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部電影叫做《朱麗葉與梁山伯》。這兩個名字是兩個悲劇,但有一天這兩個被各自的命運打磨到蒼涼的人相遇了,于是他們在不經意間互相取暖。就像兩只冰涼的手,不停的摩搓,漸漸地變得溫暖起來。那種溫暖,恰好是不夸張不矯情,剛好讓人感動到即使心酸也會微笑的溫度。
朱麗葉叫做JUDY,JUDY的婚姻是不美滿的,甚至JUDY也是個不完全的JUDY。因為她生了病,割掉了半邊乳房。丈夫離開了,原本就不甚豐滿的JUDY穿著單薄的衣衫和爺爺相依為命。梁山伯叫做佐敦,佐敦的爸爸媽媽明明有兩個兒子,卻偏偏只愛其中的一個。周末去郊游,甚至不肯帶上他。結果爸爸媽媽和弟弟撞死在高速公路上,佐敦喃喃地說:“真是的,就連一起去死都不叫上我……”于是佐敦變成了浪子,什么都不在乎。
JUDY和佐敦的相遇根本就是生命中的意外,JUDY在酒樓當迎賓小姐,佐敦到那里吃飯,跟別人起了爭執(zhí),頭上被劐了一個血口?;靵y過后,JUDY去醫(yī)院照顧住院的爺爺,爺爺是她最后一個親人,但面對著風燭殘年的老人,她只會覺得更孤單;佐敦去同一家醫(yī)院包扎頭上的傷口,這個傷是他的不在乎惹來的禍端,但對這個傷,他還是不在乎。他們在那家小小的醫(yī)院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意外就這么恍然成了必然。一次又一次的意外,讓他們在互相碰觸后回到各自的世界,再突然地互相碰觸。直到一個突然之間來到他們面前的嬰兒,探著柔軟的小臉,把他們的世界徹底連在了一起。不再是一連串的意外,而是血肉般的糾扯。
孩子是一個黑道大哥的,他為了不讓孩子在突然來臨的爭斗中受牽連,撂下狠話就把笑起來還會流口水的嬰兒扔給了他們。JUDY沒有帶過孩子,她沒有機會,身體的殘缺讓她失去了感情和家庭,同時也失去了做母親的信心。而佐敦呢,面對著孩子,只會讓他聯(lián)想到自己的童年。就是這樣兩個在各自的生命軌道上都應該跟孩子無緣的人,命運卻讓他們共同撫養(yǎng)一個生命。于是他們開始去花本就不多的錢去買嬰兒用品,JUDY豪爽地買了名牌的小衣褲,佐敦卻讓便利店的老板拿便宜的紙尿布。JUDY為孩子注入了最濃郁的母愛,佐敦對孩子束手無策但卻對JUDY萌生了好奇。他們在泡奶粉時到底放幾匙水幾匙奶粉的爭執(zhí)中漸漸的貼近,直到清晨離別的門口佐敦揮著孩子的小手,呀呀地學說:“媽媽下班快回家哦!“而JUDY回頭,無奈又溫暖的一笑。
于是他們因為這個孩子,也因為這個孩子帶來的種種瑣碎,變成了同一種步調——只有一家人才會有的同一種步調。他們從柴米油鹽、從生活的每一個片斷里面深入了對方的內心,過日子般的瑣碎對話里面慢慢地有了傾訴和親昵,只是這種應該煽情的對話也被他們處理得仿佛討論晚飯吃什么。這是他們獨特的方式,所以鏡頭里面經常能看見他們嘴角不由自主的微笑。兩個經歷過各自不幸的人在軌道外的生活中突然編織出了共同屬于他們的幸福。或許正是經歷的太多,讓他們面對幸福表現(xiàn)得異常平淡,甚至平淡到整部電影都沒有一句臺詞是“我愛你”。
隨著那有些晦暗的冷色調光影的流轉,故事發(fā)展到它必然的結局。孩子到了要歸還的時候,兩個人的關系在驟然糾纏后又將徹底斷掉。他們面對親人的生死離別,面對家庭的聚散無常都習以為常,他們茫然地坐在那小小的老屋中,他們不知道是不是要按照以前的生活習慣,輕輕放開雙手,然后就這么無聲無息的結束他們剛剛開始的聯(lián)系?JUDY無奈的將冷飯放在桌子的中間,她不知道要不要去熱。就在這個時候佐敦終于說出了電影中最接近情愛的話:“等我回來”。
你等我回來吃晚飯,他走的時候說。
他拿走了那串鑰匙,那是他的承諾。
他走的時候,輕輕帶上了門。
她于是在那里坐了下來,癡癡地等。
鏡頭突然就變得旋轉,我們終于看到不美麗的JUDY綻放了她最美麗的笑容。還有那不堅強的佐敦留給我們最堅強的背影。他去完成最后一單工作,然后就會回到這個默許了的家,以后再也不去搏命,因為他有了在乎的人。然而歸家的腳步聲只能出現(xiàn)在JUDY的夢中。她在夢里,就那么甜蜜地笑了。
這是一部并沒有幸福結尾的電影,但是它卻哀而不傷。在佐敦死去后JUDY仍然靜靜地活著,我們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直到那個時刻,能夠記住的都是他們簡單而單純的生活瑣事,是他們相對一笑,生硬地抱著孩子往前方走的姿勢。原來那段相濡以沫的經歷,一生一世也不會失去。那是對生命的一次回眸,是淡綠色的陽光碎影,是曾經誰在身邊的感覺,是相依為命,是生活的真實。歲月最會磨蝕人,當生活在最絕望的時候,希望就是每個溫馨的細節(jié)。當人終于知道自己最珍惜的是什么的時候,生活就可以繼續(xù)了。
在這樣一個不幸福的故事中,我們看到的卻是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