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愛軍
今天,我再次拿出這月的部分稿費,按報上求助對象的地址寄了過去,我是在為自己的昨天還愿。每當這時候,眼前就仿佛浮現(xiàn)出一位老人溫暖的笑臉,聽到硬幣碰撞時撼人的叮當聲。
那年,我的生活出現(xiàn)了嚴重困難。妻子下崗后患病,花掉了家里全部積蓄,我所在單位,也幾個月發(fā)不了工資,答應女兒的一頓紅燒排骨,竟成為兩個月還難以兌現(xiàn)的空頭支票。窘迫中,我變得易怒易躁,和妻子爭執(zhí)不斷,家庭籠罩在愁云之中。
誰知屋漏偏遇連夜雨,聰明伶俐的女兒有一天突然暈倒,不省人事,醫(yī)生懷疑是癲癇,建議去北京找一個著名的專家檢查確診。想到生活中最后的希望也變得如此虛幻,我一下子像墜入了萬丈深淵,真不敢想象如果確診,今后的日子怎么過。我揣上家中僅有的400多元錢,帶著女兒趕到市里。我們必須第二天一早到北京并在醫(yī)院里掛上那位專家的號,否則就要等三天之后,而所帶的錢又是難以維持的。
為了省錢,我和女兒乘坐了夜間十二點多的慢車。那趟車特別擁擠,車廂連接處、過道、廁所旁凈是人,悶熱的天氣使地板上潮濕不堪。沒有座位,那晚,坐在自己的鞋上,抱著女兒,心中幾多憤懣、幾多絕望……
黎明時分,我們出北京西站登上了早班公交車,褲子上的泥巴和一臉的塵灰,使乘客對我避之不及。車發(fā)動時,我才發(fā)現(xiàn)這是輛自動投幣車,每人一元,而我身上只剩下四張百元整鈔了。我把錢遞給乘務員,她說換不開,找別人換零,沒人答茬。這時,司機說:“要么下車換零錢,坐下一趟車;要么把這一百元投進去?!碑敃r,如果等下一趟,到醫(yī)院就可能掛不到號,這次就白來了。我更沒有實力把一百元當兩元錢丟進去。在我發(fā)呆的時候,乘客們許多令人難堪的話淹沒了我,司機喊道:“咋的,傻啦?快點兒下去,別像木棍似的站在那兒!”周圍立刻是一陣哄笑。那一刻,血一下子涌上我的頭頂,我雙手暗暗用勁,打算一下子揪起司機,把他扔到車外,然后……
就在這時,前邊一位老人站起來,說:“誰也會遇到難事兒,票,我替他買吧?!痹谝黄腊愕募澎o中,兩枚硬幣碰了一下鐵皮,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聲響,落進了錢箱中。這一聲叮當,幫我擺脫了困境。而當時近于瘋狂的我,并沒有向老人致謝。有人對老人說:“瞧你,好心幫他,連聲謝也沒有?!崩先藴嘏匦π?,沒說什么,而是把女兒拉過去,讓她坐在椅子上。
事情過去后我想,也許老人覺得他付出的僅是兩元錢,卻不曾想到,正是那聲叮當喚回了一個即將滑落的靈魂,正是他的善意把我從毀滅別人和自我毀滅的邊緣拉了回來。后來,當我有能力過上略微富裕的日子后,看到求助的人,就會毫不猶豫地伸出自己的手。我知道,我的今天乃至生命都是那一聲叮當喚回來的,我要為昨天還愿。
責編方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