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歲的楊海坤擁有一副典型的法學家的形象。身為兩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的楊,西裝革履,從容淡定,既有傳統(tǒng)知識分子淡泊江湖的一面,又有公共知識分子干預廟堂的一面。剛卸去蘇州大學法學院院長職務的楊,依然走在重振“東吳法學”的道路上。曾以“政府法治論”立言的楊,最近正在張羅“培養(yǎng)法學博士生的經(jīng)驗與教訓”的研討會。過去數(shù)次向胡錦濤、李鵬等中國高層政要贈送過憲法與行政法學著作的楊,盼望中國出現(xiàn)更多的憲政助力者。
10月下旬的時候,我出席了中國憲法學年會,談了我對當前政府法治的一些看法??吹綍嫌心敲炊嗟哪贻p人,我很高興。中國的憲政之路,還很遙遠,需要更多后來者。我是中國憲政之路的見證者,也是一個助力者,我希望有更多的助力者,讓中國的憲政穩(wěn)健有序地向前行進。
我相信,憲政并不完全是執(zhí)政黨和政府的事,它需要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雙重努力。這是我60年的人生閱歷給我的啟示。
我生于蘇州近郊一個小鎮(zhèn)上的書香門第,去年謝世的父親是一位小學校長,哥哥是唐宋詩詞的博士生導師。1949年后,蒙學階段業(yè)已明辨是非的我,經(jīng)歷過新舊變天,公私合營,“反右運動”等等政治風云的變遷。三年自然災害,家庭變故,人世悲歡,無不從各個側面,讓我較早地贏得了憲政文化啟蒙的機會。
學生時代細微的個人遭際,也讓我知微見著地看到了憲政的珍貴。初中三年級,我出身不好的班主任被打成右派。校方讓學生揭批。我建議讓班主任去圖書館,反對將之安置在居委會受罪。我的理由是:班主任是文化人,應該去有文化的地方發(fā)揮作用。學期結束,我的政治課成績得了一個“丙”。老師的批語是:對右派分子有惋惜情緒,走白專道路。
大學二年級,中國人民大學黨委書記被打倒,校方同樣號召學生揭批。當時我就讀于該校哲學系,我說,不能一棍子將人打死。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陶鑄在人民大學發(fā)言時表揚了我的觀點,才讓我幸運地躲過了直言之災。
大學畢業(yè)那一天,我和我的同學們在學校的號召下,一把火燒掉所有的書本。此后我被派遣到江蘇的一個部隊農(nóng)場,以種地,開河,修壩,插秧的生活方式,度過了兩年苦悶歲月。1970年,我被遣到上海市青浦縣郊區(qū)的一個農(nóng)村學校教語文。
如果沒有“1982年憲法”的頒布,以及頒布這部憲法的時代背景,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探討中國的民主與憲政。所以,我希望中國人都來關注憲政進程。早在1980年代中期,我就在媒體上呼吁過政務公開,而政務公開直到今天才上升到立法層面。從我的呼吁,到公開的法治化被提到議事日程,并成為社會普遍關注的熱點話題,將近20年過去了。面臨這樣的時間差,我并不覺得自己當初的論點不合時宜,因為,公開作為憲政的題中應有之義,是一個壓根無法回避的問題。
堅信自己的方向,需要耐住遠離喧囂的寂寞,甚至于不理解和壓力。我主張憲法學研究應該適度超前。我的研究幾乎從不脫離現(xiàn)實,但又與現(xiàn)實保持一定的距離,在我主編的《憲法學基本論》一書里,我在序言《中國走向憲政之路》中呼吁憲法學界盡早做好理論上的充分準備,爭取在2010年左右全面修改我國憲法,通過世界上最有影響的、能在相當長的時間內(nèi)規(guī)范中國前進的憲法。
作為一個學者,我希望大家的態(tài)度是:合作而非對抗,引領而非跟風,獨立而非附和。我反對以批評政府為生存方式的學術人生,主張漸進地推動憲政,既不能任由其緩慢地自由成長自發(fā)地進行,又不能激進地強力推動。我想,最好的方式應該是領導人、民眾、學者、媒體的良性互動。
我希望,在一個法學缺席的年代,我是“互動”中的一個助力者,也希望有更多的志同道合者涌入“互動”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