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斯特沃
大約十三歲時,在賓夕法尼亞洲印第安那老家,我有條名叫鮑恩斯的狗。它是條身份不明的野狗,有一天我放學,它就跟我回了家。鮑恩斯像是那種硬毛雜種獵犬,只是皮毛顯橘黃色。我們成了親密的伙伴,我進林子找蘑菇,它在我身旁嬉戲;我坐飛機模型,它就倒在我腳旁打呼嚕。我真是太愛這條狗了。
有一年盛夏,我去參加童子軍營。等我回家時,鮑恩斯卻沒有來迎我。我問母親怎么回事,她溫柔地領著我進了屋,“我十分抱歉,吉姆,鮑恩斯不在了?!薄八芰藛??”“不是,兒子,它死了。”我簡直無法相信。我哽咽著問:“出了什么事?”“它給咬死了?!薄霸趺唇o咬死的?”媽媽目光轉向父親。他清了清嗓子說:“吉姆,博吉弄斷了鏈子,跑過來咬死了鮑恩斯?!蔽殷@得目瞪口呆。博吉是隔壁鄰居家的英國狗,平常總是套著鏈子,拴在他們家后院的鐵絲圍欄上,那圍欄大約100英尺長。
我既傷心又憤怒,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第二天早上,我跑去察看那條狗,期望從它那布滿斑點的身上至少能發(fā)現一個深長的傷口??墒鞘裁匆矝]有,只見那條敦實的惡犬被拴在一條比原先更粗的鏈子上。每當我看見可憐的鮑恩斯空蕩蕩的狗屋,它那再也用不上的毯子,它的食盆,我就禁不住怒火中燒,恨透了那畜生,因為它奪走了我最要好的朋友的生命。
終于有一天早上,我從柜子里拿出爸爸在上個圣誕節(jié)送我的雷明頓獵槍。我走進我們家后院,爬上蘋果樹,伏在高處的樹干上,我能看見博吉沿著鐵絲圍欄來回閑逛。我舉槍透過瞄準器盯著它,可是每次瞄準準備射擊時,樹葉就擋住了我的視線。
突然間,樹下傳來一聲輕微短促地驚叫:“吉姆,你在樹上干什么呢?”媽媽沒有等我回答,紗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我知道她準是給在五金店的爸爸打電話。過了幾分鐘,我們家的福特汽車開進了車道。爸爸從車里出來,徑直朝蘋果樹走來。“吉姆,下來?!彼p聲說道。我很不情愿地合上了保險栓,站在被炎炎毒日曬得發(fā)焦的草地上。
第二天早上,爸爸對我說:“吉姆,今天放了學,我要你到鋪子來一趟?!彼任疫€了解我自己。
那天下午我拖著懶懶的腳步進了市區(qū),到我爸爸的五金店去,心想它準是要我擦玻璃或是干別的什么活。他從柜臺后面出來,領著我進了儲藏室。我們慢慢地繞過一桶桶釘子,一捆捆澆花水管和絲網,來到一個角落。我的死敵博吉蜷縮在那兒,被拴在一根柱子上。 “那條狗在這兒,”我爸爸說道,“如果你還想干掉它的話,這是最容易的辦法?!彼f給我一把短筒獵槍。我疑慮地瞥了他一眼。他點了點頭。
我拿起獵槍,舉上肩,黑色槍筒向下瞄準。博吉那雙棕色眼睛看著我,高興地喘著粗氣,張開長著獠牙的嘴,吐出粉紅的舌頭。就在我要扣動板機的一剎那,千頭萬緒閃過腦海。爸爸靜靜地站在一旁,可我的心情卻無法平靜。涌上心頭的是平時爸爸對我的教誨———我們對無助的生命的責任,做人要光明磊落,是非分明。我想起我打碎媽媽最心愛的上菜用的瓷碗后,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愛我;我還聽到別的聲音———教區(qū)的牧師領著我們做禱告時,祈求上帝寬恕我們如同我們寬恕別人那樣。
突然間,獵槍變得沉甸甸的,眼前的目標模糊起來。我放下手中的槍,抬頭無奈地看著爸爸。他臉上綻出一絲笑容,然后抓住我的肩膀,緩緩地說道:“我理解你,兒子?!边@時我才明白,他從未想過我會扣板機。他用明智、深刻的方式讓我自己做出決定。我始終沒弄清爸爸那天下午是怎么安排博吉出現在五金店的,但是我知道他相信我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放下槍,感到無比輕松。我跟爸爸跪在地上,幫忙解開博吉。博吉欣喜地蹭著我倆,短尾巴使勁地晃動。
那天晚上我睡了幾天來的頭一個好覺。第二天早上,我跳下后院的臺階時,看見隔壁的博吉就停了下來。爸爸撫摸著我的頭發(fā)說道:“兒子,看來你已經寬恕了它?!?/p>
我跑向學校。我發(fā)現寬恕令人振奮。
文/馮 燕摘自《現代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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