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許多的場景會讓你不由自主地憐惜起來,心痛不已。
顏色,氣味,光線,話語,動作,表情,沒有道理的。
這是2003年圣誕,握著一疊無處可寄的圣誕卡,在街上,不知該干嘛。人流里穿梭,生的寂寞一點點從腳下堆積上來直到快要淹沒頭頂,看到紅紅綠綠,看到笑靨如花,看到成群或結(jié)伴的形狀。
Christmas,在這樣的一個日子里,選了Leona Naess的同名唱片。
Christmas,在這樣的一首歌曲里,感受到這個女人和我同樣的無奈。
當(dāng)某天,偌大平臺望不到邊際,脆弱的晚風(fēng)紛落跌墜,可以有很多相似的純粹的生靈站在一起,站成一種祭祀的姿勢。而我們兩個,都將是其中避無可避的犧牲品。
Leona Naess把提琴和吉他都砸碎了,一點點地裝到喉嚨里去,經(jīng)過哆哆嗦嗦的過濾再傾倒出來。獨自一人,就仿佛與整個世界為敵,從來不去管收買可能與分崩離析一起發(fā)生。她冷靜和決絕得出奇,干干的,倦怠的,無助的嗓子,把渴望包藏嚴(yán)實,叫人完全猜不出真正意圖。一分一秒地過去,一生一世地過去,等到身后積累出一座倒塌的河岸,你才會怦然心動于零散在木屑上的定格:面龐棱角分明,浮起一層煙霧般的迷離深情。擁有歌唱的季節(jié)突然之間不再是具象,稀薄得可以扯出橫的縱的長的短的,阡陌脈絡(luò)虛與委蛇。
然后,然后再眼睜睜看著一切所有化為烏有。
Cause I'm a fool,I'm alone,那個沙啞的嗓音輕聲地失神地接近麻木地呻吟著,唇齒在我的背脊上細(xì)數(shù)著疤痕,撫摸如同游絲,帶來微醺的氣息。
是夜,她必將雙頰如火,爛醉如泥。
那一刻突然想到符合Leona的顏色是猩紅,和倫敦的陰雨一致。
也是住在一個猩紅色的城市,它與我之間有著并不曼妙和諧的關(guān)系,它的疾病投射到我的惡夢里,便愈發(fā)像真實,或曰一場木偶戲,讓真人演著演著就成了生活。
疾病的名字叫做孤獨,alone。
這一點,Leona Naess能和我作最好的交流。如果調(diào)大音量,耳機里的小提琴就會像流螢一樣地亂舞,控制不住。Yes I'm a fool,I'm alone,眼角不覺潮了又濕,面前的路無須加以辨識,思念的方向也不用去兌現(xiàn)。害怕在心死了以后空氣中傳來一句Merry Christmas,也許血液會因此而凝固,從此再也流不動了。
怪異而危險的噪聲終于把四周包圍,整個吞噬。
很久很久以來,霓虹只和午夜有關(guān),最微弱的陽光下也沒法飛揚,心情只和疲敝有關(guān),最喧鬧的氣氛中也沒法張揚。誰來告訴我,城市什么時候已經(jīng)空得像一棵橡樹被侵蝕殆盡的腹腔?它的臉長得和我一樣,所以身體也和我一樣。如果不去細(xì)加咀嚼辨析,決不會想到這具軀干早就有夠空了,聲音撞過來,發(fā)出回響,一份洞悉一切悲哀的嘲弄以及被嘲。
一年將盡的時刻,審視消逝的三百多個日子,不會有多少值得稱道,如果還有一條大街值得從頭走到尾,我就把它走完好了。背轉(zhuǎn)過光亮朝著黑暗,沒有任何留戀任何不舍。同時告訴自己:你稍微地放肆一會兒,消沉一會兒,因為24歲,永遠(yuǎn)不會再來的一年,它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