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煙火
春日的陽光流瀉出大把大把的憂傷,回過頭去看冰雪消融后從泥濘中拔出的腳印或是抬頭仰望天空的時候,你不會知道有多少年的故事已在這午后的陽光下流走了。連同青春也會慢慢流瀉了吧?
一陣風(fēng),掠過童年的海棠樹野百合,掠過校園后那條汩汩的小溪,掠過尖叫的青蛙和跳躍的小腳丫,掠過我們透明的眼睛。再看不到遍地的小野花,看不到抽芽的柳枝在風(fēng)中搖曳,看不到燕子低低地飛過平靜的湖面了嗎?我找不到清晰的春天了,一如我找不回我逝去的童年。
總想起我的中學(xué)時代,想起那些逝去的青澀歲月。想起那面鏤空的開滿花的墻壁,想起那些花架下的私語,想起我舊日的朋友和老師,也想起在那個春日的午后一只不知名的小鳥落上我的肩膀,在我耳邊清脆地歌唱。每每想起它們,心里總是溢得滿滿的憂傷,盡管那些記憶總是陽光燦爛的。也許,過去的愈是幸福,回憶起來便愈是感傷。許多年后,站立在一個遙遠(yuǎn)的春日的午后,那種細(xì)細(xì)密密的回憶便幸福地從心口劃過,劃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很痛。所以,我總是克制自己的情感,害怕它一發(fā)而不可收拾,直至耗盡我所有對于生命的感覺。所以,也總害怕觸摸那些撞擊心靈的文字,那些美得讓人發(fā)瘋的文字常常令我在暗夜里睡不著覺,趴在燭光里寫,寫無數(shù)個遙遠(yuǎn)的愿望,也寫那些化不開的濃濃的鄉(xiāng)愁和憂傷。
二十幾歲的萬里路應(yīng)該不算太遠(yuǎn),雪后初晴的午后,站在烏魯木齊的大街上抬頭仰望,天很藍(lán),云很白,和我曾經(jīng)夢想的樣子一模一樣。用年少極端的方式逃向遠(yuǎn)方,以為可以逃開為賦新詞強(qiáng)說愁的憂傷。年輕的愛情干凈到令人心碎,那碎片在陽光的下面閃閃發(fā)光,刺得人眼睛脹痛,然后,就會有晶瑩的東西從眼里涌出,可是我真的沒哭。遠(yuǎn)離那些一起哭一起笑的朋友,我以為自己不會疲憊。在很多的時間里,我站在二道橋的路旁,張揚(yáng)的大巴扎每天總有那么多的人熙來攘住,一串腳印剛剛留下,又被另一串腳印覆蓋,仿佛它們從來都沒有留下過一樣。這匆匆的人群中有多少歸人,都是些匆匆的過客吧。我呢?用年輕詮釋一種追逐夢想的方式,以為自己可以走到今生想去的每一個地方。許多個夢想的遠(yuǎn)方因為靠近而不再神秘,因為不再神秘而不再感動。為什么,我又落入一種熟悉的麻木中了呢?孤獨在人群散去后的疲憊中悄然而至。終于明白,習(xí)慣性地站在路邊看喧鬧的都市和人群,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的生命與知覺保持鮮活。對天堂與塵世同樣懷戀的人才知道,真正的神秘來源于心的虔誠。
孤身一人站立于這個城市,我想,即使有一天我離開這里,我仍會感激,萬馬奔騰地感激,感激這里的所有給予。我也知道,總有一天,我會懷念,懷念這里的陽光和陽光下微笑的人們,就像懷念逝去的昨天和我萬里之外的故鄉(xiāng)一樣。詩人說:故鄉(xiāng),就是那個你永遠(yuǎn)都回不去的地方。這句話觸目驚心,讓我恐懼。我突然間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選擇遠(yuǎn)方。那么多人一生只呆在一個地方,他們也很幸福。我們?nèi)绱诵量嗟乇济?,到底是為的什么?/p>
曾經(jīng)想過,越是接近自然的人越是活得真誠,越是活得真誠便越容易接近生命的本質(zhì)。鳥兒只是天空的過客,卻也只有在天空才能找到飛翔的感覺。而我們只是在按照自己最真誠的方式活著。也許,在許多年后的一個遙遠(yuǎn)的春日的午后,在暖暖的陽光下,我的心會張開那些密密麻麻的傷口。只是不知道,那些記憶的碎片劃過的痕跡,能不能夠刻下流逝的青春和幸福。但畢竟,我們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