最高的一個欄目。9月24日晚上23點05分,收音機里傳出了女主播的聲音:“荊州城區(qū)的聽眾朋友們,我是主持人葉藍,我現在有急事向你們求援,請大家迅速行動起來,到街上尋找一位名叫張維維的男孩,他的特征是盲人,東北口音,年齡約20歲。我們無論如何也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設法阻止他自殺,發(fā)現什么情況請及時與我聯系……”
直播室仿佛一下子變成了一場戰(zhàn)役的指揮所,葉藍果斷地下達著“戰(zhàn)斗”命令,數以千計的聽眾,從城市的不同角落擁上街頭,自發(fā)地組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救援隊伍。一雙雙匆忙的腳步、一聲聲焦急的呼喚,打破了這座古城寧靜的夜晚。
為了拖延時間,給這次營救創(chuàng)造更多的機會,葉藍對著話筒不停地勸說著維維,她堅信維維一定能聽得到。
此時,維維站在一條他不知名的馬路邊上,等了約有一支煙的工夫,聽到一陣汽車聲由遠而近,便向路中央沖去。就在這生死關頭,收音機里又傳來了葉藍的聲音:“張維維,你冷靜地想想,你的養(yǎng)父母養(yǎng)育了你19年哪,難道你就用死來報答他們的養(yǎng)育之恩嗎?”聽了這話,維維心頭一震,腳步一緩,那輛車幾乎與他擦身而過……
時鐘指向了23時14分,直播室里的空氣異常緊張,葉藍急得直搓手,她不停地對著話筒勸說維維,不停地向聽眾們詢問情況,但得到的消息都令她失望。
23時17分,第一個報告情況的電話打進來了:荊沙路沒找到張維維!
23時21分,第二個報告情況的電話打進來了:解放路一帶沒有找到張維維!
23時22分,第三個報告情況的電話打進來了:中山路也沒見到張維維!
……
葉藍一邊聽著聽眾的報告,一邊命令自己冷靜:一個外地人,而且是盲人,他會藏在哪里呢?對了,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車站碼頭。想到這里,她立即在直播室里調兵譴將:“聽眾朋友們,請大家把尋找重點放在車站、碼頭,特別是車站?!?/p>
聽到葉藍的話,尋找張維維的人群和車隊立即涌向車站和碼頭。
一位名叫尹強的出租車司機,平時最喜愛聽的就是《午夜心河》欄目,這天他得了感冒,夜里沒有出車。11點多,他習慣性地打開收音機,剛好聽到了葉藍發(fā)出的“指令”,他毫不遲疑地披衣下床,駕車沖出了院門。由于心里著急,出院門時,轎車的右側重重地掛在了鐵門框上,他連下車查看都沒顧上,一踏油門直奔紅門路汽車站……
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聽到這一消息后,手拄拐杖,一顛一顛地走在荊沙路上,用她那蒼老的聲音呼喚著張維維的名字,由于腿腳不便,加之黑夜光線暗,她一連跌倒了幾次,膝蓋都摔出了血,但她依然堅持著……
23時30分,去車站、碼頭尋找張維維的聽眾陸續(xù)打回了電話:長途客運站沒有發(fā)現張維維!江津路車站沒發(fā)現張維維!紅門路車站也沒發(fā)現張維維……
葉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用幾乎沙啞的聲音再次下達“命令”:“請大家將搜尋的范圍擴大一點,再擴大一點,仔細一點,再仔細一點……”
而此刻張維維正準備進行第二次自殺。由于他什么都看不見,只能靠聽力來捕捉撞車的最佳時機,因此,當他判斷汽車駛近,疾步沖上路面,迎頭向汽車撞去的時候,其實汽車離他還有三四米遠,司機見狀,立即急剎車,汽車在離他還有半尺遠的地方停下了。
張維維有氣無力地坐在地上,他覺得自己長這么大都在拖累別人,為什么臨死還要拖累人家司機呢?想到這里,張維維決定不再撞車了,他聽說荊州城離長江不遠,干脆去投江吧。此時,他已經餓得無法忍受,恨不得立即結束自己的生命。張維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想找人打聽一下,到江邊怎么走……
情牽兩省 盲青年終于回到親人懷抱
23時43分,又一個電話打進直播室,一位女士向葉藍提供了一條十分重要的線索:“我是開公用電話吧的,位置在北京路天橋北側。大約在半個小時前,一個操東北口音的青年人來到我這里,說他的錢掉了,求我讓他打一個電話,我看他是一個盲人,怪可憐的,就讓他打了。我剛關上店門,打開收音機就聽到了你的話……”葉藍一聽,判斷這個人一定就是張維維,她興奮地又問了一些細節(jié),然后,對著話筒向尋找張維維的聽眾們下達了“命令”:“聽眾朋友們,現已查明張維維是在北京路天橋北側一電話吧里給我打的電話,他兜里沒錢不會坐車,對地形不熟,還餓著肚子,一定不會走遠……”
幾乎所有尋找張維維的聽眾立即涌向北京路。
23時57分,的士司機鄧舒搜尋到北京路一側的春風路口時,發(fā)現一個盲人,手拿一根木棍正準備橫過馬路。他立即停車走下來,大聲叫著:“張維維!張維維!”那人聽到喊聲后,明顯加快了腳步,鄧舒判斷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張維維,他一個箭步沖上去,從背后抱住了那個人,急切地問:“剛才是不是你打的熱線電話?”那個盲人一邊掙脫一邊否認:“不是,不是我打的!”聽到盲人說的是東北口音,鄧舒的心一下落了地。他動情地說:“張維維,你知道嗎?你一個熱線電話,搞得整個荊州城都震動了,你這樣做對得起大家嗎?有什么困難我們大家會幫助你解決的,千萬不要尋短見??!”事已至此,張維維只好默認了。
鄧舒立即將這一喜訊打電話告訴了葉藍。葉藍聽后似乎才覺出累,她長出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
23時58分,在春風路找到了張維維的喜訊在電臺里播出了,所有尋找他的人又一齊向春風路匯聚而來。不過幾分鐘的時間, 500多米的路段擠滿了的士和各類小車約有300多輛,而且,還有大批車輛正朝這個方向開來。
張維維雖然不能看到眼前這個激動人心的場面,卻聽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汽車喇叭聲和人們的歡呼聲。大家都知道張維維幾天沒吃飯了,這時,有的人將水遞到他的嘴邊,有的人將飯菜送到他的手上,有的人為他披上厚衣服……張維維沒有想到,有這么多人如此善待他一個盲人,此時,他才感到自己真的錯了。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說:“我對不起大家,對不起葉藍姐姐,今后,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p>
張維維找到了,但如何安頓他呢?此時,已到深夜12點,《午夜心河》結束的時間已經到了,鑒于今晚的特殊情況,臺里領導批準《午夜心河》延長時間,葉藍繼續(xù)進行現場播報。這時,又有人打進了電話:“先把他安排在旅社,費用我來出!”有的說:“不好,旅社太亂了,讓他住我家……”面對熱心聽眾們那一顆顆真誠善良的心,葉藍感動得流下了熱淚,這是她當主持人以來最感動的一次。
就在這時,荊州區(qū)荊北路的“愛盲人按摩足道館”的老板王愛華打來了電話,他聽到葉藍的播報后,很為張維維未來的生計擔心,便和老婆董華娟商量,兩人一致同意把張維維接到他們店里工作。他們夫妻和張維維一樣,都是盲人,也是《午夜心河》的忠實聽眾。
這對張維維來說,是一個最好的消息。9月25日0點15分,葉藍指揮車隊將張維維送到了“愛盲人按摩足道館”。
9月27日,休息了兩天的張維維,在王愛華夫婦的親自指導下,開始學習盲人按摩技術,然而,剛學了一上午,他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一下子栽倒在地上。王愛華夫婦手忙腳亂地將他送到附近醫(yī)院,經醫(yī)生檢查,原來是張維維的腦瘤作怪,他不可低頭太久,也不能用力過大,看來做按摩這項工作是不行了。
王愛華又把張維維這一特殊情況打電話告訴了葉藍,并建議將他送回父母身邊,他的想法得到了葉藍和廣大聽眾朋友們的一致贊同。隨后,葉藍以荊州市人民廣播電臺的名義與遼寧省人民廣播電臺取得了聯系,把張維維來到荊州市前前后后所經歷的事情如實地告訴了對方。經商定,決定由荊州市人民廣播電臺將張維維送上車,車到沈陽后,再由遼寧省人民廣播電臺派車把張維維接送回家。
9月28日上午8點鐘,天空下著小雨,荊州市人民廣播電臺《午夜心河》欄目的主持人葉藍、臺里的部分領導和《午夜心河》的熱心聽眾們冒雨來到了荊州市長途客運站,為張維維送行。當葉藍把籌集到的600元車費遞到張維維手中時,張維維流著淚向葉藍及荊州市的市民們深深地鞠躬……
9月29日晚上,車到沈陽站,這時遼寧省人民廣播電臺節(jié)目主持人雨虹和張維維的養(yǎng)父張禹立早已等候在那里。當張維維聽到養(yǎng)父叫他名字時,離別數日里所經歷的酸甜苦辣一齊涌上心頭,他撲在養(yǎng)父的懷里“哇”地一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