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田家洼子屯六里之遙,有片墳地叫榆樹墳。墳地里樹木茂密,雜草叢生挺瘆人。每到六七月份,莊稼棵子長起來時,胡子就拉幫了,經(jīng)常出沒在榆樹墳附近,劫道、綁票,鬧得路斷人稀,方圓幾十里的百姓沒人敢走這條道。
有個單幫胡子叫鄭大彪子,光桿子一個人,長得像水滸傳里的黑李逵,五大三粗,打起架來三五個人不是他的對手。有人傳說他武藝高強(qiáng),其實他啥把式也不會,就憑他這坨兒,一身笨力氣,叫人瞅著就發(fā)怵。提著刀往道上一站,不用動手,過往行人見了扔下錢物就跑。
一天中午,天空晴朗,一絲風(fēng)都沒有,火辣辣的太陽烤得大地像蒸籠。鄭大彪子潛伏在榆樹墳旁草叢里,等了好長時間,也沒見著個單人過路,不是成幫就是結(jié)隊,無法下手。嗓子眼渴得都冒煙了,肚子里嘰里呱啦地叫,是走還是守?
正在猶豫之間,打西邊過來個單身行人,鄭大彪子跨步搶上前去,單刀一橫攔住去路。那人見胡子打劫,嚇得癱軟在地上。鄭大彪子掏出繩子將那人捆綁起來,摸了摸身上一無所有,氣就不打一處來,先是一頓拳腳,喘著粗氣罵道:“窮鬼,身上溜光,出門咋不帶點(diǎn)錢呢?害得大爺連曬帶餓白等一晌午,氣死我了,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說著將那人拽到榆樹墳樹林里,綁在一棵大榆樹上,刀尖指著那人鼻子喝道:“我鄭大彪子刀下不死無名之鬼,快快報上姓名!”那人打了個哎聲說:“好漢,莫急!我叫田友德,外號叫田大白話。常聽人說,你們江湖好漢講義氣。今天好漢要宰了我,我覺得死在你的刀下很值得。如果你真是條好漢,就應(yīng)我三件事,不然我死不瞑目,到陰曹地府變成了鬼也要抓你!”
鄭大彪子晃著腦袋說:“那你就說給我聽聽。”“頭一件,給我弄點(diǎn)酒喝,壯壯膽,臨死不懼,也當(dāng)一回好漢。第二件,讓我睡一會,玩了好幾宿紙牌沒睡覺,睏得厲害。等我睡醒了再殺我,到陰曹地府也做個清醒鬼。最后一件,我死后挖個坑將我埋了,不然天熱尸體腐爛臭味難聞,以后好漢無法在此剪徑?!薄澳氵@人個心眼倒挺好使的,就依你!干我們這行不狠不行,你可千萬別怪我?!?/p>
鄭大彪子順腰間摘下酒葫蘆,擰開蓋,遞到田大白話嘴邊上說:“我這是二斤白干酒,你喝一半,給我留一半?!碧锎蟀自捯膊豢蜌猓瑢⒆焐斓胶J嘴上“咕嘟咕嘟”喝了一多半,喝完兩眼一閉睡上了。睡了半個多時辰才醒,瞅了瞅鄭大彪子說:“好漢,準(zhǔn)備鐵鍬了嗎?”“上哪兒找鐵鍬,不就挖個坑嗎?用我這把刀一會就掘出來,你看哪塊地勢好?”“剛才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已到閻羅殿上去了,我問閻王說,‘閻王爺,鄭大彪子殺我,你不懲罰他,反倒抓我,太不公平了吧?’閻王說,‘上輩子你殺了
鄭大彪子,這輩子鄭大彪子就該殺你,下輩子你再殺他,這叫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我這么一聽,不寒而栗,冤冤相報何時了?咱哥倆輩輩得留個媳婦守寡,孩子沒爹。我下決心了,下輩子咱哥倆有多大冤仇我也不再殺你。如果你不信,閻王告訴我,你身后那個孤墳里的尸骨,就是你前世的尸骨,掘開一看便知。”
田大白話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鄭大彪子用刀掘開一看,果然一堆白骨,半信半疑,隨后又埋上了。田大白話說:“兄弟,你就在這個墳旁邊掘個坑吧,把我殺了往里一埋,咱哥倆就算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債了?!编嵈蟊胱右宦牐X得田大白話挺講理的,不管話是真是假很有道理,冤冤相報何時了啊,他答應(yīng)下輩子不殺自己,我這輩子就饒了他,比他還講理?;筛隇橛癫?,拜個把兄弟,省得輩輩互相因果報應(yīng),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墻。想到這,他對田大白話說:“我看咱們哥倆也別結(jié)來世冤了,磕頭拜兄弟,讓因果報應(yīng)在咱們這輩上化解?!碧锎蟀自捫南?,這伙計心眼倒挺實,哪有什么因果報應(yīng)?都是騙人鬼話,要不這么瞎白話,自己吃飯家伙保不住了,看樣還得接著扯,便點(diǎn)點(diǎn)頭說:“我正有此意,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個條件?!薄笆裁礂l件?”“你以后不要再當(dāng)胡子了,不然還會和別人結(jié)冤緣,我跟你做兄弟也會受牽連的?!薄昂?,就依大哥,幸好我沒有血債,以后兄弟洗手不干了?!编嵈蟊胱咏o田大白話解開綁繩,兩個人插草為香,結(jié)拜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