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　晴

1

雙目失明的花弄影是江湖上的第一大殺手。佛經(jīng)上說，一彈指等于六十剎那?；ㄅ皯{“彈指刀”獨步武林，一彈指間便有六十種刀的變化出現(xiàn)，而每一種變化都極盡玄妙神鬼莫測，必能將人置之于死地。“彈指刀”刀法之快，實在是常人所不能想象到的。

花弄影為人狠毒，只要對方價碼出得高，他便領(lǐng)命，從不理會對方是什么人。他幾乎成了江湖上的一大魔頭，提起他的名字，人人心顫膽寒。

不久前，有人發(fā)現(xiàn)花弄影在青萍鎮(zhèn)一帶出沒頻繁，也就是說，那一帶不知誰又要成他刀下鬼了。

為了除掉江湖上這個大魔頭，以菡萏山莊莊主白衣秀士沈成蜈為首的俠士，決定出資十萬兩黃金聘請武林高手，除掉花弄影，可沒有人為貪圖這筆巨額賞金鋌而走險。

恰巧就在這時候，有人打聽到黃山派的掌門人邱老典最近練成了“霹靂弦驚劍”，而這“霹靂弦驚劍”正是“彈指刀”的克星。沈成蜈等人連忙備上快馬，直奔黃山道。

可是，當邱老典得知他們的來意后，搖首黯然長嘆道：“不是老夫不幫你們，有意推辭，實在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沈成蜈等人不解，一臉疑惑地問：“此話怎講?”

“唉，”邱老典又長長嘆了一口氣，“其實老夫閉關(guān)修煉霹靂弦驚劍有十余載，為的就是能有今日除掉花弄影這個大惡魔，只可惜幾天前……”

原來邱老典練成之后，便派人搜集花弄影最近活動的資料，準備下山為武林除害，哪知卻打聽到花弄影在“彈指刀”的基礎(chǔ)上，近來又練成了“一滅俱滅、血光大法”。這是一種絕跡已久的、傷敵于無形的最高境界之武林奇功，即是人死后的軀體能爆炸成一團血霧，方圓十丈內(nèi)的人會被爆發(fā)形成的真氣籠罩住活生生震斃。也就是說，邱老典即便能用霹靂弦驚劍破了花弄影的“彈指刀”法，將對方殺死，他自己同樣也免不了被“一滅俱滅、血光大法”給震死。

沈成蜈等人聽罷邱老典的敘說，一時也都呆了，半晌吱聲不得。

沈成蜈一行人剛回到菡萏山莊，就有一個小廝遞上一封信。沈成蜈拆開一看，薄薄素箋上有一溜蠅頭小楷，大意是叫沈莊主準備好十萬兩黃金，花弄影的頭顱自有人去取，這個人名叫采桑三娘子。

采桑三娘子好像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她是誰?江湖上從沒有聽過這個名頭。她有什么辦法能殺得了第一大魔頭?

2

青萍鎮(zhèn)是江南常見的那種水鄉(xiāng)小鎮(zhèn)。一條小河穿鎮(zhèn)而過，岸邊泊滿了烏篷小船。夕陽西下，落煙蒼照中，面河的一座小亭子中，一個頭扎白絲巾、身著粗布藍衫的中年漢子正獨自品著杯中的殘酒。他正是花弄影。

三天前，他剛剛殺了青萍鎮(zhèn)的黃萬里。黃萬里只是一個小商人，卻因得罪了一個不該得罪的人，惹來了殺身之禍?；ㄅ安]有急于離開青萍鎮(zhèn)，因為他發(fā)現(xiàn)小鎮(zhèn)的酒相當不錯，所以他決定品夠了這里的好酒才動身。這是他多年來養(yǎng)成的習慣，每做完一樁買賣后，他必定要過足酒癮。他不像一般的酒徒那樣豪飲，而是用舌頭一點兒一點兒地舔，一天一小杯酒足夠矣。

“您就是花弄影?”

當花弄影仰頭用舌頭舔凈杯中最后一滴酒時，忽然聽見從背后傳來一個春風拂耳般的女聲。

憑直覺，花弄影聽出那個女子的問話并無惡意，他坐在那兒動也沒動，一臉冷凝漠然，淡淡地道：“正是。你是誰?”

那女子道：“我叫金紅袖。為了找您，我?guī)缀跖鼙榱舜蠼媳薄！?/p>

“是嗎?嘿嘿……”花弄影的聲音依然像三九的寒風冷得讓人發(fā)寒，“你找我干什么?”

“我想讓你重見光明!”

“砰”地一聲，花弄影手中的杯子落在了地上，變做了夕陽下一地閃閃發(fā)光的碎片。多少年來，他只知道來找他的人，不是要他去殺人，便是來殺他的人。這是他第一次聽人說，有人專程找他只是為治愈自己的眼睛。事發(fā)突然，這怎么不叫他震驚?正因為事情反常，使花弄影對那個自稱名叫金紅袖的女子起了疑心，“嗖”地一下，他驀地騰身而起，一翻手腕，綽刀在手，宛若電光奇閃，一口刀直向金紅袖砍去。

“啊——”隨著金紅袖發(fā)出的一聲裂帛般的慘叫，花弄影立即后悔了，他已經(jīng)發(fā)覺她根本就不會武功。幸好他出手快，收手也快，電光石火間，刀已入鞘。他疾撲上前，從地上將金紅袖攙扶了起來，運內(nèi)功給她止起血來。好在花弄影這一刀還有分寸，并不當真要取她的性命，當他將真氣傳到她的體內(nèi)時，她那汩汩而出的流血很快就被止住了。

“姑娘，”花弄影將金紅袖扶坐在了一個石凳子上，說，“你傻不傻呀，我是一個人人恨不得痛而誅之的絕情殺手，你為什么要幫我呢?”

金紅袖道：“我要替你治好眼睛，是因為我崇拜你。在別人的眼里你或許是一個大魔頭，但在我看來你是一個戰(zhàn)無不勝的大英雄!早在五年前，我就開始潛心研究專治眼疾的醫(yī)術(shù)，我相信總有一天能治好你的眼睛……”

“紅袖，你別說了。”渴望光明是每個人企求的，聽了金紅袖的傾訴，一向以恨天絕地、冷血無情著稱的花弄影竟怦然心動了，“我，我聽你的!”

3

兩個月后，山花爛漫的飛云谷，花弄影兩眼果然重見光明。當他一睜開眼睛，便看見面前亭亭地站馨一個秀發(fā)披肩、粉紅薄衫，美得無可比擬的年輕姑娘，她就是金紅袖。想不到世上還有這么讓人心儀的女子!

“紅袖，謝謝你!”花弄影雙目噙淚，由于激動，他冷不丁地跪在了金紅袖的面前，哽咽道，“在這個世上，你是唯一給我?guī)砜鞓泛凸饷鞯娜?，我真不知道如何謝你才好……”

花弄影剛出生，母親就離開了人世，父親罵他是克星，一點兒都不喜歡他。在他六歲的那年，父親娶了后娘，有一次他從山上打柴回家，發(fā)現(xiàn)父親和后娘赤身露體滾在床上。后娘嫌他看到了不該看的事，竟狠心地用毒藥毒瞎了他的雙眼，將他趕出了家門。從此他四處漂泊流浪，受盡欺凌。為了保護自己，他開始學(xué)武，也為了生存，他走上了殺手之路。他恨這世上所有的人，他覺得在這個世上能算得上自己朋友的，也只有腰間的一口刀，和手中的一杯酒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這世上竟還有一個愛上他的女子……

說著，說著，花弄影已是泣不成聲了。金紅袖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說：“花大哥，想不到你的內(nèi)心還藏著這么多的痛苦，你原來是那么孤獨!你放心，以后，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會跟著你……”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一個月后，金紅袖和花弄影在飛云谷的山洞里拜了天地。他們在山洞外，開墾了一塊地，栽滿了金紅袖喜歡的鮮花。閑時，花弄影吹笛，金紅袖伴隨著他的笛聲在花間翩翩起舞。金紅袖的出現(xiàn)，讓花弄影看到了未來的一片燦爛光明。

晚上，花弄影緊緊地摟著金紅袖，說：“紅袖，如果沒有你，我會死的?！?/p>

金紅袖半嗔半笑道：“失去你，我也會死!”

誰料次日醒來，花弄影發(fā)現(xiàn)身邊不見了金紅袖，枕邊只留下一封信。他看完信，人猶如五雷貫頂一般……

4

一大早，沈成蜈就聽小廝來報，說門外有一個自稱名叫采桑三娘子的女子，前來找莊主領(lǐng)取賞金。沈成蜈一聽大怒：“什么采桑三娘子，她是不是拿我當猴耍?”

原來上次自采桑三娘子揚言去取花弄影的頭顱后，沈成蜈就派人去打探消息，結(jié)果聽說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名叫金紅袖的人，居然替花弄影治好了眼睛，而采桑三娘子卻一點兒音訊都沒有。她這時突然冒出來要領(lǐng)取賞金，是什么意思?

沈成蜈正氣怒不休，那個采桑三娘子已經(jīng)直闖了進來。她聽了他的質(zhì)問，竟嫣然一笑道：“實話對你說，我就是那個金紅袖。信不信由你，在我動身來你這兒時，花弄影還活著，但現(xiàn)在——只怕他已經(jīng)死了!”

沈成蜈嘿然冷笑：“你大概是江湖上第一大紅粉騙子!”他哪兒相信她的話。

采桑三娘子在前面領(lǐng)路，沈成蜈等人跟在她后面去了飛云谷。在谷口，沈成蜈一行人駭然發(fā)現(xiàn)花弄影正盤腿打坐在一塊巨石上，他右手拿刀，左手提著一顆自己的腦袋，宛若一尊石雕。

花弄影的身邊放著一封信。沈成蜈撿起一看，是金紅袖——即采桑三娘子寫給花弄影的一封絕情信——竟是這封信要了花弄影的命!

一個“情”字結(jié)束了魔頭悲慘、瘋狂的一生。

責編／鄧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