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紀廣
先聲明,我是個騙子,所以,我的話你大可不必相信。
——作者
朋友叫李淡,從北京來,不是一個人,他還帶來了他的女朋友,一個不算漂亮,但一看就有點讓男人受不了的女人。
鬼知道李淡到底有多少女朋友,不算現(xiàn)在的這個,前前后后我已經見過三個。三個女人各具特色,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二個,叫嬌嬌,笑聲特浪。她笑的時候,乳房是隨著她的身體激烈顫動的,那情形,像雜技演員手里來回拋接的皮球,隨時有可能掉下來,但永遠不可能掉下來。
李淡要賴在我這里了,他總是這樣,我毫無辦法。事實上是我欠了他的錢,不多,才10萬。他賴在我這里通常需要十天半個月的,我要給他買吃的、喝的,還要給他女朋友買衛(wèi)生巾、避孕套、潔爾陰洗液。我在購買這些東西的過程中時常萌發(fā)一些歹毒的想法,比如在大米或蔬菜里加些耗子藥,毒死李淡這個王八蛋,那樣,我的錢就不用還了,他的女人也就是我的女人了。再比如,在衛(wèi)生巾的內層滴一些農藥,讓他的女人中毒,然后,他們在做愛的時候一起中毒,疼得死去活來,哭著喊著讓我救救他們。我想,那時候,我多半會逼著他拿出我欠錢的借據(jù),請他當著我的面撕了,否則,我就看著他們一起疼痛,直到這對狗男女在恐懼中死去。
當然,這是我的一廂情愿。我很清楚,我不能毒死他們,因為我還想多過幾年本來就已亂糟糟的日子?;钪陀修k法,我總這么想。我用這樣的安慰不斷救贖自己,而且屢屢見效。
再說李淡。我和他其實是同學,通常,我不叫他的名字,覺得挺麻煩。我叫他淡淡,或者干脆叫一個淡字。聽過崔健的一首歌,叫“紅旗下的蛋”,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叫他“淡”。
找淡借錢是個偶然的機會。前兩年,我所在的單位倒閉了,我很困頓,也很迷茫,整天處于混沌狀態(tài)。有一次,喝了酒,很多酒,幾個人醉五醉六地鉆進洗頭房。那是我第一次嫖娼。小姐是個重慶妹子,長兩顆虎牙,很風騷。沒想到,第一次就被公安抓住了,罰款五千。我覺得很委屈,我告訴警察,我有毛病,喝了酒干不了那活兒。我說的是實話??删齑笫宀宦?,警察說干不干是你的事,只要進去了,有了那個想法都照樣罰款。這真是沒有辦法,我他媽為了一個想法掏罰款。更讓我焦慮的不是罰款,是我老婆知道了這事,她鐵青著臉要和我離婚。我哭,我跪倒求她,我不想離婚,我們還沒有孩子。她完全不理會我誠懇的悔過,一個人跑到法院去了。分割財產時,老婆(暫時還這么稱呼)說,我們一直是AA制,買房子的時候你還欠我3萬,你是過錯方,按新婚姻法規(guī)定,我可以要求你賠償損失,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你總共給我10萬算了,然后你走人。付10萬我還要走人,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毒女人。我想殺了她。法院似乎是她們家開的,法官也幫著她說話。爭吵到最后,她退了一步,說,你想要房子也可以,你總共給15萬我走人。說實話,我根本不可能有15萬,有15萬我就不嫖娼了,我一定包個二奶。可是話要往回說,多付5萬塊我就得到了房子,我不是傻逼,這么簡單的數(shù)學小學一年級我就會了。于是,我到處籌錢。父母兄弟加起來給了3萬,我倒閉的單位一次性補償2萬多,零頭是解決了,另外的10萬徹底沒有戲了。
說到這里,我得下狠心表揚自己一回,我是個聰明人,絕頂聰明。因為關鍵時刻我想起我的同學“淡”。他在北京混了好幾個年頭了,在中關村開了一家只有3個人的集團公司,他是總裁兼總經理,名片上印著CEO。開始我看到CEO幾個字母,以為我們中國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的飛碟呢!淡笑話我是土老冒兒,他說CEO是首席執(zhí)行官的意思。我很不屑,我說你他媽盡吹牛,3個鳥人的公司你還首席呢,上中學的時候你連小組長都不是,英國那瘋牛病都是你小子吹的。淡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虛榮心太強,尤其看不得別人說他混得不好,我知道他這毛病,所以我故意激他,我想找他借錢。淡果然就上當了,嗓門挺大地說,你丫的,敢小看我,有啥事到北京來找我,擺不平我他媽的改名叫西門吹牛。我說,你真有本事借倆錢給我應急,你別說虛的,來點實際的。淡考慮了好大一會兒,最終還是同意了。我知道他丟不起那人,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誰也沒辦法。
話扯遠了。淡開始要我還錢是去年秋天的事,他的集團公司倒閉了,他的CEO變成EXT。我說你他媽殺了我也沒有錢,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淡很惱火,說,你丫的,不還是吧,看我怎么鬧騰你。淡就帶著他的第二任女朋友嬌嬌來了。他第一個女朋友(鬼知道是不是第一個)是我到北京拿錢的時候見過的,那個女孩是日耳曼與斯拉夫人的雜交,是個留學生,眼睛尤其好看。
淡一來就準備和我拼命,他是紅了眼的。我當然不會與他拼命,我有辦法治他。我從廚房拿把菜刀出來,交給他說,你干脆劈了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不劈你是孫子!他肯定不會劈我,否則我怎么可能拿菜刀往他手里塞呢!他就住下了,我一日三餐地侍候他們。他不搭理我,但他搭理我的電話,抄起話筒就是個把小時,都是長途,他一點都不心疼。連著打了三次的時候,我沉不住氣了,我實在不能再麻木下去,否則,我就得拿房子做抵押交電話費了。
我說,淡,我們談談條件吧!他脖子一扭,很牛逼的樣子說,鳥,你憑雞巴和我談條件,還錢!我屁股后面一大堆追債的,再不還我把他們都帶來,把你這破鳥窩給拆了。
我說你他媽的不講道理,橋歸橋,路歸路,我沒說不欠你的錢,常言道,人不死,債不爛,哥們不是還健在嗎?可你不能拿我的電話撒氣兒,你這么打我心疼你知道嗎?淡說,打個破電話你也心疼,我借你10萬塊,兩年了,兩年是多少利息你知道嗎?夠不夠打電話?
那天晚上,淡好像帶著氣似的,和嬌嬌做愛的聲音特別大,我感覺整幢大樓都在隨著他們劇烈的運動顫抖。這簡直是在折磨我。我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我才32歲,我在他們的喘息和尖叫中硬挺挺地誓不低頭。我大聲地咳嗽,我的目的不是阻止他們做愛,我是想讓他們聲音小一點,別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淡似乎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聽見他打開臥室門的聲音,然后又接著做。這一次的呻吟更清晰,連嬌嬌尖叫的底音都傳過來了。我說……我說了半句就不想說了,我的嗓子開始發(fā)干,身體里的血管腫脹脹地疼,腳底板抽著筋地涼。過了一會兒,淡雜亂著頭發(fā)走進我的房間,我失魂落魄地看著他。他很陰險、很得意地看著我笑,說,怎么樣,丫的,挺刺激吧?我拼命地咽著唾沫,我說淡,我真沒有錢,你別這樣折磨我。淡不提錢,淫笑著來到我面前將內褲褪到膝蓋處,很牛逼地站在那里,胯下那物體血淋淋地疲軟。這樣的姿勢,讓我想起了方志敏《清貧》里那個舉著手榴彈的士兵的動作。我說淡,你他媽的,你想閹了自己??!淡得意地笑著說,我就喜歡在她來的時候做,這樣才刺激,才過癮。我說你他媽的變態(tài)。淡說,我他媽早都變態(tài)了,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除了玩女人我還能干什么?這次你得給我錢,多了不要,最少1萬塊,我知道你丫的沒有錢。
說到錢,我又來了精神。我覺得仍然有必要和淡談談條件。我說,可以,1萬塊我來想辦法??墒悄阕寢蓩筛宜幌拢憧紤]一下,事實上你什么也沒損失,她又不是你老婆。淡甩手給我一個耳刮子,說,媽的,你真當我變態(tài)???
這是去年的事了。淡和嬌嬌走的時候,我趁淡沒注意摸了嬌嬌屁股一下,很柔軟。嬌嬌幾乎沒有任何驚異的反應,還趁我手沒離開她屁股時掐了我一下。為此我痛苦了一個禮拜。我想,要是他們再呆一個禮拜多好啊,那樣嬌嬌就是我的女人了,起碼我能偷吃一回。這幾乎是毫無疑問的。
淡現(xiàn)在這個女朋友叫豌豆,她和嬌嬌不同,她知道臉紅,也就是說,她是個知道羞恥的女孩子。淡和我說事的時候,豌豆一般都遠遠地躲開,要么看電視,要么就是拿起我僅有的幾本書亂翻。胡亂翻。我看得出來她的心思不在書上。
淡告訴我,他在廣州混了半年,不怎么樣,又回了北京。本來想和兩個香港人注冊一家公司,誰知那兩個家伙是個騙子,騙了他50多萬。我知道他在說謊,他不可能有50多萬,可他為什么要騙我呢!淡還說,豌豆就是那兩個香港人其中一個叫阿旺的情人,是大陸妹,老家是湖南的。說到豌豆,淡似乎很興奮,笑得一團糟,嗓門挺大,說,這叫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阿旺跑了,女人歸我了,這樣也不錯,總算撈回來一點。
第二天,淡趁著豌豆還沒起床來到了我的房間,他告訴我,他想請過去的一些同學吃頓飯,讓我?guī)椭螂娫捈s一下。淡說話的時候,兩只本來就不大的眼睛含著狡黠的亮光。我太熟悉這種亮光了,每當這種亮光閃現(xiàn)的時候,淡就要開始干壞事了。
高二的時候,我們班的班花薛葦有一天穿了一件非常時尚的碎花連衣裙,惹得許多男生眼紅,女生嫉妒。淡那時坐在我的前排,他回了身耳語著告訴我,他今天一定要擁抱薛葦一下,而且還要在眾目睽睽、大庭廣眾之下?lián)肀АD翘斓臀艺f話的時候,眼睛里就閃著這樣的亮光。然后淡又告訴我,他需要我的配合,否則就擁抱不了薛葦。我當時被他的話嚇壞了。我說,你可別害我,我怎么幫你呢?淡說,你下課的時候只要站在教室的西山墻那里大聲喊一聲,薛葦,顧老師叫你去,快點,一切就OK了。顧老師是我們的英語老師,而薛葦正好是我們的英語課代表。其實,我不知道淡到底能怎么樣,我甚至還抱定了看他如何出洋相的打算。淡像導演一樣將我在西山墻的位置安排好,他自己則貓到教室的后邊去了。一切準備就緒,我就看著淡開始的手勢叫喊道,薛葦,顧老師叫你呢,快點??!薛葦正和幾個女生在教室門前唧唧呱呱說著什么,聽見我的叫喊,先是穩(wěn)步走了幾下,接著開始朝位于教室后邊一排的老師辦公室跑。淡也開始跑,他跑的方向是迎著薛葦來的。就在他們幾乎同時到達墻的轉角處的時候,他們撞在了一起,胸脯貼著胸脯,淡趁勢抱著了薛葦。這個人為制造的意外所獲得的意外效果,就是淡在不受任何人譴責的情況下?lián)肀Я搜θ?。他們擁抱的那一瞬間,我的耳邊響起了一片驚呼聲。薛葦幾乎是流著眼淚逃離了淡的懷抱。事后,淡的小眼睛里的亮光足足高亢了一個禮拜。我因此害怕著淡這樣的亮光。于是我問,淡,你又想害誰?淡笑著說,實話告訴你,我這次來找你要錢是次要的,關鍵是我手上有個好的項目,兄弟,你等著發(fā)財吧!
我點上香煙,大腿翹到二腿上,我想吊吊他的胃口。我說,什么雞巴項目?不會又是用50顆原子彈將珠穆朗瑪峰炸開一個口子,讓南亞的暖濕氣流穿越過來,然后把我們的青藏高原變成魚米之鄉(xiāng)吧?要是這個你就別說了,那個光頭葛優(yōu)早在電影臺詞里說了,現(xiàn)在都知道那是偽科學,你得來點實際的。淡不屑地說,就你這智商我說了你也不懂,你別廢話了,快打電話吧!我半信半疑地打電話約了李亮、錢士海、朱江春等十幾個原先玩得比較好的哥們。李亮、錢士海都爽快地答應了,他們甚至都沒有問誰請客,為什么請客??墒牵旖菏莻€心眼多的人,他就問了。他說,沒敢想啊,才幾天不見你就橫起來了,說,是被富婆包了,還是沒事一個人在街上溜達拾一巨額存折?我呵呵笑著說,哪呀,有那福氣我請你去香格里拉吃鮑魚,另外再給你找倆小姐。是淡請客,淡回來了,他還說有項目要帶著大家一起發(fā)財呢!朱江春一聽是淡,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我又加了一句,說,來吧,有錢大家一起賺,淡挺不容易的。不去!你聽他的?他如果讓你去北京找他,你到海南準能碰上他,你告訴他我不去,你就說我生病了,哪里也不去。
我實話實說地將朱江春的話告訴了淡,淡一下就跳了起來。他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嘴里咕嚕著罵道,他媽的,他居然這么看我。他當初到北京你問問我是怎么招待他的,我在全聚德請他,我在王府請他,我請他吃飯,我請他玩女人,我?guī)窖嗌?,到西單,爬長城,你問問這頭豬掏過錢沒有。
此刻的淡像被剁了尾巴的狗,他從臥室到客廳來回不停地躥,腳步零碎而急促。
我很少看見淡這個樣子。我甚至開始有點心疼他了。
我說,要不把薛葦請來吧,她現(xiàn)在一個人了。
淡的腳步隨著我的話音戛然而止。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薛葦現(xiàn)在一個人了,她離婚了。
為什么?
我望著淡的小眼睛搖了搖頭。
淡的雙手掐在腰間,仰著下巴沉靜了一會兒,忽然嘆息道,可惜了一朵鮮花,可惜了,可惜了!
那你說請不請她吧!我加大了說話的力度問。
淡思考了片刻說,不能請她,要請我單獨請她,這個我想了10年的女人,我要好好調整一下精神狀態(tài)應付她。
晚飯是在格蘭云天飯店吃的。朱江春果真沒有去。淡也沒讓豌豆去,他給她準備了一碗方便面。
酒喝到第三杯的時候,錢士海就沉不住氣地問淡到底是個什么賺錢的項目,與我們這些哥們有多少干系。
淡被酒頂?shù)眉t了臉站起來說,哥幾個,實話不瞞你們,我當前手頭不怎么景氣,但這只是暫時的困難,外邊還有人欠著我200多萬的賬呢,正在通過法院討要這筆款子,這個三子(我的小名)可以做證。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我不知道淡什么時候告訴過我有人欠他200多萬的事情,我正想問他的時候,抬頭就看見了淡的眼睛帶著暗示的余光掃視到我的臉上。
見我安靜下來,淡開始掏出中華香煙來散,接著說,我現(xiàn)在的這個項目,是準備在我們這個城市開一家軟件公司,我哪里也不去了,北京那個鬼地方競爭太激烈,還是我們家鄉(xiāng)好啊,有你們這幫哥們罩著我,我他媽的怕誰呀!是不是哥幾個?
李亮歪著腦袋瓜拿著一根牙簽很仔細剔著牙齒,說,淡,你就明說需要我們哥幾個做點什么吧,別繞那么大圈子,我怕累。
淡笑著拍拍李亮的肩膀說,哎,還是亮子爽快,我就喜歡亮子。實話說吧,我的錢一天不到位,我的公司就只能在褲襠里黏糊,連注冊都完成不了,所以請兄弟們伸出友誼之手,先幫我注冊的資金解決了。這明里是在幫我,實際上是在幫你們自己。等我的公司正常運作起來,你們愿意要錢也行,愿意算股份也行,隨你們的便。
李亮又問,那我們一個得出多少錢才夠你注冊的?
淡揮著手指了桌子一圈說,看見沒有,今天來的可都是我李淡的鐵哥們,我這么說吧,有錢的十萬八萬的不多,沒錢的三萬兩萬的不少,實在沒錢的幫個人場我他媽的也要感謝,我照樣承你的情。怎么樣?大家回去都跟你們的女人商量商量,千萬別自個做主,鬧起家庭矛盾我李淡可一概不負責。當然了,我也看出來了,就你們幾個主,哪個也不是在家說了不算的人,我幸福著呢!
晚上回到家,剛關了門我就問淡,我說淡,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淡瞇著小眼沒理我,晃蕩著進了廁所,很大聲音地撒了一泡尿。
我覺得仍然有必要向淡問個明白,所以我趁他褲子的拉鏈還沒有拉好我就湊了過去。
你說的那200多萬你什么時候告訴我的,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淡還是不說話,他的手在拉鏈處很緩慢地移動著,冷冷的目光看著我。
淡開始向臥室走去,豌豆端著方便面盒子從臥室里擠出來,與我擦身而過的時候照例紅了臉。
我在淡的身后說,淡,我知道你的,你如果不愿意說話,一般情況下就是在盤算著怎么樣害人。我說兄弟,這可都是同班的同學,中國有13億人口,你騙誰也不能騙他們,就算窮瘋了也不能騙他們,你得講點良心。
閉上你的臭嘴!淡忽然將臉轉向了我,指著我的鼻子說,這個世界誰不騙誰?如果你不是騙子,我會借10萬塊給你嗎?你知道我那10萬從哪里來的,那是我公司里有限的流動資金??!就是因為這10萬沒接上氣,將我的全盤計劃都打亂了,造成了我和一家外國公司的違約,我的公司就這么完了,你知道不知道?現(xiàn)在我這個樣子你很開心嗎?我警告你一句,如果你的舌頭不聽使喚,壞了我的大事,你就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立即還我的錢,要么把你這破鳥窩抵押給銀行還我的錢,那樣你就成了一只四處流浪的狗了。
淡說到后來,忽然眼睛里有了淚水。說實在的,我的心里很惶恐,很內疚,我覺得淡的公司是毀在我的手上了。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安穩(wěn),內心非常不安。我既為淡公司的倒閉不安,我也為明天即將前來給淡送錢的哥幾個感到不安。因為淡的態(tài)度已經非常明確地告訴我,所有這一切都是一個騙局,淡是騙局的核心,而我因為淡的一句可以做證的話,也陷入了這場騙局,成了幫兇。
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我躲進廁所開始給李亮他們幾個打電話,小聲地告訴他們別送錢來。我沒直接說淡想騙他們的錢,我只說淡是酒喝多了胡言亂語,千萬別聽他的。沒想到李亮開口就罵上了,他說我有病,他說我黑眼珠子見不得白銀子,看見別人掙錢就難過。我他媽的真是糊涂了,這個世界到底誰有???
一個上午淡收到了48萬,我兩眼發(fā)直地看著淡和豌豆數(shù)錢的手指,他們的唾液四下飛濺。淡一邊數(shù)著錢一邊對幾個送錢來的人說,親兄弟明算賬,如果哥幾個不放心我,我就給你們打個收條什么的。說了你也許不信,就淡這么一句欲擒故縱的低級伎倆,居然蒙騙了所有的人,他們真的很放心地把錢交給了淡,連收條都不要一個。
淡志得意滿地收拾好錢,眼睛里的亮光開始暴長,很大方地對我說,三子,這也算你一份,你再給我5萬,咱們的賬就一筆勾銷了,我再也不會來糾纏你了。
橋歸橋,路歸路,你的錢我一個子不少地還給你,我不要你這樣的施舍,我想吐,我惡心,啊呸!我固執(zhí)地羅嗦著,對淡表達著我強烈的不屑和不滿。
淡將豌豆支了出去,陰險地笑著對我說,裝什么大尾巴驢?跟我玩高尚是吧?就你也配?三子,起先我是準備騙幾個錢就帶著豌豆走的,可是眼下我不準備走了,有了這些錢說不定我就真的能翻身,我不想騙人了。這樣吧,你不是想高尚嗎?那你正好把你欠的錢還給我,我要開公司這些錢還真不太夠。
我拉著臉不說話,目光穿過陽臺上的空間看著外邊迷人的陽光。我知道這壞小子在故意將我的軍。
淡用手撥拉我一下接著說,要不這樣,你這房子給我算了……
淡還沒有說完,就聽見有人敲門了。淡大聲叫著豌豆去開門。
一行人魚貫而入,有男人,有女人。男人耷拉著腦袋,女人則一臉的鹽霜。正是李亮、錢士海他們,不用說,這些女人是他們的老婆。朱江春也來了,不過他沒進屋,他的臉在門外閃了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女人們開始賠著笑臉給淡賠不是,說這些錢是家里的救命錢,這個要死的男人居然沒商量著就拿了出來,實在是過分得很。她們說她們就不想發(fā)財了,她們要把錢拿回去急著派其他的用場。說著話,也不等淡動手,幾個女人就開始一五一十數(shù)自己家的錢。整個過程淡都沒說話,我估計他的臉皮就算比長城還厚也應該無話可說了。
分了錢的男男女女說著對不起的話,就一個一個如釋重負地走了,他們走得幸福美滿,仿佛那拿走的錢不是他們的錢,而是額外從什么地方偶然得來的似的。
屋子里除了我、豌豆和淡已經沒有了其他的人。淡看看豌豆,再看看我,突然乜斜著小眼放聲大笑起來,那聲音,像極了暗夜里一種怪鳥的叫聲。
我恐怖地盯著淡問,淡,你是不是有病了,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你可千萬別嚇唬我。
淡停止了笑說,你他媽的才有病,我在笑我自己的導演才能和組織能力。怎么樣,我這一出戲演得不錯吧?如果我真黑了心,你說他們的錢現(xiàn)在還有嗎?我他媽早就坐著飛機摟著豌豆風流快活去了。
哦,原來你不是真想騙人呀,你他媽的,害得我難過了一個晚上。不過我告訴你淡,你絕對是個出色的騙子,連說謊都那么的一本正經,還帶著那么一點黑色幽默,一個字:絕!
絕個鳥,我要真有那本事,就不會到處被人騙了,想想真是悲哀。淡的神色暗淡下去了,他眼睛里的亮光已經徹底消失。
我說,你還是去看看薛葦吧,說不定她也想見你呢!
淡迷茫地點了點頭,說,是,我想見她,我一定要見她,我還想……
我和淡說話的時候,豌豆會時不時向我們這邊瞟上一眼。這個女人,眼睛了得,尤其那眼神,帶著鉤子,第一眼看你一定讓你想入非非,第二眼,你恨不得立即將她扔到床上,把她脫得寸縷不剩。因此,她向我和淡瞟過來的時候,我的心思就完全不在淡身上了,至于淡說些什么,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淡看出我在分神,捅我一拳,說,你他媽干嗎呢?然后,他順著我的視線就看見了豌豆瞟著的眼神。淡很陰險地笑起來,笑聲干澀而尖利。我說你笑得真惡心,你他媽的干嗎你。淡說,你他媽的為什么總對我的女人感興趣,你是不是想上她?
我說,嗯,有一點!豌豆好像聽見了我們的對話,臉忽然就紅了。這個女人,似乎看出了我今天的心情特別好,這么關鍵的時刻居然臉紅了,紅得恰到好處,你說我怎么受得了。
晚上,淡收拾了一番出去了。臨出門前,我將薛葦家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告訴了他。淡很牛逼的一擺手說,我怎么可能沒有她的電話號碼?他隨即又折轉身來小聲地告訴我說,別趁他不在的時候打豌豆的主意,否則他就真的會閹了我。
淡出去不到兩個小時就回來了。那時我和豌豆正坐在一起看電視,我的手悄悄地放在豌豆的大腿上,正準備進一步行動的時候淡卻回來了。
看得出來他的神情很沮喪,無精打采。我問他怎么了。開始他死都不愿意說,被我問得急了,他干脆嘭地一聲關了臥室的門,破天荒一個人睡覺了。
淡又開始打電話了,依然用我的電話,天南海北地吹,時不時地大聲笑。我在他最得意的時候,朝豌豆勾了勾手指,豌豆似乎看出我的意思,紅著臉向淡的方向看了看,就躡手躡腳地過來了。我說豌豆。她嗯一聲,依舊紅了臉。我又說一聲豌豆。這回她不紅臉了,忽然附在我耳朵邊說,他是個性變態(tài),我討厭死他了,你帶我走吧!?。窟@回輪到我臉紅了,我支吾道,那、那不合適,再說,我能帶你到哪里呢?豌豆說,回湖南,我老爸是局長,權力大得很,我跟他說讓你娶我。豌豆還說,打進門第一眼她就看上了我,特有男人味道,比劉德華還劉德華。她還說,每天晚上她和淡做愛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我,現(xiàn)在想起來心還在跳。為了證實自己所言屬實,她還主動拿起我的手摸摸她的大胸脯。媽的,我說,豌豆,你真讓我受不了,可是我不能帶你走,最多睡你一次,算給你一個安慰吧!我這人心好,就這樣吧!好不好?
豌豆,你又在騙人,又在說你那個死鬼爸爸局長的事吧?淡放下了電話,叼著香煙就過來了。豌豆就又紅了臉,悄悄跑出去了。淡對我說,小子,想干壞事容易,女人滿街都是,別打我的主意。告訴你,這回我就不走了,我看上你這房子了,我準備和豌豆在這里結婚,你自己打發(fā)你自己吧!我當然強烈抗議,我的房子值15萬,我才欠他9萬。我很憤怒,我沖進廚房抓起了菜刀,只一個照面,淡就不動了,他躺下了,居然沒流血,你說奇怪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