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陀耶——承前啟后的歷史文化古都

汽車在亞洲高速公路行駛，從素可泰一路向南，遠遠就能看見一尊巨大的佛塔矗立在地平線上，在藍天映襯下潔白耀眼。那就是我們此行考察的第三個古城——阿瑜陀耶遺址，1991年被認定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

阿瑜陀耶意為“和平之城”，泰國華人稱之為“大城”，位于曼谷以北86公里，是繼素可泰之后泰國第2個王朝阿瑜陀耶的首都，建于14世紀中葉。1349年，正當素可泰王國日漸衰微時，湄南河下游的素攀太守烏通因當?shù)鼗魜y流行率眾東遷，最后在湄南河、華富里河與尼塞河交匯的一個島上找到了理想的地方，叫墮羅缽底·室利·阿瑜陀耶。他在這里興建城池，宣布脫離素可泰，建立阿瑜陀耶王國。這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王朝，立國之后便東征西伐，開疆拓土：向北吞并了素可泰；向東三侵真臘，兩占吳哥；向西與緬甸東吁王朝多次兵戎相見，雄視中南半島。一個個古老的王朝相繼倒在它的刀光劍影之下，輝煌的吳哥文明也因它的威脅銷聲匿跡于茫茫林海之中。到17世紀時，阿瑜陀耶王國進入全盛時期，控制了泰國的大部分領土，東面的柬埔寨成為其附屬國，老撾的一部分也在它的統(tǒng)治之下。

從1350~1767年，阿瑜陀耶王朝經(jīng)歷了33代君主，歷時417年，是泰國歷史上最長的一個王朝。據(jù)史書記載，鼎盛時期的阿瑜陀耶曾是一個神話般的大都市，約有100萬人口，城內(nèi)王宮瑰麗，佛塔如林，商業(yè)之繁華更是在東南亞首屈一指。由于阿瑜陀耶城建在三河交匯的一個大島上，而且瀕臨暹羅灣，所以水上運輸非常發(fā)達，來自南方的水產(chǎn)品和北方的農(nóng)產(chǎn)品在這里匯集、交易，甚至遠自中國的產(chǎn)品也從海上源源不斷地運來。歐洲、中國和日本的商人不遠萬里來到這里經(jīng)商，許多外國商人干脆就在這里長年住下，形成了華人村、日本街、葡萄牙村等外僑聚居區(qū)，至今遺址猶存，其“國際化”程度之高可見一斑。

然而，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16世紀中葉，阿瑜陀耶西面緬甸的東吁王國日漸強盛，開始進攻阿瑜陀耶。經(jīng)過200多年的拉鋸戰(zhàn)，厄運終于降臨。1767年4月，緬軍攻陷阿瑜陀耶城，擄走國王和大臣，大肆劫掠珍貴財物，然后夷平城墻，填平護城河，把全城付之一炬。歷經(jīng)417年的阿瑜陀耶王朝至此滅亡。

當緬軍圍攻阿瑜陀耶城時，一名叫鄭信的青年將領率領500名泰軍士兵殺出重圍，擦干身上的血跡，到泰國東南部沿海開展驅(qū)緬復國的斗爭。鄭信的父親是中國廣東人，母親為泰人。這個華裔青年領導的反抗緬軍占領的斗爭得到了廣大人民的響應，1767年10月鄭信率大軍攻克了緬軍駐守的阿瑜陀耶城，接著又掃清各地割據(jù)勢力，統(tǒng)一了暹羅。1768年，鄭信稱王，在阿瑜陀耶南部的湄南河西岸的吞武里建立都城，史稱吞武里王朝。然而，吞武里是一個短命的王朝，1782年，鄭信的部將卻克里利用僧侶和人民的不滿情緒，殺死鄭信，自立為王，并把首都遷往曼谷，建立了曼谷王朝，亦稱卻克里王朝，一直延續(xù)至今。

進入阿瑜陀耶城區(qū)，一種歷史的滄桑感油然而生。那并非是一種震撼，而是一種回歸塵世的寧靜。在城市的各個角落，似乎都能搜尋到那段歷史的碎片。長滿野草的殘破佛塔，倒塌后留下的黃土基座，還有雕刻在斷墻上的斑駁人像，就存在于路邊的樹林里或者是一棟木屋的旁邊，人們從它們的身邊走過去，輕輕地躬身合什，然后繼續(xù)走自己的路。

王宮遺址內(nèi)雜草叢生，佛塔多已頹圮，還站立著的是后來修葺過的，佛塔表面好像覆蓋著石灰和沙子的混合物，非常粗糙，被風雨打磨得滿身斑駁，露出里面的紅磚，在雨季里艷如鮮血。很多地方還能看出大火焚燒過的痕跡，佛像被煙熏成炭黑色，那種黑色仿佛已經(jīng)沁入肌膚，再也洗刷不掉。大部分佛像是坐姿，有的頭已無影蹤，但斷頭的佛像依然安靜地坐在斷壁一邊，不知被誰披上了黃紗，散發(fā)出一種悲涼的尊嚴和殘缺的凄美。

阿瑜陀耶時期的建筑以王宮和寺廟為主，風格較素可泰時更為多樣，對以后曼谷王朝的建筑藝術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金碧輝煌的大王宮就是仿照阿瑜陀耶故宮建造的。著名的挽巴茵行宮始建于1624年，后經(jīng)曼谷王朝多次擴建，規(guī)模浩大，是泰國宮殿最多的王宮。行宮的建筑薈萃東西方風格為一爐，既有泰國涼亭式建筑，中國式的威哈珍倫大殿及東方佛寺，又有意大利和維多利亞式的議政大廳。亭臺樓榭回環(huán)隱顯，奇花異草點綴其間，使人恍若置身仙境。

阿瑜陀耶王朝時期，泰國的小乘佛教十分興盛，僅都城之內(nèi)就建有400多座佛寺，只可惜在1767年緬軍攻占都城后大部分被毀。城東南的越帕南佛寺始建于1324年，后經(jīng)多次修葺，是阿瑜陀耶現(xiàn)存最壯觀的古寺，大殿巍峨壯麗，殿內(nèi)置有1尊莊嚴的坐佛像，高約19米，是泰國最大的佛殿內(nèi)佛像；殿前有1座白色圓尖佛塔，是典型的阿瑜陀耶時期泰式佛塔。

從現(xiàn)存遺址看，阿瑜陀耶佛塔、佛像繼承了素可泰的特點并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形成了具有獨特民族風格的建筑藝術。

阿瑜陀耶的佛塔主要有覆鐘式和疊置式兩種，覆鐘式塔身為上小下大的喇叭狀形，有如覆蓋在地面上的古代銅鐘，故有此稱。疊置式由基座、鐘形塔身、塔頂平臺和塔尖4個主要部分組合而成，帶有強烈的錫蘭色彩。來自云南省博物館的楊教授認為這兩種佛塔的造型與云南傣族佛塔較相似，二者之間有一定的關聯(lián)。此外，從素可泰到阿瑜陀耶都有群塔的形式，以主體圓塔統(tǒng)率著周圍一群相似的小塔，這是否就是云南傣族群塔的藍本，值得研究。

在曼谷，探索還在繼續(xù)

告別阿瑜陀耶，兩小時后就驅(qū)車進入泰國現(xiàn)在的首都曼谷。來不及抖落歷史的風塵，便淹沒在車水馬龍、流光溢彩的現(xiàn)代都市繁華之中，使人產(chǎn)生恍若隔世之感。而我有一個新的發(fā)現(xiàn)，素可泰—阿瑜陀耶—曼谷，泰國的首都隨著歷史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一個自北向南不斷遷徙的過程，也就是說，歷史上泰國的政治經(jīng)濟中心也呈不斷南遷之勢，這絕非受到什么外族壓迫所致，而是與泰國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中貿(mào)易所占的比重不斷增大有關。素可泰之所以被阿瑜陀耶吞并，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后者的商業(yè)更發(fā)達，綜合國力更強大。而曼谷被選為都城，與它緊鄰暹羅灣，更便于開展商業(yè)貿(mào)易有很大關系。發(fā)展至今，曼谷不僅是泰國的首都，也是泰國的經(jīng)濟中心，在16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集中了全國80%以上的工商企業(yè)、70%以上的國民生產(chǎn)總值?？磥?，一個民族的遷徙、一個國家首都的定奪主要是取決于自身內(nèi)部的發(fā)展需要，而非外部環(huán)境因素。

學術代表團在曼谷的幾天里相繼訪問了泰國朱拉隆功大學泰學研究所、法政大學泰學研究所、藝術大學歷史系和詩琳通人類學中心、華僑崇圣大學等學術教育機構(gòu)，與泰國泰學研究的專家學者就泰族起源問題進行了廣泛的學術交流。總的來看雙方對南詔大理國不是泰族建立的國家均無異議，但都認為泰族的起源仍是一個有待解決的學術懸案。

不少泰國學者認為，泰國泰族與老撾的老族、緬甸的撣族、越南的泰族以及中國云南的傣族無論從語言、風俗習慣、宗教信仰到遷徙傳說都十分相似，在歷史上應是一個大族系，因此研究泰族起源必須與研究整個傣—泰民族的源流聯(lián)系起來，才能得出科學的結(jié)論，而這也正是近年來中國學者的普遍共識。在漫長的歷史時期中，由于人口增殖、天災人禍、地理環(huán)境等各方面的原因，民族遷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這種遷徙活動已成為一個民族謀求生存和發(fā)展的普遍現(xiàn)象。古代民族不可能按現(xiàn)代國界劃分居住地，遷徙更不會受如現(xiàn)代國界的限制，傣—泰民族的歷史上遷徙活動也不例外。

從各方面跡象看，傣—泰民族很可能起源于中國南方，他們是在各個不同的歷史時期陸續(xù)遷入中南半島的，而云南因特殊的地理構(gòu)造成為遷徙的走廊和通道。

云南是連接亞洲大陸腹地與東南亞的鏈環(huán)，中國通往東南亞的門戶。云南與東南亞“山脈同緣，江河同源”，中南半島的廣大山地，均系云南橫斷山脈向南延伸的親緣山地。云南素有“亞洲水塔”之稱，是湄公河、紅河、薩爾溫江、伊洛瓦底江等中南半島大河的上游地帶，眾多的河谷是大陸通往海洋的走廊，利于古代人類的往來和遷徙。加之這一地區(qū)森林茂盛、土地肥沃、雨量充沛、物產(chǎn)豐富，既是人類最早的發(fā)源地之一，又是原始民族生存的樂土。這種種因素，使這一地區(qū)成為古代人類繁衍和遷徙的中心，成為多民族活動的歷史舞臺。中南半島的泰、撣、老等民族很可能是在漫長的歷史時期中逐漸遷移到中南半島地區(qū)的，其中有大規(guī)模的遷徙，也有零散的移動，遷徙的原因、時間、路線都不同。遷徙的原因也是多種多樣的，有因戰(zhàn)亂導致的遷徙，也有因生產(chǎn)生活需要和人口增殖引起的遷徙，還有本民族自身社會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到一定階段后，為謀求更大發(fā)展而進行的自發(fā)性遷徙。

云南與東南亞地理上的親緣關系導致了雙方民族、文化上的親緣關系。從民族源流來看，無論是古代還是近代，東南亞地區(qū)的主要種族和民族都可以在云南眾多的少數(shù)民族中找到相同或相近的族源。古代云南與東南亞地區(qū)的民族遷徙與文化的傳播是同步進行的，民族遷徙路線也是文化傳播帶，從而在形成同源異支民族的同時在一個大范圍內(nèi)構(gòu)成了一個具有許多共同文化特征和一定文化認同的文化圈。

東南亞泰、老、撣等民族與云南傣族有著相似或相同的文化特征。中國學者曾對西雙版納傣語和泰國泰語進行了比較分析，發(fā)現(xiàn)不僅語法相同，而且在2000多個常用詞匯中，相同的詞有1500個之多。宗教信仰方面，南傳上座部佛教自公元前3世紀傳入東南亞，唐代以后又自緬甸、泰國傳入云南傣族地區(qū)，對傣族的精神生活、社會生活、文化傳統(tǒng)產(chǎn)生極為深刻的影響。11~14世紀，包括緬、泰、柬、老4國在內(nèi)的東南亞南傳上座部佛教文化圈最終形成，而當時云南南部、西南部傣族地區(qū)也屬于該文化圈的范圍。直到20世紀80年代，泰國清邁、緬甸撣邦的僧侶還被請到中國西雙版納和德宏傣族地區(qū)主持佛教寺廟，西雙版納和德宏的佛寺也派和尚到泰國學經(jīng)，來往密切。

此外如居住干欄，喜食糯米、生酸辣，鑿齒，文身，龍舟競渡等等，也是東南亞泰、老、撣民族與云南傣族共同的生活習俗。

至于東南亞的泰、老、撣系民族是在什么時間、沿什么路線陸續(xù)遷入的，中泰學者還在進行更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