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的魚小小說

愚 拙

水月村在修公路的時候，請來了幾臺推土機和挖掘機，工程結(jié)束的時候，這些機械就結(jié)集在一起，在村長承包的責任地上掘了個大坑——形成了一個魚塘。村長給錢，他們都不肯收，都說，這點小事，怎好意思要錢呢，以后村長多關(guān)照一下我們就行了。

村長的魚塘里的魚很幸運，村長的夫人雖然半老徐娘，卻打扮得花枝招展，很少干活。村長的時間又全部消耗在會海里，也很少管魚塘的事，他們喂魚的食不是憑人工種植的黑麥草、蘇丹草、不是辛苦撿來的豬糞牛屎。但村長有錢，他們從市場上買回來的含各種微量元素的精飼料，使魚能快速增長。不出三個月，村長的魚苗就長大成魚了。一到星期天，魚塘邊就馳來了一些兔子永遠也跑不贏的鐵烏龜，一個個“烏龜?shù)啊本蛷乃亩亲永锱莱鰜?，村長就忙上前同他們握手，向他們奉煙。先是一人一支，接著是一人一盒。這些“烏龜?shù)啊倍加袦蕚?，他們就從各自帶來的細長的皮套里掏出一節(jié)一尺多長的小圓棒來。這圓棒很神奇，一端的中軸有一縷尼龍絲纏系成的小圓環(huán)，把內(nèi)芯往外一抽，就像蠶吐絲一樣，由細到粗，一會就伸長成一根四、五米長的釣竿。據(jù)說，這玩意兒都是外國進口的，一根值三、五百元。

村長的魚塘的魚像獻媚的村長一樣，看著掛在鉤上彎曲粉紅的蚯蚓就爭先恐后地來咬。它們也許想到國外旅游一樣把蚯蚓當成了出國簽證，想借助出塘看看外面的世界，它們并不知道這里有殺機。

釣魚的人都是縣里、鎮(zhèn)里各部門的頭頭腦腦們。村里有求于他們。魚釣上來后，他們都假惺惺地要村長過秤、付錢。村長知道，這錢是不能要的，但是他很放心，這錢村里會給。村里的錢很多，多得不知道是多少，也會出大價錢。熱天的魚正是長個頭的時候，到秋后還有幾個月，一個會成兩，價錢低了能行？

村長又以魚湯美酒款待釣魚人。他們酒足飯飽之后，又鉆進了烏龜殼。

村長心里有底，他塘里的魚放得極稠，釣走一些后，存塘的仍不少。村長不怕魚翻塘（魚缺氧而窒息死亡)，他的魚塘里裝有幾臺電動充氧機，一天24小時開著。村長和變電站有關(guān)系，電費是不會收的。

這年年底，水月村的魚和前幾年農(nóng)村的糧食一樣變成了狗屎，沒有人要。村民們都一籌莫展。這魚不像糧食賣不出去可以放在家里，等待時機再賣。魚是活物，要躉在魚塘里、要給食。不僅當年得不到收益，而且還會影響第二年養(yǎng)魚。這一年的投資也等于打了水漂。村長的魚不愁銷不出去，他的魚可以由村里送人情。現(xiàn)在廣泛流行密切聯(lián)系領(lǐng)導的做法。

年底，水月村除了村長的魚之外，村民的魚一家也沒賣完。村民們一提到魚就談魚色變，就連春節(jié)的鞭炮聲都帶著一種哀怨。

第二年夏天，村長家新養(yǎng)的魚又和村民們隔年的老魚長得差不多大了，甚至比村民們上年的魚還肥胖些。因為村民們先一年都虧了本，再也不愿把錢往水里甩了。更怕投資了，跌個大窟窿，爬不起身來。所以本來肥胖的魚就餓得瘦弱了。如果再有星期天，說不定又有鐵烏龜光臨村長的魚塘呢?？删驮谝粋€月黑風高的夜晚，村長幽會了村里的一個小寡婦回來，還沒近魚塘，就聞到了空氣里飄蕩著一股濃濃的毒殺酚農(nóng)藥味。村長立即意識到了什么，他疾步走近魚塘，一道道白晃晃的魚肚子，在魚塘邊村長掛在竹竿上的一只100瓦的白熾燈光下的水面上漂浮著。魚塘里的幾臺充氧機仍在不偷懶地工作著，魚塘里帶著農(nóng)藥的水順著潛水泵的管壁，連綿不斷地向空中噴吐著圓筒狀的水柱。這水柱憑借充氧機潛水泵的力量，達到一定的極限時不得不向周圍傾斜落回塘里，濺起無數(shù)如珠似玉的水花。但此時的水花提供的氧氣再也無法挽回塘里魚類的生命了。

村長的魚塘有人投毒了。

水月村的村民們得知這一消息，都很惋惜。盡管村民們對村長原先利用職權(quán)使他魚塘里的魚能變廢為寶，有些嫉妒情緒。但是，對于對村長下此毒手的人仍然有些公憤。他們覺得投毒的人心狠手辣，是置人于死地，不配為水月村這么一個漂亮的名字的村里的村民。至少缺少公民道德。村民們對村長變嫉妒為同情。人人出謀獻策，叫村長盡快把魚塘的水放盡消毒，趕緊撫養(yǎng)水花(幼魚)。有的村民自愿將寸片(小魚苗)均給村長一些，讓他將來賣魚苗，彌補一些損失。

村長的魚被人毒死的這天，恰好鎮(zhèn)里召開各村村長會議，村長沒心思參加。鎮(zhèn)長就打來電話興師問罪，村長就在鎮(zhèn)長的面前撒嬌，說他當村長，執(zhí)行鎮(zhèn)里的方針政策，收糧收款，計劃生育，興修水利(以上為農(nóng)村工作的三大難點；即交、劁、挑)得罪了村民。有個別村民就采取了報復手段，毒死了他的魚。鎮(zhèn)長聽了就安慰村長說，村民們向干部下毒手，我們就向他們下狠心。他毒死干部的一條魚，我們要他賠兩條。我立刻叫派出所去偵破。對這種人要繩之以法，如果查不到人，就先由村里賠，然后再攤派給村民。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們身上掉了毛才曉得痛，以后就不會輕舉妄動了。

村長得到了鎮(zhèn)長的尚方寶劍心里稍有些安慰。村長就在家等派出所的人來破案。

派出所的人未到，保險公司的人卻捷足先登，來到了村長的魚塘邊。保險公司的人對村長說，只要水月村投保一份當年的農(nóng)作物自然災(zāi)害險，村長被毒死的魚就可以得到一份優(yōu)厚的賠償金。

保險公司的人要村長在一份保單上簽字。

村長說，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我們現(xiàn)在不能上餐館大吃大喝了，只有到我們村食堂就餐了。先來個經(jīng)濟半小時，然后再嘗我們的農(nóng)家鍋巴飯。要辦的事下午有的是時間。

村長的臉上和心里這時全然沒有一塘魚被人藥死的悲愴和憂傷。

爬桅王小小說

□ 齊善文

爬桅王的徒弟銅鎖就要開始出師表演了!好消息使畔湖灣的幾十條帆船都擠到一處，往日水鳥出沒的蘆葦蕩邊，不一會帆檣林立，熱鬧非凡。船民們都想看看銅鎖能不能將爬桅王那一套出格的桅頂功夫繼承下來。

爬桅，是船民必不可少的技術(shù)。桅桿頂端的“鈴鐺”(定滑輪)要修要換，“家伙繩”(系帆索)要穿要接等等，無不需要爬桅。爬桅王這個綽號方圓百里無人不曉，看過他爬桅表演的，無不對他高超的技術(shù)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五十多歲了，個頭不高，長得精瘦，深凹的眼眶里一對眸子亮得出奇。他右腿有點跛，據(jù)說若不是這缺陷，早就被一家馬戲團聘請去(那家馬戲團是請他去演最驚險、最精彩的壓臺節(jié)目——山上吊)。至于跛腿的原因，一直是個謎。有人問起他，他總是痛苦地閉上眼睛，說：“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們的。”可到啥時候，誰也不知道。久而久之，人們猜測到，問這也許會勾起他痛苦的回憶，便都不再追問了。

其實，盡管他有點跛腿，但爬桅表演還是比馬戲團的“山上吊”精彩得多。船民爬桅的辦法很多，諸如雙手抱桅爬、手拉“家伙繩”蹬、摞著繩索攀等等。上述任何一種辦法爬桅王都不用。他是徒手爬桅的，哪怕桅高六七丈，只要往掌心吐口唾沫，雙手一摟桅桿，兩腳往上一蹬，手腳就像粘在桅桿上似的，噌噌噌，身子不靠桅，貓兒般地躥上桅尖——賽過《三俠五義》中的南俠展昭!上得桅頂，別人只敢一手摟定桅身，一手干活，他卻朝桅尖上一坐，穩(wěn)如泰山，一面大聲唱著船歌，一面用雙手飛快地干活。爬桅王除了倒上、倒下等獨特技巧而外，還有一個“過桅”的絕招，那是連雜技團的演員也望塵莫及的。這“過桅”需人配合，爬桅王找來一二十個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同時站立兩條船邊，將船壓歪，當兩船桅頂接近的瞬間，他猛然騰空一蕩，躍到另一條船的桅桿上。他能一連蕩過幾條船的桅桿，還能趁船搖晃再“飛”回來，宛如一只巨大的水鳥，在帆檣的叢林間翩飛……

爬桅王眼看著自己老了，又光桿一條，無兒無女，他要把這一套船家有用的本領(lǐng)傳下去，選來選去，選中了銅鎖。這銅鎖雖比他長得高大，但手腳活泛，動作利索，那胳膊腿上鼓鼓溜溜的肉疙瘩，使人感到他是個摔不壞、砸不爛的彈簧人。名師出高徒，爬桅王苦口婆心，教得認真；銅鎖勤奮刻苦，學得自覺，不到半年功夫，他已將師傅的一身爬桅本領(lǐng)都學會了。在銅鎖看來，今天的出師表演只是把平時學的各個單項技術(shù)匯集起來，由易到難連續(xù)做完若干動作而已。因此，他從容不迫地脫下外衣……

爬桅王今天換上一身只有上大街才穿的咖啡色外套，胡子刮得光光的，顯得挺有精神。然而人們注意到，他那眼窩更深了，目光也異常復雜，仿佛既飽含著興奮激動，又充滿了憂郁悲傷。使大家格外不解的是，當眾人把他和銅鎖圍住，將焦急的目光投向他，期待他宣布表演開始時，他卻慢騰騰地摸出酒葫蘆，仰起脖子大喝起來……

一口、兩口、三口……陽光下，人們忽然看到，他的眼眶里滿是淚花。

大家愣住了，誰也不說話。畔湖灣頓時靜下來了，聽得見潺潺的水聲，聽得見繩索被風吹過撞擊桅桿的咚咚聲。

“師傅……”銅鎖忍不住了。

“嗯?”爬桅王像從夢中醒來似的，望了徒弟一眼，然后將腦袋垂到葫蘆尖上，一只手向上擺了擺。

銅鎖得了命令，朝掌心吐了口唾沫，一縱身飛快地爬上桅桿。頓時，畔湖灣沸騰起來……

船民的目光被銅鎖精彩的表演吸引住了。但每當銅鎖表演到絕處妙處，大家就不由得想起他師傅爬桅王。但人們感到奇怪的是：爬桅王仍在貪婪地飲著酒，連頭都不抬。

銅鎖倒上倒下時，許多人睜大眼睛連連驚叫，爬桅王卻將眼睛盯著系在葫蘆上的絲帶。

“關(guān)鍵”的時候要到了，有人驚叫說“老王師傅，銅鎖站桅尖上了！”他像是沒有聽見似的理也不理。

銅鎖要表演“過桅”險招了。人群中響起一片喝彩和驚叫聲。有人驚恐地喊爬桅王，“銅鎖‘過桅’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王師傅，你有經(jīng)驗，該防備萬一……”他仍舊喝酒，葫蘆底朝了天，可那雙眼卻只往水里瞅。

人們開始生爬桅王的氣了。有兩個快嘴直性子的婦女甚至指桑罵槐地嚷起來。那意思誰也聽得明白，她們罵爬桅王不該這么冷漠、古怪、不通人情。就連常和他下棋的李老頭也忍不住抓住他的酒葫蘆，大聲說：“別喝了!你老兄今天怎么搞的?”

爬桅王眼里閃著怒火，一把又將酒葫蘆奪了過去。

“我心里有數(shù)！”

“……”李老頭愣住了。心里說：怎么一向脾氣溫和的爬桅王今天像吃了槍藥，說話都是嗆嗆的呢?

“好——”“哇——”當銅鎖做完最后一個動作，回到原先的桅桿上亮相的時候，掌聲、笑聲、歡呼聲、口哨聲響成一片……

在無比熱鬧的喧鬧聲中，銅鎖漲紅了臉，一手高舉著向眾人示意，另一只手摟著桅桿開始緩緩向下滑來。這時，人們發(fā)現(xiàn)，一直沒有言語的爬桅王猛地揚起臉，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徒弟，神情異常緊張。

“怎么回事?”人們正感驚訝，爬桅王突然將葫蘆一甩，張開雙臂站立起來。驚叫“不好!”，同時身子像離弦的箭沖到了桅桿下，幾乎同時，甲板“通”的一聲巨響。當人們從驚愕中清醒過來，只見銅鎖那強壯的身軀正壓在師傅的身上，一縷殷紅的血從爬桅王那殘廢的右腿上流了出來……

銅鎖流著淚把師傅背到醫(yī)院。一同去醫(yī)院的李老頭回來說，爬桅王是輕微骨折，問題不大。他還告訴大家，爬桅王一醒來就說，他年輕時也是這樣在下桅時大意摔壞了腿，相好的見他殘廢，跟人跑了，害他打了一輩子光棍。

這，他曾全都告訴了銅鎖，而銅鎖這次上了桅頂，在震耳欲聾的喝彩聲中，卻全都給忘了。

鄰 居（小小說）

□ 唐本年

關(guān)水南提前下班匆匆往回趕，是因為昨晚停了水。整個上午他的心都像浸泡在水里，還沒有進屋，淌在樓梯上的水痕就給了他一種不祥之兆。他深深地嘆著氣走進了家門。

他楞頭楞腦地站在廚房，抬頭看著池子上飛流直下的水柱兒和滿室的狼藉，他本能地作了些轉(zhuǎn)移物件和應(yīng)急措施后，調(diào)頭跑上樓去，舉起的手在門前晃了下又收了回來……

離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關(guān)水南在家里抓起電話，拔通了吳德法的私營門店。當對方喂喂喂的時候，關(guān)水南本想說你家里有事，請快回來一下。但他又馬上把電話給掛了。然后，他撿起幾只飄浮過來的拖鞋，狠狠地朝一邊砸了過去，濺起的水漂兒瀉了一墻。

“真是行要好伴，住要好鄰啊”關(guān)水南無奈地站在大門口，這時下班的人正斷斷續(xù)續(xù)地路過，面對此情此景，有的哼嗯一兩句似是而非的話便走過去了；有的停下來往屋里瞧一瞧后說：“你們給他說呀，老是像這樣干怎么行，誰受得了呀。他記不住就多說幾遍?！?/p>

關(guān)水南說：“還多說幾遍，說一遍他都有反感。搬過來不久已經(jīng)搞了好幾次了。上次他們開著洗衣機睡覺，說什么沒把洗衣機排水管放下來，洗衣粉泡沫水從衛(wèi)生間流經(jīng)飯廳到客廳沿墻縫直下，墻上地上都是泡花，電視也淋了。喊他來看，他若無其事地說，不要緊，擦一下，干了就好了。當然不要緊，沒有漏在他屋里。給他這樣的人說是瞎子點燈——白費蠟?！?/p>

“咳，怎么今天他們都不回來了﹖”焦急的關(guān)水南看表已是１２點多了，心想，會不會在下面打麻將吶﹖于是他和老婆打了個招呼便下樓了。在出樓梯口時，關(guān)水南見迎面而來的吳德法的妻子肖曉紅，便強忍內(nèi)心的躁動，極平靜地打著招呼：“吃了﹖”

“沒有啦。下班后到他做生意的那里幫了下忙。哦，對了，你借給他進貨的５０００元錢，他說過幾天就還你。”肖曉紅和顏悅色地說。

關(guān)水南像沒聽清她說了些什么，小聲對她說：“你們樓上又在往下漏水。”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肖曉紅扯開大嗓門不耐煩地嚷開了：“哎呀我真不情愿在這個鬼地方住，要是我們單位的房子便宜一點我都搬過去了。我們樓上小陽臺處還不是長期漏水，他們上面漏下來的，自然往下滴。我們有什么辦法……也懶得說?！?/p>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一種說不出的心情使本來口笨舌拙的關(guān)水南語無倫次：“我們的也一樣……從來不說……只是今天廚房像下雨?！?/p>

肖曉紅聲色俱厲起來，說：“我們的廚房老是堵，找別人疏通了幾次，花了一百多元還是那個樣。上次到你屋里換下面的一節(jié)水管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種原告成被告反被當眾嘲弄感，使關(guān)水南再也忍不住為別人顧面子，他直截了當?shù)馗嬖V肖曉紅：“你廚房里的水龍頭又沒有關(guān)”

“啊……哎呀”肖曉紅面色頓時陰轉(zhuǎn)晴，扭頭就往樓上跑。因轉(zhuǎn)身太急，她被樓梯坎絆了跤，關(guān)水南忙將她扶起，圍觀者頓時嘩然。

趙副市長的文章（小小說）

□ 郭嘯文

趙副市長的處女作發(fā)表于他當文化局長時。而在此前，作為電影公司經(jīng)理的小趙只是癡迷于用文字表述自己的所見所思，沒發(fā)表出一個字來，那時小趙只嘆自己才疏學淺。隨著職務(wù)的升遷，趙局長發(fā)表的東西就越來越多了，不知不覺二十幾年過去，趙副市長的文名似乎響于官名。他那通俗易懂、瑯瑯上口的文章詩詞遍及我們市的日報、晚報、都市報。經(jīng)常有下屬在酒桌上當著趙副市長的面高聲朗誦他的格言警句激勵自己，而此時的趙副市長通常文思更如飛瀑，必須馬上呼服務(wù)小姐紙筆伺候。

今年趙副市長已近六十歲了，市里給他安排的事便相對少了些，趙副市長便有了更多的時間來思考及作文?？吹嚼项^整天冥思苦想的痛苦模樣，兒子便常以不屑的口吻規(guī)勸爸爸，別費那個神了，自己有幾斤幾兩還不知道，你能寫出多深刻多輝煌的東西來呀﹖有一次兒子忍不住說，你一個高中沒畢業(yè)的人寫出的東西能上報，人家看重的是你的地位和名氣。兒子名牌大學中文系畢業(yè)后跑到了一個什么電視劇制作中心寫劇本。趙副市長瞧不起兒子的行為，這算什么呀，整天胡編亂造、正史歪說、牽強附會、空穴來風?？蓛鹤泳幍碾娨晞‰娨暸_正熱播呢！他每年只做三四個月的事，其余的日子就國內(nèi)外瘋玩，三十幾了還光棍一條。

兒子的一席話對趙副市長觸動很大。應(yīng)該說趙副市長是個“雜家”：格言、警句、史料、風土人情，時政評說等全都涉獵，都是真情所至、嘔心所悟，難道發(fā)表出來都是編輯在照顧自己﹖趙副市長決定驗證一下兒子的說法。于是將近幾日寫的幾篇東西分裝幾個信封，胡亂寫了一個名字和地址，專門通過郵局發(fā)向平常保持往來的幾家報社。

事情還真蹊蹺，快一個月了，趙副市長發(fā)出去的東西如泥牛入海，按慣例，趙副市長的文章從不超過一個星期就要發(fā)表出來的。

趙副市長來到晚報編輯部。副刊“閑時走筆”的編輯對趙副市長的來訪受寵若驚，嗔怪趙副市長“手懶”，導致副刊沒有趙副市長振聾發(fā)聵的作品而常受到讀者的責詰。趙副市長微笑道：以后寫了東西一定親自送來，以答謝你的鞭策和鼓勵。不過我今天想看看你們究竟是怎么編稿的，讓我這個門外漢開開眼。于是編輯將近期準備用的稿和已被槍斃的稿全拿過來，趙副市長在被槍斃的稿子中很快就找到了署名“劉小龍”的文章：我看這篇不錯呀，針砭時弊，怎么不用呢﹖編輯不屑一顧：這個劉小龍也配批評時政﹖您看他一個化肥廠工人，肯定下崗了，表面上在講大道理，心里肯定在罵娘，他哪是想“走筆”呀，借我們的報紙出出名唄。趙副市長微笑點頭。編輯更來勁，我們副刊一般都是約稿和領(lǐng)導的東西，不是任何人都能上來“休閑”的。

趙副市長又到了日報編輯部。 以前很多格言警句是在這里發(fā)表的。趙副市長照樣看編輯的用稿標準。把棄用的“劉小龍”的幾句格言要求編輯點評，編輯滿嘴嘲弄：“浪費時間就是扼殺生命”、“書籍是心靈的良友”，您看已淺薄到了小學生的水準，文章千古事，我把這樣的東西登出去，不是愚弄廣大的讀者嗎﹖

趙副市長沒到另幾家報社去，他突然覺得了兒子的可愛來，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歡他編的電視劇。

趙副市長決定再不拂體委的美意了，回去就寫申請，加入本市最大的群眾團體——太極拳協(xié)會。

郵票語言（小小說）

□ 田 震

李小亞參加工作半年，第一次收到女同學若蘭的來信，他一口氣將信讀了三遍。信不長，只有一張多紙，無非是詢問他參加工作后的感想及近況。李小亞極想讀出信里的其他信息，卻怎么也讀不出來，拿起那只潔白漂亮的信封把玩，忽然從信封的郵票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大的秘密，只見郵票向右斜貼著。他的心里一緊，他曾在一張報紙上看到過一則小知識，說是貼郵票也有學問：向左斜貼，表示明白自己做錯了；向右斜貼，表示我愛你，但沒有勇氣表白。女同學這封信的郵票的貼法不是向自己發(fā)出的愛的信號嗎？李小亞喜不自禁，連夜給若蘭回信，但他沒把話挑明，只是說收到你的來信十分驚喜，尤其喜歡那枚郵票，也問若蘭的工作及生活近況。最重要的是，他在將信發(fā)出時也將郵票向右斜貼。

李小亞在焦急地等待中度過了一個月的時光，若蘭終于又來信了。李小亞首先就看郵票，這回郵票貼得較端正，慌忙打開信，信中依然是些問候和談工作的話。李小亞有些失望，莫非若蘭在考驗自己？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李小亞不敢貿(mào)然向?qū)Ψ秸f出心中想說的那句話，只是很快就給若蘭回了信。這次除了郵票依然向右斜貼，還在信紙的折疊上動了番腦筋。先將信紙橫對折，然后折一個尖角，再縱、橫交折成長方形——這是情書的疊法。他要向若蘭暗示：他是愛她的。

漫長的兩個月在煎熬中度過，李小亞后悔沒在信中問若蘭的電話號碼。但他覺得寫信比打電話更有意義，電話一說就過去了，信卻可以反復地咀嚼，仔細地品味。當李小亞再收到若蘭的信時，終于又看到了那斜貼的郵票，李小亞將信貼在自己的胸口上，讓它聽到自己的心狂跳的聲音。及到拆開信，映入李小亞眼簾的第一句話是：小亞同學，首先告訴你一個喜訊，我在一個月前結(jié)了婚，祝福我吧！李小亞拿著信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下來。

冰 河（小小說）

□ 劉冬婭

他和她是大學同學，在青春校園里同窗四載，而且還同是校文學社的會員。雖然彼此心儀過，但性格內(nèi)向的他們并沒有多少交往。湊巧的是他們進了同一家大型企業(yè)的兩個下屬單位。不過他們二人互相并不知道對方的去向，直到各自結(jié)婚以后，拿到單位分的福利房鑰匙時，他們會面在了501與502門口那方小小的空間。此時，頗感意外的兩人驚喜地打了一聲招呼，遠去的校園往事一下子浮現(xiàn)眼前，同窗情誼油然而生，一股溫暖的感覺迅速將他們包圍，緊握的雙手因內(nèi)心的激動而有些微微顫抖。

兩人的友情就像是一枚春日的種子，迅速成長。每當閑暇之時，兩家人不是你來，便是我往，下棋打牌、吃飯聊天，尤其是有球賽時，兩個男人在這邊歡呼雀躍、義憤填膺；而兩個女人則在那邊輕言細語、笑靨桃紅。

他的妻子是單位上的技術(shù)骨干，常被人稱為“女強人”。因其負責的一個項目在青海施工，她必須到那里坐陣兩年。在妻子出發(fā)的前一天晚上，他約來對門的她和她的丈夫，兩家人在一起為“女強人”餞行。許是高興，也許是惆悵，“女強人”喝了不少酒，最后拉著她的手，再三交代這兩年里讓她多關(guān)照一下丈夫，因為他有些邋遢，尤其是廚藝太差，弄不好飯菜，而且又有胃病，不注意飲食就會犯病的。只不過，“女強人”說這些話時目光不停地瞟向她的丈夫。

時隔不久，她的丈夫也因工作需要，要遠赴內(nèi)蒙古會戰(zhàn)一年半。接到通知時，她有些心事重重，丈夫也非常沉默。離別前夜，兩人都一夜未眠，他緊緊地擁著她，僅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寶貝兒，好自為之?！?/p>

原本歡樂無限的兩個家庭頓時變得冷清起來。不知道為了什么，他和她在門口碰到時，競少了往日的自然，只是匆匆點一下頭，便忙各自走進自己的門內(nèi)。門外無形的壓力仿佛有著千鈞之重，把他們致意的眼神都變得虛飄飄的。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日之夜，孤身的她被三位吸毒的年輕人盯上了。他們早已偵察清楚了她的情況，因此毫不費力地進入了她的家。她把家中所有的現(xiàn)金都拿了出來，但他們還不滿足。在搶奪她的訂婚戒指的過程中，她的腹部中了深深的一刀。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將門鎖毀壞后離去，卻無力呼救。她想找他來，可拿起電話時，才想起她根本不知道他的電話和手機號碼。

寂然的冬夜，不知何時飄起了雨雪，在北風的低吼之下，無情地從被打破了玻璃的陽臺上鉆進來，打著旋兒來到她的身邊。她正握著自己小巧的熊貓手機，忍痛一個個地撥打電話簿上的號碼。然而，不停傳來關(guān)機的告知聲讓她的心一點點冷去，最終融入了那個雨加雪的世界。

她的離去憔悴了他和她的丈夫，兩個男人站在她笑意盈盈的照片前，心緒萬千，眼淚長流不止。

“你，你……”她的丈夫?qū)λ朴兄а匀f語，卻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說出來。

“我，我……”他的滿腹話兒，也僅化作一個字，異常艱難地從喉嚨間擠出來，低低地吐出唇邊……

錯位的愛痕（小小說）

□ 汪 瓊

她美麗而且善良，擁有一個舒適的工作環(huán)境，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兒子聰明乖巧，丈夫事業(yè)有成，能替她遮遮風、擋擋雨。同事們羨慕她、稱贊她。她由衷地感到欣慰，她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她也自得其樂，空閑的時候，她時常哼著小曲，提著灑水壺在陽臺上澆灌自己精心呵護的花卉，快樂如“天使”。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天使”柔美的眼波里露出了憂郁，她發(fā)現(xiàn)他在留意她、欣賞她，他溫文爾雅，才華出眾，有他自己理想的職業(yè)，她也打心里佩服他，時常把幻夢中的偶像加附在他身上。寒來暑往，錯位的感情“潛滋暗長”了。為了不影響各自原本和美的家，她希望他們之間只是友好的往來，正常相處，隱藏那份錯位的感情，保留那片明靜的天空。

一個涼風習習的午后，他約她到一個只有他熟悉的地方傾吐心中的郁悶，他終于按捺不住那份隱藏的愛戀，向她流露出了錯位的愛，她經(jīng)受了一次從未有過的恐懼，分不清是得到還是失去，是愛還是恨，終因承受不了那份錯位的愛而導發(fā)了一個她一直沒有勇氣去做手術(shù)的病癥，她被急救車送進了醫(yī)院。

手術(shù)臺上，情形十分危急，她面臨的是生與死的挑戰(zhàn)。此時的她淚眼汪汪，思緒萬千……她不想怨恨他，她用真誠理解著他，她的善良寬容著他……

上蒼有眼，手術(shù)成功了，她從死神手里掙脫了。在療養(yǎng)期間，她多么希望他來看望她，陪陪他，向她表達某種歉意。每天她幾乎是在盼望中醒來，在等待中睡著。一個月、二個月……也許他愛的分支太多，他從來就沒有認真過；也許他根本不想去體會他給她帶來的痛苦；也許他“體面”的臉面勝過她的生命；也許……也許錯位的滋味就是如此，他終于沒有出現(xiàn)，在康復的過程中她的“夢中偶像”悄然逝去了……

術(shù)后的疤痕一天天在愈合，心靈的傷疤一天天在復蘇，雙重的創(chuàng)傷讓她越想越恨，越恨越想，她那白凈的臉龐上掛滿了錯位的愛痕。

看 山（散文·外一題）

□ 吳為穹

如果說世界是一幅變幻莫測的風景，那么，山，則是風景中的風景。會看山的人，看出了它的高深它的渾厚它的堅實甚至險危，不會看山的人，看上去盡是些無意義的石頭。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有幸能看一看名山，實是人生一大享受。如泰山的偉岸黃山的雄渾廬山的秀美巫山的神奇，它們之所以能經(jīng)風歷雨撼世驚俗，不僅僅是由于那些與眾不同的風景，更是因為它們所潛藏的深厚文化底蘊。人們歷盡千辛萬苦涉過千山萬水去膜拜它們，就是要從中感受到一種精神，一種生生不息的力量。

男人以征服者的眼光看山，常常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風景這邊獨好，看出的都是些靈秀和柔美；女人以崇拜者的眼光看山，往往是高山流水漫野山歌除卻巫山不是云，看出的都是些雄壯和渾厚。男人最愛站在山頂，領(lǐng)略鷹擊長空的豪邁；女人卻愛停在山腳，感受綠水繞著青山轉(zhuǎn)的悠閑。

“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這只不過是人們當時興之所致的感慨。而時過境遷之后，當你有緣看一看另一座山峰的時候，誰又會拒絕嶄新的世界呈現(xiàn)給你的另一種美好呢﹖

遠遠地看山，山就是一個傳說一個故事一個令你魂牽夢繞揮之不去的謎；近近地看山，山就是一段經(jīng)過一次閱歷一個活生生的現(xiàn)實。只要有機緣只要有興致，你就不會只看到它美不勝收的膚淺表象，你就會感到被表象所覆蓋的陰森和寒冷。那些希望老死山野的人，并不是終日與山為伴的山里人，而大多都是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匆匆過客。陶淵明的智慧，就在于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倍皇恰安删漳仙嚼铮迫灰姈|籬”。

山，吸日月之精華采天地之靈氣，可以是人們精神倦乏時休憩和調(diào)整的驛站；山，有著深不可測的崖壑險象環(huán)生的霧靄，不可能是你生命之船永遠停靠的碼頭。保持一份平常心態(tài)看山，讓它豐富你的單純讓你壯大它的美麗。僅此而已。

稻花飄香

稻花飄香的時候，離豐收也就不遠了。當人們心中被一種歡快的憧憬填滿，我的心卻止不住掠過一絲蒼涼。我想起了自己頭發(fā)灰白的母親，想起了一些關(guān)于稻子的故事。

在那個“深挖洞，廣積糧”的年代，我們本來就空癟的肚子常常餓得發(fā)慌。父親在鄉(xiāng)下與農(nóng)民同吃同住同勞動，母親在一手工作坊似的廠子里掙點錢帶著我們艱難度日。麥米粥、紅苕煮稀飯、咸菜蘿卜成了我們的家常便飯。姐弟們嘴饞的時候，常常把別人吃剩不要的東西當寶貝似地拿回家“享受”。這一切，像鞭子抽在母親身上一樣，她認準了一個理：“只要孩子不餓著凍著，只要不做犯法的事，就是抽自己的血也要將孩子們養(yǎng)大成人?！?/p>

母親不通文墨，八九十斤的體重干起活來勝過大男人們，完全一個過日子的勤勞婦女形象。她所盼望的便是稻花飄香谷子開始成熟的時節(jié)，和她廠子里的一班姐妹們商量好后，便風風火火背一個大麻袋上路了。走親戚似地借住在農(nóng)戶家里，白天探聽虛實，晚上就在別人已收割了的地里撿稻子。披星戴月，要不了幾天便可扛著滿滿一大袋稻子回家了。然后把這些撿回來的稻子打成糧食，一家老小的．肚子也就可美美地飽上一陣子了。那時候時興開門辦學，連書本都沒有，我亦樂得天天逃學，混在撿糧食的隊伍中，和母親一起踩著露水下田，聽著雞鳴犬吠回家。有時遇上月黑天，看著一只只螢火游來游去，一排排樹影怪模怪樣地在風中晃動，懸著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上。不過時間一長，也就不覺得有什么可怕的了。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放羈于田野的童心開始變得早熟。我看到了一大群奔忙于田野里向生活挑戰(zhàn)的貧困女人，她們善良，吃苦耐勞，剛強、倔犟……在這所用汗水作學費的學校里，我接受了來自生活的第一次洗禮。

如果僅止于此也算是一種幸運，可是天有不測風云。我的母親在一次撿糧食的途中因車禍從頭到腳被拉去一層皮，臉腫得像塊大石頭，當時她才三十多歲。當她從死神手中逃回，蘇醒后想都沒想自己那張被損壞了的臉和那只一走一拐的腳今后怎樣去面對生活，著急的只是白白耽誤了撿糧食的好時機。這就是我的母親，這就像稻子一樣樸素實在的女人，她是真正地用血和汗在哺育我們

為了給母親分點憂，我也試著小小年紀就去做一點零活賺點小錢貼補家用，但那時的我太弱小了，有兩次干活時竟暈死過去。那些情形，如今漸漸變得模糊而被遺忘了。而我卻永遠不會忘記曾經(jīng)種下的心愿，那就是：盡我之所能，報答母親

現(xiàn)在，眼看著兒子已到了我昔日跟母親撿稻子的年齡了，所幸他生長在一個豐衣足食的年代。和大多數(shù)小孩子一樣，有時一天的花銷相當于我們過去全家一個月的開支。如此下去，我真不知該對他說些什么了。因為他沒有親身體驗過的東西，他不懂。我一面在祈禱我們的后代永遠過這種幸福安定生活的同時，一面又在心里時不時涌起一陣蒼涼。人都識得盤中餐，誰人又知稻花香呢﹖

不要忘記過去，不要忘記那些令人心酸的艱難歲月。我想對我的孩子當然也包括我自己說：當我們放開胃，享受美味珍饈的時候，我們權(quán)且先捫心自問一下：這些東西來得容易嗎﹖我們究竟該如何消受它們﹖

不錯，孩子，媽媽是愛花：水仙、紅蓮、冬梅、秋菊……她們千姿百態(tài)地點綴了我們的生活，但真正賦于我們生命的卻是稻子。那么，就讓我們在稻花飄香的時候，摘一把稻子留作紀念吧

大黑買碼（小小說）

□ 金月兒

大黑屬馬，36歲了還是一個孤家寡人。

大黑好賭，把寡婦老娘為他積攢娶媳婦的錢輸了個屁股朝天，只剩下光棍兒一根。一個家窮得破筐掉底又爛把——提都提不得了。這年頭，你不先栽梧桐樹，就引不來金鳳凰，哪只蜂兒會向禿樹上飛?

大黑也是熱血男兒，也渴望生理發(fā)泄。有時擲骰子運氣好，也就把它發(fā)泄在那些騷娘們的身上，最近，大黑恨死那些臭娘兒們，她們?nèi)切┏粤怂男母芜€喊苦的沒良心的主。她們贏光了他腰包里的錢，就一個勁兒地說：“大黑哥真好!大黑兄弟好爽!”她們要是輸了，就鳥雞眼似的把他罵個狗血淋頭：“你那根賤骨頭一輩子都不會有地方戳!”大黑氣得七竅生煙，也不客氣地回罵道：“你們那黑窯洞想要老子戳老子都不戳!”

說歸說，罵歸罵，大黑還是白天黑夜地想女人。現(xiàn)在，大黑心里有了個臉俊心慈的寡婦女人，叫秋月。大黑放下架子向秋月求婚。秋月說：“我不在乎跟著你吃青菜咸蘿卜，只圖跟著你能平安到老。給你一段時間戒掉賭癮。再說了，守節(jié)不等三年滿，也要等到墳土干吧?！?/p>

大黑開始戒賭了，那滋味是腸子癢癢手難撓，特別地難受。大黑想，要想在三間破房里坐“龍墩”，娶秋月做“壓寨夫人”，就是賭蟲爬出來要他的命也要拼命地戒。

大黑從地里回來，見村前的樹陰下，三個一堆五個一團的人在看報紙，大黑納悶，這人怎么都變得愛學習了。賭精猴兒湊上來說：“大黑，買不買碼?”

大黑想這狗日的說話好蹊蹺，狠瞪了他一眼說：“你狗日的孫悟空他媽——一肚子猴兒，老子有條老水牛犁田，買馬作甚?”

猴子詭秘地笑著說：“買碼是時下的一種新鮮玩藝，拿報紙去瞄瞄?！?/p>

大黑一把抓過報紙，見報上寫著：香港六合彩白小姐信息中心。上面有特碼詩、密碼詩，還有一些小圖畫。大黑越看越糊涂，把報紙扔給猴子說：“你狗日的別干炒不放油，有屁就他媽的快點放!”

猴子立馬問大黑：“你曉不曉得動物生肖有幾個?”

大黑瞪了他一眼，說：“你把老子看成蠢驢?十二個?！?/p>

猴子接著說：“十二生肖里面一個生肖包括4個號碼，只有馬是3個號碼?？偣彩?7個號碼。你如果能根據(jù)報中所提示的資料猜中一個，就得獎?！?/p>

大黑搖搖頭：“神仙都難猜只是單雙的‘滾滾溜’。何況47個號碼只中一個，哼!這不是讓老子去海底撈月?”

猴子無所謂地說：“只有強奸，沒有強賭，老子可沒有逼良為娼?！彼塘艘幌驴谒终f：“跟你狗日的說，這和下滾滾溜不同，你下5元就凈得180元，你如果下100元，就凈得3600元。你依此算下去……”大黑的心猛地一跳，一把抓過報紙：“拿來老子研究研究，看這期開幾號?！贝蠛诎蜒劬Φ傻昧飯A，尋命似地也看不出啥名堂。大黑是個看書讀報就頭作脹眼發(fā)花的貨色，他扔下報紙說：“老子看這買碼，比他媽的女人生娃都難?！?/p>

見大黑要走，猴子拽著他的衣袖說：“我和你臭是一窩，爛是一塊，都是一個祖宗傳下的種，有什么好事也不能瞞著你，那白小姐發(fā)過話，要是有哪個能連中五期，他就招誰為附馬。你狗日的人聰明，又是單身漢，夠條件!”大黑的心又是一陣咚咚亂跳，嘴上卻說：“你狗日的想拉我下水，我要是買碼，就是蝎子馱蜈蚣，上下都是毒，女人見了要嚇跑的?！闭f完，轉(zhuǎn)身向家中奔去。

大黑回到家，見姆媽正在灶臺前做飯，就說：“姆媽，我娶了媳婦，你就不用為我燒火做飯，不用為我洗褲衩了?！?/p>

姆媽癟著嘴說：“你小子一覺睡醒了?想討婆娘了?你和公雞一樣，又不會下蛋，哪來的錢?”一句話提醒了大黑，“把你平日里賣雞蛋的錢拿出來，我想對秋月意思意思?！?/p>

姆媽聽說他想娶秋月，濁重的淚滾豆一般落下：“可憐的伢兒喲，跟我一樣的命苦，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哪。”說完捏著袖子擦了一把鼻涕眼淚，從破棉絮下摸出一疊錢，“這100元錢你拿去，你狗日的若日后一雙手還作賤，秋月跟了你，也是從糠槽里跳到灰坑里，好不到哪里去。”

大黑捏著錢，腳底抹油似地往外趕，此時的他熱血沸騰，他要作出最后的拼搏，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來!

猴子迎面走過來，嘿嘿笑道：“我們哥們又算尿到一壺里了，你買幾號?”

大黑也不知道買幾號是誰的，想起算命瞎子說他到了36歲才交運。現(xiàn)在已是36歲了，好運不知在哪個死眼里還沒冒出來。他果斷地說：“老子今年36歲了，就買36號!”

猴子說：“36號是馬，按老規(guī)矩一般賣碼很少開馬?！?/p>

“什么規(guī)矩不規(guī)矩，老子信36號這碗‘寶’。”大黑把捏著汗?jié)n漬的錢遞給猴子，猴子清好錢，正兒八經(jīng)地從荷包掏出發(fā)票給大黑開了，說：“晚上8點鐘聽消息吧!”然后腳步生風地走了。原來他在做碼樁，怪不得這家伙對自己又溜須來又舔腚，大黑忍不住罵了句：“真他媽的是一只猴精?！?/p>

8點一到，猴兒就叫喊：“開了開了，是馬36號?！边@話像點燃了“加花千頭鞭”，人們哄地一聲炸開了。

“唉!又輸了，這錢丟進水里泡泡都沒咕一下。”

“那特碼詩明明暗示的是豬，怎么成了馬?”

“那密碼圖上畫的就是一只羊，怎么成了馬?”

“操他娘的白小姐，千人搗、萬人捅的騷狐貍精，爺們站著尿的卻被蹲著尿的娘們給蒙了!”

突然，叫嚷聲像鳥歸林兒一般靜了，人們看見大黑靜靜地挺立在那里，威嚴得像得勝的將軍。都仰慕地圍攏去，像仰慕村西廟里的菩薩。有人說：“大黑，你簡直是個買碼專家，比研究生還會研究?！?/p>

“大黑，下次買幾號，讓哥們也跟著你沾沾光?！?/p>

猴子打開紙包，三十多張嶄新的百元票子赫然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大黑的心咚咚跳起來，錢，這個叫他想又叫他恨、又能方便人，又能憋死人的東西呀!大黑把錢像抱命似的抱在胸前，急急地奔回家中，重重地倒在他那張臟乎乎臭烘烘的床上，就沉沉地睡去了。

睡夢中，大黑夢見白小姐身著一襲白衣騎著一匹白馬向他飄飄而來，妖冶的臉上一雙狐眼閃爍出女人的萬種風情。大黑已是春心蕩漾，一步躍上白馬，摟緊白小姐的細腰，正欲揚鞭策馬而去，秋月卻攔在馬前說：“你說過要娶我的，你說話還算數(shù)不?”此時的大黑只有懷中溫香軟玉的白小姐，對秋月說：“我已是今非昔比了，俗話說：金童配玉女，誰叫你是個小寡婦呢?”秋月不言語，走上來抓住大黑胳膊，大黑感覺生疼生疼，他揉著迷蒙的睡眼嘟噥道：“是哪個討嫌鬼?攪了我的一場好夢?！?/p>

“爺們來拜訪你，就是瞧得起你!”說話的人聲音低沉卻透著一股兇氣。

大黑睜開眼睛看來人，不覺大吃一驚，站在他床前的是三個蒙面人。其中一個大漢亮出一把匕首，抵住他的脖子說：“快把買碼的錢交出來，不然就放了你的血!”

大黑嚇得渾身直篩糠，竟篩得胯襠下的家伙不聽使喚，尿濕了半頭床，他顫顫地指了指枕頭。“謝謝合作。”拿匕首的家伙刷地一下在他的胳膊上劃了一刀，“你敢報警，爺們就劁了你，叫你一輩子休想沾女人!”說罷，就一溜煙的滑出門，消失在夜幕中……

芊芊白蘭（散文）

□ 毛道海

也許因為我讀的詩太少，也許因為我年歲大記憶差了，我不知道古代有沒有詩人贊頌過白蘭花。我知道的是：賈府的公子賈寶玉和圍著他轉(zhuǎn)的一幫窈窕淑女們，在窮極無聊時搞了許多“派對”，詩歌是這一活動的內(nèi)容之一。他她們各顯才華，或口占或濡毫揮灑了不少贊美花兒的詩，菊花、紅梅、海棠、牡丹、杏花、荼蘼、芙蓉，桃花……都寫到了，就是沒有白蘭花?！剁R花緣》中百花仙子和九十九名花神沒有專司白蘭開花的神，而且后來她們下凡投胎，長大成人后，考中了武則天開女科的才女，聚在一處以花名對對子，也沒有以白蘭花聯(lián)對。一些花卉手冊上講到白蘭花時，用了“濃香”、“極香”、“芳香若蘭”等詞，可這樣的香花，詩人們、花神們卻為何吝惜筆墨，不置一詞呢﹖

白蘭花對人世間的奉獻，并非只是那醉人的香味，也并非只是那青翠碧葉、芊芊繁茂的觀賞價值。它的經(jīng)濟用途也很廣，鮮花熏制的“白蘭花茶”是上品，香精工業(yè)用白蘭花朵提取的高級芳香油是珍品。白蘭還可入藥，主治婦女白帶、小兒支氣管炎及虛癆久咳等癥。這樣好的花兒姑且不說它不該被古詩人忽視，為什么觀今中國的所謂“十大名花”、“十二種重點花卉”也沒有它的位置呢﹖這似乎有欠公正。

后來我就自作聰明，挖空心思找白蘭花不見諸于經(jīng)典的原因。我想，白蘭花原產(chǎn)喜馬拉雅地區(qū)及馬來半島，極怕冷，在攝氏５度以下的環(huán)境就不能生存。那么，賈府內(nèi)雖然為迎接皇妃賈元春歸寧，極盡奢侈豪華，建造了大觀園，卻未聽說園內(nèi)何處搭建了溫室可保障怕冷的花卉過冬。因此，賈府的這一群極可愛極富詩情的青年男女也許壓根兒就不知道白蘭花為何物同樣的原因，賈府之外，歷史上的所有富貴人家特別是北方的富貴人家的花園，不管你有占地多少畝的百花園、萬花園，倘若你沒有溫室，你就休想養(yǎng)活一棵白蘭。再說，我們國家是什么時候開始自南向北推廣種植白蘭，也還是個未知數(shù)，清代的賈寶玉們未見過白蘭，唐代的花神們也未見過白蘭。你李白，詩仙又怎么樣，沒有去過馬來半島，沒有去過喜馬拉雅，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吧；你杜甫，詩圣又怎么樣，有本領(lǐng)把山石榴移栽到庭院里使之成活，卻不可能去喜馬拉雅挖一棵白蘭來栽吧。可能這就是古人未寫白蘭的原因，當然，這是一孔之見。

如今，滿世界都是白蘭，她亭亭玉立，她碧綠秀美。她高達十數(shù)米，最大者可合抱，無論在哪里，都是鶴立雞群。但作為江漢平原一個小城市普通人家的我，即使現(xiàn)在也依然沒有能力種好白蘭，我總不能在狹窄的陽臺上再構(gòu)建一個溫室吧﹖這也就是我種養(yǎng)白蘭多年，一直未能寫一篇白蘭花文章的原因，年年種，年年死，厚著臉皮寫豈不被人笑話有一年，我說，今后，怕冷的花堅決不種了

休說我口是心非，今年４月，我還是在花市上買了一盆。這盆白蘭，枝繁葉茂，第一批花蕾已在腋牙間挺出，微風吹來，枝葉婆娑，好似為我輕歌曼舞。我動搖了，癡癡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不忍離去。賣花女郎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說，買一盆吧，您年歲大，我?guī)湍偷郊胰?。我說，今天你若幫我送到家，到了冬天能不能幫我再搬回你的溫室﹖賣花女郎滿口答應(yīng)，于是我又種起了白蘭?，F(xiàn)在的我也今非昔比了，腦瓜里多了一些花卉知識，況且白蘭過冬的問題也解決了，我還怕什么﹖我把小盆挨了大盆，未傷根須，只是加了一點土，拌了一些餅肥作基肥。一個夏天，水、肥、擺放位置，我都調(diào)理得恰到好處。有付出必有回報。６月以來，白蘭三次抽發(fā)新枝，先后開放了百余朵香花。現(xiàn)在已是１１月末，猶有三枚花蕾含苞欲放，然而嚴重的現(xiàn)實是：她必須進溫室了。我卻突然改變了主意，不想讓她借助于賣花女郎的溫室過冬了，我的臥室內(nèi)，有中午前后的陽光，還有了空調(diào)，我要再試試看，和白蘭一起過一個冬天。

真誠談心（散文）

□ 鄭國華

談心是一個讓人感到溫暖的詞。能夠傾心而談的人，一定會感到彼此間如沐春風，一定會覺得復雜的社會里有了知音。

因為真誠談心的感覺如同在一彎鉤月里，乘一葉孤舟，踏一潭清波，燃一盞孤燈，品一杯香茗，任一對友人的心靈滲透和溝通，把兩段不同的經(jīng)歷撞擊一個時空。

其實，人生原本需要真誠的談心。

因為世態(tài)的炎涼，際遇的多變，人生的浮沉讓人感到：冥冥之中，無論自己怎樣的奮斗，眾神之手已扼住了我們命運的咽喉。因而很容易陷入孤獨和迷惘，因而很需要一只心靈的手把我們拉出自掘的陷阱。

如果這時候能有一位知音傾聽你的憂傷，與你同悲，與你同笑，用真誠的心去撫慰受傷的心靈，直至你沙漠的心痕長出綠蔭，那么你也許能走出生命的雨季，去感受雨后彩虹的美麗人生。

為什么這樣一次真誠的談心能使我們的心靈得到安慰和鼓舞呢﹖原來來自他人的真愛，蘊含著巨大的動力，能使我們從生活的泥沼里騰空而起， 能使疲憊的心靈有了休憩地，使紛繁的愁緒凈化在友情的天空，能使人生的境界升華到更廣闊的時空。

沒有真誠，我們便生活在虛偽的世界里；沒有真誠的談心，我們便生活在孤獨中。成功了沒有人為你喝彩，失敗了沒人為你鼓勁，活著的樂趣便與我們ＢＹＥ ＢＹＥ了。

因而我傾心于真誠談心的美麗時刻。

我期待著真誠談心，我渴望著真誠談心，那怕是需要磨難去圓滿它。

是的，茫茫人海，繁華浮世，我們彼此陌生匆匆走過，此間便有了太多太多的冷漠。我們需要一個可以流淚的花園，我們需要一葉孤舟里不滅的燈火，我們需要一杯沁人肺腑的真情香茗……

“宰相須用讀書人”（雜文二題）

□ 潛 夫

“宰相須用讀書人”這句話是宋太祖趙匡胤說的，是說給滿朝文武大臣聽的，是說給剛當上宰相的趙普聽的。

趙匡胤是“馬上得天下”，手下親信多為行武出身，砍砍殺殺很有一套，但要坐下來治理天下，對這些人來說都很有點扎不住。趙匡胤是個胸懷大志的皇帝，他要學習唐太宗治理天下，但手下哥們卻不懂治理之道，當然是很著急的。建隆三年，他就在上朝時說：“朕欲武臣盡令讀書，俾知為政之道。”弄得左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皆莫對”。后來也沒有見哪位武臣讀了書，估計沒有什么效果。

趙普在趙匡胤手下稱得上是讀書人，但他也只熟悉吏事，對行政管理有一套，即“寡學術(shù)”，政治的、軍事的、經(jīng)濟的、歷史的、文學的、藝術(shù)的、儀禮的知識知之甚少。在乾德二年，趙匡胤罷了后周留用的范質(zhì)等三位宰相，趙普任門下侍郎，平章事，也就是實際上的宰相。趙普獨當國政，那些“以吏道聞”的知識就有些捉襟見肘了。于是趙匡胤就經(jīng)常勸他多讀點書?？赡芤话阏f說趙普沒進耳，所以趙匡胤就當著滿朝大臣來給趙普施加壓力：“宰相須用讀書人”趙普也是宋初的政治家之一，響鼓又經(jīng)這一重槌，那其響可知了。從此，趙普每次上朝回府，就關(guān)起門來，打開書篋，整天就在那里認真研讀。第二天上朝，臨政處決，暢快如流，再沒發(fā)生什么梗阻現(xiàn)象。他愈到晚年，愈愛讀書，達到手不釋卷的程度。他７１歲病逝，家人打開他的書篋，里面裝的是一篋《論語》二十篇。后來人們傳趙普曾說過“半部《論語》治天下的話”。他是否說過這話，尚須考證，但從中亦可以看出趙普讀書后的一種愜意，一種快感。

從讀書中獲得升華的還有一位宋朝大臣，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宋名將狄青。狄青出身微賤，從軍當了一名小士兵。宋朝規(guī)矩，為防士兵逃跑，都要在其面額上刺字，涂上紅色，士兵們相互之間戲稱為“赤佬”。狄青也是“赤佬”之一。在北宋，武將的地位是很低的，遠不及文官。軍隊的統(tǒng)帥亦多為文官所任，如富弼、范仲淹、韓琦等文臣都做過統(tǒng)帥，就是不讓武將作。狄青從小兵作起，當然前途渺茫。但他作戰(zhàn)十分勇敢，屢次立功，受到范仲淹的賞識。范仲淹要他多讀書，并送給他一套《左氏春秋》，對他說：“將不知古今，匹夫之勇爾?！钡仪嘤谑恰罢酃?jié)讀書，悉知秦漢以來將帥兵法”。什么叫“折節(jié)讀書”，大約是不懂就問，不怕掉底子，終于成為一個既能沖鋒陷陣，又精通兵法的將領(lǐng)。讀書不僅讓他從士兵成長為一名獨擋一面的將軍，而且成了一名真正的戰(zhàn)略家、軍事家，升遷到地位同宰相相當?shù)臉忻苁?。這是主管軍事的最高職務(wù)，成了名副其實的統(tǒng)帥。

趙普有吏治的經(jīng)驗，狄青有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但這兩個人的經(jīng)歷告訴我們，要有大作為，僅憑經(jīng)驗是不夠的，還須認真讀書，提高升華。趙匡胤明白這個道理就要文臣武將“盡令讀書”。趙普政務(wù)很忙，狄青軍務(wù)很忙，他們的可貴之處，是抓緊工作之余的時間，折節(jié)讀書，手不釋卷，堅持不懈，持之以恒。要做到１６個字很苦，但時間一長，就會發(fā)現(xiàn)，不僅樂在其中，而且其樂無窮。

推誠信以察群情

了解真情，體察民情，是執(zhí)政者應(yīng)有的作風；而不了解真情，不體察民情，又是執(zhí)政者常犯的毛病。真乃“此事古難全”。

近讀《資治通鑒》，有陸贄與唐德宗就這個問題的一段討論，覺得有些啟發(fā)。

建中四年，唐德宗在變亂之際，向翰林學士陸贄討主意，詢問“當今之急務(wù)”，即收拾這亂攤子該從哪里著手。陸贄對曰“當今之急務(wù)，在于審察群情?！彼J為致亂的原因，在于“上下之情不通。”這里的“上情”、“下情”、“群情”中也含有“民情”，不過，那也是要大臣們?nèi)マD(zhuǎn)達的。陸贄先給德宗陳述了審察群情的重要性，希望能提高他的認識。他說：“立國之術(shù)，在乎得眾；得眾之要，在乎見情?！彼€以舟為喻，說“舟即君道，水即人情。舟順水之道由浮，違則沒；君得人之情乃固，失則危?！边@是唐太宗“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道理。陸贄搬上德宗的老祖宗來，就是要他認識“不可不察群情”的道理。體察群情，關(guān)系生命存亡，豈不重要？

怎樣才能體察群情，陸贄認為要“去猜嫌，推誠信?！睂Υ?，唐德宗為自己辯解說：“朕本情甚好推誠，亦能納諫”，但“推誠不疑，多被奸人賣弄?！闭J為“今所致禍患，其失反在推誠?！彼倪壿嬍?，推誠不疑，則顯得老實；老實就被人賣弄；被人賣弄，就造成禍患，所以還是不誠信為好。猜嫌疑忌的本性發(fā)于言表，不能自掩，可見其冥頑，亦見其直率。以直對直，陸贄說：“陛下所謂失于誠信，以致禍患，臣竊以斯言為過矣。”這是據(jù)理力爭。他說：“人君臨下，當以誠信為本。”接著講了許多道理：“天不以地有惡木而廢發(fā)生，天子不以時有小人而廢聽納”，“唯誠與信，有失無補。一不信，則心莫之行?！睕]有誠信，什么也辦不成?！榜S之以智，則人詐；馭之以疑，則人偷。上行之，則下從之：上施之，則下報之?！辈恢v誠信，玩小聰明，則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惡果自食。講誠信，必須從自己做起，從上面做起，“若誠不盡于己，而望盡于人，則必怠而不從矣；不誠于前而曰誠于后，則必疑而失信矣。”他很懇切地對德宗說：“誠信之道，不可斯須而去身，愿陛下慎守則行之有加，恐非所以為悔者也?！笨嗫谄判?，亦進其誠。

推誠信以察群情，唐德宗是沒有做到的，不知今人做不做得到。

等（散文）

□ 劉 力

昏暗的油燈下，一張褶皺重重的臉。那是我的奶奶。獨坐燈前遐思是她的習慣?？斓狡唿c了，她熄滅燈，打開電視，看非典疫情報道。每次看到石首是“零疫情”時，她的臉上就會綻出笑容。

爺爺在石首。幾十年前，出遠門的爺爺淚灑衣襟地對奶奶說，他一定會回來會好好照顧奶奶，并且以一盞燈作為紀念。而再歸來時，奶奶的名分便變成了前妻。

被油燈熏濁了雙眼的奶奶，竟再也未嫁人，只是帶著滿心的失望離開了爺爺。

一盞燈，一生等。中國的女子形象大概都負載著等待?？嗍睾G的王寶釧，為薛平貴苦等了十八年，終于他平安回來，錦衣玉帶端坐于高頭大馬之上。他和妻子在路上碰到了，并且認出了她。然而，他不是立刻下馬和愛妻抱頭痛哭以訴相思之苦，而是以一個紈绔公子的身份，用調(diào)戲來試探她，用不信任來詆毀她。

薛平貴還是好的，至少他回來了，單身回來了?？墒俏业哪棠痰却哪莻€人呢﹖她為了他，一生孤苦，而他早已兒孫滿堂。或許他和妻兒共享天倫時，偶然記起過她，也或許他早就把她給忘了。

“枝上流鶯和淚聞，新啼痕間舊啼痕。一春魚燕無消息，千里關(guān)山勞夢魂?！?/p>

７０歲的奶奶一直生活低調(diào)，唯一的習慣是獨望燈光。最近，聽說非典嚇人，她最先想到的是石首。那個爺爺生活著的地方，背叛她的地方。

看《大宅門》時，那個女主角和心愛的人的相片廝守了一生。那時，我不信?？墒?，奶奶信。

奶奶常對我們說，她死了之后，一定要在墓前點燃這盞老油燈。

所以，我信了。

可是，這些于爺爺而言，永遠都只是秘密了。爺爺?shù)膼壑皇蔷€段，峰回路轉(zhuǎn)燈火闌珊處時時有。奶奶的愛，是直線，綿綿無絕期地延伸在油燈之光的等待下。

上燈（散文）

□ 楊義祥

三十的火，十五的燈。

除夕的團圓飯吃過，父親便老話重提。我和弟弟們便熟練地拿起父親早已準備好的蠟燭、紙筒、鞭炮和粗紙，再折一把麻梗棍，亦或還背上一把鐵鍬，隨著父親上燈去。年幼的兒子和侄兒也吵著要跟去。這個時候，只要不是雨雪交加，家里的長輩一般是不會阻攔的。而且，每每更愿意背著或馱著他們一道去。

上燈的路線一般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即去的時候走村子門口，回來的時候走野外。后來從長輩們嘴里知道，這本是祖先們遺傳下來的規(guī)矩，只不過“文化革命”把這些習俗當成“四舊”給“革”除了。分田到戶的政策回來后，“上燈”之類的傳統(tǒng)也一道回來了。

團圓，團圓，活著的兒孫們團聚了，正好借機去看看已經(jīng)睡去的祖先，一者告訴他們，后輩們很平安，并且沒有忘記他們；再者讓他們看看，他們傳下的這一脈香火有多旺。兒孫滿堂，全賴祖先們保佑。人間燈火通明，陰間也應(yīng)該有個燭光晚會。不管先去的還是后去的先輩，一起出來活動活動筋骨，分享分享快樂，摸一摸孫子輩的手，親一親重孫輩的臉。也原諒后輩們平時因忙碌而造成的冷落。

我們弟兄四人，加上堂弟，還有兒子、侄兒在父親和二叔的帶領(lǐng)下，頗有幾分浩浩蕩蕩。父親一般走在后面，得意地反剪了雙手，面對蹦跳著涌上前去的孫子和我們，就像是驅(qū)趕著他豢養(yǎng)的羊群，特別是群羊中有了兩個在村子里出類拔萃的“頭羊”，他便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自豪，仿佛這上燈是去趕集，是向村人展示這一班他和母親的得意作品，也仿佛是給先祖?zhèn)儓笙玻哼@是你們的作品的作品。

黃師傅，走得熱鬧啊是的，是的，義祥啊，一家人都回來了﹖勞您關(guān)心，都回來了。我們不時地與人錯過，便不停地與人招呼。寒冷早已被暖融融的問候擠得躲到屋后或者巷子里去了。

許是一年未能光顧的緣故，墳上面大都長滿了草，枯黃的茅草，像祖先們花白了的毛發(fā)，毛發(fā)在寒風中搖擺，那是祖先們在招呼、在展露笑容。畢竟，又是一年團圓日。

該給祖先們理個發(fā)了，屋子也該修整修整。于是，野火燃起來，噼噼剝剝中，祖先們舊貌換新顏了；于是，鐵鍬挖起來，吭哧吭哧中，破漏的房子補修好了。我似乎看見，祖先們在火焰中舞蹈、幻化，越來越遠，消逝成一束黃黃的燭火，消逝成一聲微弱的召喚，那生命的汁液焚膏繼晷，不肯熄滅。火光中，孫子輩和重孫輩的后代們像墳堆旁田地里面的麥苗，一茬茬生生不息。

忽然想到，當后來者的隊伍越來越壯大的時候，我們自己就該從“傳動帶”上下崗，加入祖先的“行列”中去了。先祖?zhèn)儠栽鯓拥男膽B(tài)接納我們呢﹖記起了一次兒子對我說過的話：爸爸，要是我快點長大了，你也還是現(xiàn)在的樣子，那就好了。為什么呢﹖我長大了，沒人可以欺負我，你還是這樣，繼續(xù)給我講故事。那，你的后代呢﹖哦，我知道了，我長大了，你就會老，我的后代長大了，我也會老，人類就是這樣一代一代往下傳的。

確實，花開花謝，日起日落，天地輪回中，誰能說得準，那一茬又一茬的新綠，是不是一代又一代的先祖?zhèn)冝D(zhuǎn)世的呢﹖生命化作了泥土，泥土又孕育了生命。來來去去的舞臺上，有的只是匆匆的過客。為了每一程的路都走好，所以“燈”需要長明。

就在我們“上燈”的同時，遠遠近近的墳地上，一撥又一撥的人流穿梭著，在硫磺硝煙的香味里，藍色的煙霧加深了暮靄，而一盞又一盞紙籠的燭燈愈加明亮起來，遠遠望去，就像天上的街市。夜深了，農(nóng)家屋子里的電燈同原野上的燭燈交相輝映，于是，兩個世界有了一個交流的話題。

寂靜的家園（散文）

□ 陳遠芳

平原上的小村總是寂靜的。寂靜的只有亙古不變的風聲雨聲，只有一望無際的春綠秋熟，還有隱藏在叢林密樹中的犬吠聲、雞鳴聲。那里就是我曾經(jīng)生活的家園，那里有我的鄉(xiāng)鄰與親友，還有我勤勞而善良了一生的舅伯。

舅伯是個典型的農(nóng)民。確切地說，是個地地道道的“前農(nóng)民”。他的中青年時代，與中國所有農(nóng)民一樣，被馴服地禁錮在土地與農(nóng)田之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當城市緩緩開啟緊閉的大門，當農(nóng)村的男男女女懷著一顆躁動與憧憬的心，奔向城市，見聞城市，感受城市，觸摸城市，也漂泊在城市的時候，舅伯已經(jīng)老了，他又被兒女們牽掛在那份責任地和那幢老宅基地上。

舅伯一輩子在耕耘、勞作中耗去了他的年華。他似乎沒有什么理想，也沒有什么作為，甚至也沒有什么思想，沒有什么智慧。與他同時代的大多數(shù)農(nóng)民一樣，總是在他生活的那個小村，那寂靜的家園里活動，方圓不會超過幾十里。他偶爾能去的最大城市，就是離小村二十多里路的鄉(xiāng)鎮(zhèn)。不過，那也是一年里有數(shù)的幾次為了賣糧、賣棉花或者買農(nóng)藥、買糧種。

舅伯第一次離開他的小村，是前年冬天到我這里來。這是我多年的夙愿，是我想給予舅伯一份小小的回報，讓他走出家園，看看外面的世界。但舅伯總是說放不下手中的農(nóng)活，其實，他更多的是信守著傳統(tǒng)的孝道，有高堂在上，勿走遠親。直到外祖父也去世了，他才得以走出家門。

那天清晨，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是表兄在嘈雜的車站打來的，他剛把舅伯送上了車，讓我天亮后到車站去接。

舅伯一輩子沒有結(jié)婚，沒有子女。他一直與外祖父外祖母生活在一起。舅伯是母親的哥哥，他們有兄弟姊妹六個，舅伯最大。他有四個妹妹，一個弟弟。小舅結(jié)婚后，就獨立門戶了。小舅有五個兒子，表兄是在快成人的時候，過繼與舅伯生活在一起的。

我家與舅伯家同屬一個村子，分別居住在前后相隔不遠的兩灣人家中。由于我的祖父母去世早，我們姊妹小時候差不多都在舅伯家生活、長大。

聽母親講，我兩歲前，一直在舅伯家居住。每次母親想去見我，總是舅伯把我哄到隔壁去玩，好讓母親脫身。夏天，因腿上長牛皮癬，又癢又疼。舅伯想了很多辦法，后來尋到一種艾草，熬出藥水給我擦洗。舅伯像一個母親侍弄自己的幼兒一樣，任我哭喊、吵鬧，不厭其煩地堅持了一個多月。

那些年，舅伯與小姨媽在隊上掙工分，外祖父給生產(chǎn)隊放牛，外祖母操持家務(wù)。比起一般的家庭，生活很是殷實。因而很吸引我們，就連外祖母做的咸菜之類，也常常被我們姊妹悄悄用口袋裝回家來。

在我漸漸長大的童年歲月里，舅伯幾乎就像我家的人一樣。家里的大事小事，或者只要是男勞力干的活，總離不開舅伯。隊里分了糧、柴，是舅伯來擔回家；柴草多了，要堆成垛子，是舅伯忙前跑后。甚至房前屋后的樹長高了，枝葉茂密了，也是舅伯爬上樹，砍伐小樹枝。

在農(nóng)村里，舅伯的地位是很高的。但我的舅伯從不表現(xiàn)他的矜持與威嚴。他非常的隨便，有時干完農(nóng)活，只要有兩盤剩菜，一碗冷飯，灶臺邊，板凳上一擱，他也能將就一頓。

實行責任制前，舅伯經(jīng)常牽著外祖父在生產(chǎn)隊看管的牛，大清早的一邊放牧一邊來到我家后院的坡地上，隔著小河叫喊著我或者母親的名字，問候平安。實行責任制后，舅伯對我家那塊責任田了如指掌，何時耕地，何時播種，心里清清楚楚。

每年盛夏雙搶時節(jié)，舅伯總是要把家里的農(nóng)活與我家錯開，早出晚歸，來回忙碌。有時，為了搶時間，用好輪流到我家的牛工，舅伯白天與牛在地里耕作，晚上又坐在牛磙上，與牛一起碾谷、打場。而這時，他總是讓我們?nèi)バ菹ⅰ?/p>

舅伯這樣地給予我們無微不至的關(guān)愛，主要因為父親在外工作，我們姊妹又小，他心疼母親太勞累。這樣，他常常就讓自己太勞累了。多年來，我留意，母親總是很親昵地叫舅伯“哥哥”，而很少像農(nóng)村的鄉(xiāng)俗一樣跟著孩子們叫“伯伯”。

舅伯似乎生來就是一個干農(nóng)活的好手，樣樣農(nóng)活他都拿得起，放得下。到了農(nóng)閑，他還會從河溝邊、水田里找回各種魚蝦、野味；親友相聚時，他會到門前的小河里，用漁具打撈一臉盆白花花的小鯽魚。

舅伯一生沒有什么嗜好，就是喜歡打個小牌。他性子又比較急，每次與人打牌，別人和了，他總是立即開錢。而他和了，大家欠著，他也不追要。下次人家和了，他照樣開。常常是輸?shù)亩啵A的少，他也不計較。因而，表兄們是最愛與他在一起玩牌的了。只要他在桌上，就特別地充滿了快樂。

我等候在車站，期待舅伯乘坐的車早些來。見了面，舅伯高興地呼著我的乳名，沖著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孩子，你老了。”這就是我的舅伯，一個毫不掩飾自己的思想，爽朗而大氣的人。

在與舅伯相聚的幾天里，我們盡量多的抽出些時間，陪他在我生活的這座石油城轉(zhuǎn)一轉(zhuǎn)，逛一逛?？吹揭恍└邔咏ㄖ邩谴髲B，舅伯感嘆不已，也羨慕不已，仿佛這就是他夢中的理想王國。而且，逛商店，碰到素不相識的人，舅伯也會熱情地打招呼，使人驚慌地側(cè)目而視。游公園，他會好心的看著人家的孩子，讓人懷疑他的誠意。但他全然不顧這些，他總有使不完的精力去操那些閑心。

舅伯只玩了幾天，就呆不住了，一定要回家。雖然我們給表兄表嫂，還有幾個侄兒準備了一些禮品，但舅伯還是要求我們給他們帶些舊衣服之類回去。他說，多好的舊衣服，當廢品賣了可惜，給表兄表嫂干農(nóng)活穿，還蠻當家的。他背著滿滿的幾大包東西，非常高興地回去了。

令我想不到的是，當我們歡歡喜喜地送走了千禧年的新春佳節(jié)，卻傳來了舅伯去世的消息。我們都不能相信這個事實，因為舅伯是那樣的健康。在我的印象里，舅伯似乎從來就不曾生過病。后來聽母親講，舅伯嗓子疼痛，以為患了癌癥，又生怕拖累兒女們。于是，等一家人安安靜靜地過完了春節(jié)，就自個兒尋了短見。

其實，舅伯那根本不是什么大病。起因只是因為年底農(nóng)閑時節(jié)，照樣要去完成每年的水利任務(wù)。表兄在外打工，三個侄兒侄女太小，但任務(wù)要按人頭攤派。舅伯與表嫂要完成六個人的任務(wù)，他們在工地不停地勞動。六十多歲的舅伯哪能經(jīng)得起這樣的勞累呢﹖回家后，加上感冒，使病痛上身，又不及時治療，才拖出大病的。

我們?yōu)榇朔浅５脑购薇硇稚﹤?。母親說，不能全怪他們，他們對舅伯還是說得過去的。有些親生的兒女又怎么樣呢﹖農(nóng)村又比不得城市，人老了，還有個退休費什么的。許多比舅伯年紀大的，還不照樣在田頭、工地勞作。有的老人農(nóng)忙時病死在床上，好幾天才發(fā)現(xiàn)也是有的。舅伯一生非常的自重，他不會討兒女厭棄的。

舅伯與他的許多鄉(xiāng)友一樣，用他們強壯的體力，為社會為家人創(chuàng)造過財富，但他們幾乎從不奢盼老有所養(yǎng)。他也不會像城里人那樣，歡天喜地盼望新世紀的到來。舅伯永遠地留在了那個世紀里。

在老家的鄉(xiāng)俗里，春節(jié)死人是不吉利的。而農(nóng)忙季節(jié)，又是太辛勞的。舅伯連自己的死，也不愿給后人們添一份麻煩。他以極為樸素的思想和行為，為后人留下一份榮譽，留下一份安逸。

舅伯走了。盡管走得匆忙，走得突然，走得令活著的子孫們措手不及，但他走得從容，走得安心，走得義無反顧。

這一次，舅伯不能返回地離開了他生活的小村。他走得如此平平常常，就像他曾經(jīng)來到這里一樣。而小村卻依然是那么寂靜。

月落襄河（散文）

□ 羅 翔

是２０世紀７０年代的事了，至今內(nèi)心深處還很慚愧，當然還有意外的收獲……

那是一個月黑夜，我在學校值班，幾張報紙翻亂了，我便去村圖書室，門上卻掛著一把大鎖。我很沮喪，寂寞和孤獨爬上我心頭。我又想：圖書室與幼兒班共一個教室，中間只隔一方矮墻，我何不翻過去呢﹖我拿著蛇皮袋，走進教室，用兩張凳子搭臺，很輕巧地翻過了墻?！皣W啦啦——”一聲巨響，我嚇了一大跳，趕緊蜷在墻角，屏住呼吸，將拳頭緊緊捏住，瞪著雙眼，豎著耳朵，繼而嘰嘰喳喳，原來是老鼠在逃遁。我提起的心這才放下來，抖抖索索地把手伸向書架，一股腦兒地把書塞入蛇

皮袋。我提著袋子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衣服也濕透了。我站在一個小凳上，咬著牙將蛇皮袋舉過頭頂，再把它橫在隔墻上，雙手扒著墻躍了過去。扛起袋子溜出門，沿著學校后邊的羊腸小道奔向襄河岸邊。

在豆田里，我一屁股坐在蛇皮袋上喘著粗氣。豆田兼種玉米，那玉米稈兒隨風飄著，就像一個個人影來回晃動。襄河水有節(jié)奏地嘩嘩地流，我的心也在翻騰：這不是做賊么﹖好大一會兒，我才扛起袋子在田里慢慢地挪動。我怕碰到護秋的人。隱隱地聽到前面有人在喊叫，燈光像探照燈似的脧來掃去。我連忙把袋子丟在田溝里，找了一個低凹處趴下。燈光越來越近，聲音越來越大，莫非是護秋的在追趕偷玉

米的么﹖我躲在這兒不是瓜田李下么﹖我剛起身，突然一個黑影跌跌撞撞地朝我這邊奔來：一個趔趄，黑影剛好摔到了我的身邊。誰﹖我咬著牙低聲而又有力地問。啊——！黑影掙扎著爬起來。就著遠處的微弱燈光，我看清了：是村頭的阿月。我連忙說，阿月，是我，你別怕。是，是小翔，嚇死我了。我偷玉米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你快救我。我索性拉著阿月站起來，迎著光亮走去，邊走邊喊，喂，偷玉米的往河邊跑了。那伙人看著我和阿月，笑著說，哦，原來是你倆呀，哦，嘿嘿——他們朝我倆擠眉弄眼地跑了，我們慌慌地背著蛇皮袋逃出了豆田。

回到家里，好半天心才靜下來。我打開蛇皮袋愣了：里面全是玉米。

翌日，放晚學，阿月的弟弟塞給我一張紙條：我把你的東西放到村頭的竹林里，請你也放在那兒。晚上我把玉米棒子扛去。竹林靜悄悄的，我在竹林的荊棘叢里找到了我的蛇皮袋又放回了阿月的。我對阿月有些不滿了：阿月家并不缺糧呀，怎么偷玉米棒子呢﹖我雖然偷了書，但我覺得比偷玉米棒子格調(diào)要高得多，我反復思忖了：用最快的速度把書看完，然后悄無聲息地還回去?？墒怯衩装糇映粤四芡鲁鰜砻穿t

好幾次，阿月遠遠見了我就躲開。我決定與阿月談一談。

那晚，一輪滿月精巧地繡在緞面似的天幕上，星星撒在月兒周圍，調(diào)皮地眨著眼睛，大地像一位柔美的少女穿上了潔白的婚紗，是那樣嫵媚動人。我和阿月從村頭一直走到襄河岸邊，偶爾說一兩句可說可不說的話。我怕我的話惹惱阿月而破壞這靜謐而溫馨的夜。那些書好看么﹖我也想看。阿月巧妙地切入了話題。我說，玉米棒子香么﹖不、不知道。阿月吞吞吐吐：我、我不該偷玉米棒子，可是，可是他們餓昏了，我不能見死不救。原來阿月偷玉

米棒子全是為了四類份子劉二一家。我沖動地攥住阿月的手，月兒，你……

這時，繡在天幕上的滿月從云縫里鉆出來，灑下的光更皎潔了。襄河水歡快地歌唱。那水中的滿月在波浪的抖動下碎了又圓了，也更亮了……

春風中飄蕩的梧桐葉（散文）

□ 肖 虹

乍暖還寒的日子，我沿著小路信步走向郊外。

我等你的消息從秋等到了冬，如今又過了一個春節(jié)，我都厭倦了等待，你的消息才忽悠悠地蕩過我守望的窗口。于是我就又一次原諒了你。我那等待得麻木了的心經(jīng)過了春風的路口，有了一些靈氣。

收到你的消息，我就雀躍般地走向田野和大自然分享你的訊息。因為熱鬧的人們都在嘲笑我的等待。我在那些人們面前就是一個笑話，這年頭誰還會相信這紙上的愛情﹖其實熱鬧的生活也很淺薄無聊，不過是找來各種借口得以喝茶插科打諢，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點捕風捉影的商機而己。

我不知道我是因為迷戀你的文字才迷戀你，還是因為迷戀你才戀上了你的文字。我喜歡徜徉在那淡淡的煙草味中與你那靈動的文字一起共舞，即使你在信中數(shù)落我的弱智，我知道我的生命也是因你的文字而有了寄托，我要在那跳躍的詩行中尋找我們青春的痕跡，所以我像貪吃的小孩一樣不停地要你給我寫信。

可是你的文字總姍姍來遲，每次我都是要絕望的時候，你才給我一根救命草般的一句話。你害怕自己和我一樣跌進這個怪圈。所以你一直不敢給我任何承諾。除了這信箋上的名字。你無數(shù)次暗示我”趙括的悲劇”。我一笑而過，誰會相信現(xiàn)在的我只是要你的文字陪我慢慢變老﹖因為連你也不相信了，你不敢再提筆了。你說你一提筆就會想起我來，你說你只會寫我的名字，所以今天我收到的消息就只有我的姓名，我在你那兒丟失了自己，所以你以為就這樣就可以還回過去的我了。

我無話可說。有些話不說也許會更好。一陣風來，有片樹葉飄蕩在空中，那是一片經(jīng)過了寒冬的梧桐樹葉，黃黃的樹葉雖然熬過冬季，卻還是無法停留在春季。也許早就該放手了，在屬于放手的日子里放手，也許還會有一個燦爛的花季。

早春的風有些凜冽，雖然還有陽光，卻令人不由自主地冷。我裹緊自己的棉衣，走向田野深處，遠方那些落光了葉的樹木顯得更加突兀，也許我和你就是那樣的兩棵樹，只能獨自吸收陽光和空氣，永遠不能互相擁抱﹖

孤獨的短歌（散文）

□ 李首昂

從小就做著遠游的夢，是唐詩的熏陶，還是宋詞的浸潤，亦或是某種神靈在心靈深處一遍又一遍頑強地昭 示，這一些，我都不得而知。

總之常想：帶幾本古書，攜一壺好酒，旅行包肩后一甩，就頭也不回地走出家門，讓對家的思念如同春草，漸行漸遠還生。

二十年前當我剛好二十歲的時候，我終于有了一個機會，我登上了一艘去重慶的客輪。晚上十點左右，在 宜昌的一個港口，我把自己交給了一群陌生的旅客，還有一條既熟悉又陌生的江?？洼喸谝癸L中逆流而上，夜 色如鉛，如磐石，迎著船頭一個勁地砸來，沒有星星，江水如潑墨，江邊高高矮矮的山，如蹲獸，如戌士，沉默而有耐心。這個時候，一船的旅客大多沉沉睡去，我一個人，站在船頭，聽著江濤，望著夜天，感到船頭激起的水珠一陣陣濺到我的臉上和手臂上，起先我還能感到江風在撕裂著我，一點一點地撕裂，我甚至能感到，我的身體內(nèi)一會兒有什么悄悄離去，一會兒又有什么悄悄離去，可是后來我分明覺得又有什么東西在我的身體里填塞，一點一點地填塞，我的身體重新變得充實，一種再生的幸福感溢滿全身。當我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客輪兩側(cè)肆意奔逝的江流，看著被客輪拋在腦后的幾點航標， 幾星漁火，我不禁思念起我的家鄉(xiāng)，我的平原。溫和而又厚道的平原母親，勤勞地哺育她的子孫，她用肥沃的 土地，無盡的資源，牢牢地把她的子孫箍在懷里，為滿足孩子搏風擊浪的愿望，她為他們提供星羅棋布的湖 泊，為沖淡孩子們對山的渴望，她編制了一個又一個善良的謊言，讓山成為危險和貧窮的代名詞。于是，一代又一代平原的后裔，把對山的渴望藏在心里，在平原母親的懷抱里男耕女織，平凡得就像湖邊溝畔的蒿草蘆花。這就是為什么，平原的孩子們往往只能憑書中的插圖或者憑想象來為“雄渾”和“壯美”造句，這就是為什么，平原上往往缺乏名帥猛將，鴻儒巨賈，這就是為什么，平原人往往缺乏“義利當前，義字為先”的錚錚俠骨。

在這艘夜航的客輪上，我與這條威嚴而又暴烈的江默默交談，我的心由最初的靦腆慢慢變得灑脫自如。是大江聽懂了我的心思么﹖他時而默默無語，任流水緩吐輕瀉，時而暴笑幾聲，巨濤驟起，船頭猛顫數(shù)下，仿佛 被他忘情之下，擊掌而和?？墒峭蝗婚g他又如離弦之矢，奔突而下，仿佛追上了宿仇世敵，于是纏繞著不停地攻擊，發(fā)出“嗬嗬”的吼聲，吐出沉重的鼻息，終于制服對手，載歌載舞而回。是啊，只要有了山，有了峽谷，有了重重疊疊的障礙，大江才有了鮮活的生命。人

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識讀著這條大江，思索著這條大江，親近著這條大江，直到枕著他入眠，我一直想：長江，他應(yīng)該是我生命中的某一座神祗，無論何時，我的心里都會有一塊長滿香花秀草的凈土來供奉他。有人說他是一條巨龍?？晌艺J為他更像一位父親。這種想法到第二天中午時分更加強烈。

因為那時我被一個怨婦的石雕深深地震撼了——這就是神女峰，這就是巫山神女。有誰不佩服大自然的鬼

斧神工，它竟然把一個盼歸的形象塑造得如此感人，難怪有子規(guī)啼血，難怪有猿愁空山，難怪有舟子買醉，難怪有行客彷徨?？墒巧衽?，你等著盼著的到底是誰﹖是你身邊的長江嗎﹖可是，長江就在你的身邊，你無時無刻不在感受他的氣息，你醒里夢里都聽著他豪邁的歌謠，你抬頭看到的是他夸父逐日般的步履，你等著盼著的應(yīng)該不是他。霎那間，我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長江，你不正是我們所有平原人的父親嗎﹖你愛你的孩子，所以給他們平坦的土地，把辟山鑿石的重任一肩擔當，勇往直前。你裹挾風波而去，平原才少了一些動亂；你踏浪酣歌而來，平原才多了一些柔情。像對所有的孩子一樣，你原諒著他們的一切的缺點和過失，包括自私，包括偏狹。而我的平原母親，從來就沒有過分張揚她的思念，她只是默默地勞作，默默地看，默默地思，默默地回憶——在這條神性的大江上，在這條父親的河流上，平原人，隨著俗念滔滔而逝，你還會輕易迷失自己嗎﹖

感謝長江。

最難寫的兩個字是中國（散文）

□ 金必祥

夜深沉，我凝望著黯藍天宇中燦爛的星河。

浩浩漫漫的星空，意韻深邃地向我展開著。我瞭望星空，要尋找的是中國星。在月球上，有以古代和現(xiàn)代天文學家石申、張衡、祖沖之、郭守敬、萬戶、高平子命名的月球環(huán)形山。在水星上，有以文學家蔡文姬、李白、白居易、李清照、曹雪芹、魯迅、王蒙，書畫家董源、趙孟頫命名的水星環(huán)形山。在燦爛的星光里，有以３４位中國古今科學家和知名人士命名的小行星和一顆彗星發(fā)現(xiàn)者葛永良、汪琦命名的彗星。這燦爛的群星閃耀著中國。望著這理想的星光，一種亢奮撞擊心扉，是自豪、是奔放、是激勵。中華精英們把金光閃閃的中國鑲嵌到太空，雄風卷揚，悠長而浩蕩。

我凝望著夜空，深情地讀中國。

旋轉(zhuǎn)的地球在地質(zhì)史上從形成到現(xiàn)在運行已有４５億年了。地球孕育、催動了生物的起源，而最新科研證明，類人猿的進化歷程始于亞歐大陸，中華大地又是人類起源、進化的搖籃之一。開天辟地創(chuàng)世紀，早在２００萬年前，長江三峽一帶就活動著直立的巫山人，這而后是１７０萬年前的云南元謀人，１００萬年前的陜西藍田人，６０萬年前的北京人……神州大地山呼海嘯，處處在釋放著熱能，在創(chuàng)造著新生。輝煌鼎世的古國開篇，是炎帝、黃帝與蚩尤代表民族先祖的三位首領(lǐng)成為中華民族的人文始祖，標志著中國文明的歷史源頭。

在氣勢浩瀚的紀元上，我讀到了黃帝和他的大臣岐伯論述的醫(yī)學經(jīng)典《黃帝內(nèi)經(jīng)》，感受著黃帝妻子嫘祖養(yǎng)蠶繅絲推進著人類的文明。殷商時代的甲骨文，作為中國最古老的文字，發(fā)展而成“東方魔塊”的漢字，又造就了靈魂之舞的書法。那鏤刻在山崖上粗獷的巖畫和陶盆上的連臂踏歌，顯示著文明古國燦爛的早期人體文化。那遠古的石鼓、河姆渡的骨哨、古老的陶塤，則是我國首創(chuàng)十二平均律音樂律制的歷史的原動力。而萌芽于原始社會后期、夏代得到初步發(fā)展、鼎盛于商周、綿延于春秋戰(zhàn)國的青銅器，跨越歷史時空，折射出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歷史如歌如訴地記載，公元前６世紀中國產(chǎn)生了老子和孔子。這個時期活躍著星光燦爛的諸子百家，人們不斷發(fā)出“天問”，構(gòu)建“天人合一”的宇宙觀，力主人同自然的和諧。翻閱歷史的篇章，人們看到，當公元前５世紀歐洲希臘哲學家柏拉圖還在孜孜尋求奴隸制理想國時，孔夫子的學生卻已在描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的“大同世界”藍圖了。

湛藍高遠的太空，充溢著無極的雄渾，人們思維的觸角發(fā)出奇特的幻想，飛向縹緲的太空世界。于是，有了中國的嫦娥奔月、希臘伊卡爾飛行、阿拉伯飛毯一類的神話憧憬。在中國，把飛天幻想變?yōu)楝F(xiàn)實的，是春秋時魯國公輸般用竹木做的木鳥，《韓非子》一書中記載：“成而飛之，三日不下?！睘?/p>

此，美國華盛頓國家航空和空間博物館里立著這樣的字碑：“最早的飛行器是中國的風箏和火箭。”仰望宇宙，俯瞰地幔。當我欣悅地換一個視角看《詩經(jīng)》時，我這才驚奇地發(fā)現(xiàn)全書七千二百余行詩句中，就有六百多句涉及人類最初的有關(guān)化學與紡織等方面的發(fā)明。我國古代人們對宇宙的追求，早已沖出神秘的地平線，《春秋》一書記載了公元前６１３年彗星的出現(xiàn)，成為世界上記錄哈雷彗星最早的國家。湖南長沙馬王堆出土的２２００年前的彗星圖帛書在世界上也是最早的珍貴圖錄。一部《漢書·五行志》則詳細記錄了太陽黑子的位置和時間，是世界公認的最早的黑子記事。在華夏文明的記載中，我國數(shù)學的發(fā)展已有四千五百多年歷史。周朝初年就發(fā)現(xiàn)了勾股定理，而公元１世紀，西漢末年的《周髀算經(jīng)》是我國最古的一部科技著作。與此同時成書的《九章算術(shù)》成為我國古代最重要的一本數(shù)學著作。西漢《汜勝之書》是我國也是世界最古老的農(nóng)學著作。我國歷代著錄的兵書，上溯《孫子兵法》，有關(guān)軍事典籍就有３３８０部、２３５０３卷。華夏文明震憾著大千世界，公元前２世紀到公元前１世紀，西亞的美索不達米亞和非洲的埃及已失去了顯赫的光彩，日趨強盛起來的羅馬帝國與復興的中華帝國在文明程度上成為支配世界的東西兩大帝國。曾幾何時，羅馬愷撒大帝穿著來自衣冠王國絲綢制作的長袍出現(xiàn)在人頭攢動的集會上，那燦若朝霞的著裝，吸引著多少人追風逐云的夢想。公元１６６年羅馬帝國終于派使者從海路來中國，覺醒的西方開始學習中國，研究中國。漢代張騫遠出西域，鋪展了絲綢之路。唐代高僧玄奘取經(jīng)印度所著《大唐西域記》，記錄著被雅利安人入侵后的印度上古歷史。唐代高僧鑒真東渡傳戒弘法，拓展了日本學習中國文化的空間。明代鄭和七下西洋，傳播了中華文化。世界在時空飛騰中碰撞交流，和諧探尋，互補互進。中國的四大發(fā)明神話般地傳向西方。歐洲人自此再也不要用３００張羊皮書寫《圣經(jīng)》了，歐洲航海家因掌握了指南針導航，才有美洲新大陸的發(fā)現(xiàn)，才有環(huán)球航行的信心和力量。１７世紀英國哲學家弗蘭西斯·培根深入研究中國后深有感觸地說，中國古代四大發(fā)明“已經(jīng)改變?nèi)澜绲拿婷埠鸵磺惺挛锏臓顟B(tài)”。１８世紀德國哲學家黑格爾指出：“歷史必須從

中華帝國說起，因為根據(jù)史書的記載，中國實在是最古老的國家。”是啊，東漢哲學家王充在《論衡》卷第十三“效力篇”中恢宏地提出“人有知學，則有力矣?！边@比英國哲學家培根提出的“知識就是力量”要早一千五百多年。王充對知識的詮釋豈止光照千載。這是悠長的歷史這是中國的驕傲

夜，明月朗朗，如水似銀的月華漾著人們的理想，輕輕地叩響著生命的旋律。星空旋轉(zhuǎn)，日月旋轉(zhuǎn)，歷史也在向前。在知識經(jīng)濟時代里，經(jīng)歷過百年屈辱百年奮戰(zhàn)的中國又蓬勃奮飛了。她將博采眾長，堅持創(chuàng)新，勇于創(chuàng)新，迎接未來科學技術(shù)的挑戰(zhàn)。我置身在當今的地球上，“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我看到一種民族靈魂的創(chuàng)新精神，神州５號載人航天飛船直聳云霄，在浩浩的天宇里氣勢磅礴地書寫上“中國”

喊我自己的名字（散文）

□ 吳望新

我的名字經(jīng)常被人喊來喊去，可是我喊自己的名字僅僅只有一次。僅這一次，卻喊來一個愛情故事。

這個故事發(fā)生在遠離村莊的小鎮(zhèn)上。當我來到這里的時候，太陽剛剛爬上山腰，露出半邊羞紅的臉兒，窺視這個群山環(huán)抱的小鎮(zhèn)。我剛走到服裝廠旁的一棵古樹下，耳邊便響起縫紉機聲和女孩說話聲。她就在這家服裝廠當學徒。我們是鄰居，從小結(jié)下了濃厚友情，因羞于表白，始終把愛深埋在心底。她離開村莊的那天，留給我一封信，更留給我無盡的思念。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向她袒露自己心跡。當我走近廠門辯出她的聲音后，不由得心跳加速，呼吸加快。剛想抬腿進去，腿卻像灌了鉛似地沉重；張開口喊她吧，名字到了嘴邊兒又咽下去。我感到臉發(fā)燙，火辣辣的……

初戀時的感情真是微妙而神秘。怎么相見呢？我猶豫地踱回樹下。這時，太陽從山腰爬上了山頭，知了在枝頭上一個勁兒地叫著：“知了！知了！”仿佛在不停地炫耀自己的名字。那么自信，那么執(zhí)著……此時，我靈機一動，腦海里閃出一條妙計。

在這兒，只有她知道我的名字，熟悉我的聲音。只要我喊自己的名字，她一定會想到我?？晌覐膩頉]有喊過自己的名字呀！

我試探地輕聲喊了幾遍：“吳望新，吳望新”。我是在喊自己么？多么熟悉而又陌生！別人千呼萬喚那么自如，自己喊怎么這么別扭！難道自己的名字專供別人喊么？自己的名字，如果一次也沒喊過，那真是太遺憾了。為了愛——今天就喊一次吧。喊自己的名字就是為了呼喚愛。只當喊一個熟悉而陌生的朋友！

我環(huán)顧四周，空無一人，便加快腳步走近廠門，望著遠方，運足丹田之氣，使出全身之力喊道：“吳——望——新——”

周圍的山谷發(fā)出陣陣回音，好像也在為我呼喊著。她會聽見嗎？我來不及細想，轉(zhuǎn)身往回走，不敢回頭，心在怦怦亂跳，渾身冒出冷汗。瞧這狼狽相，要是在熟悉的地方，別人準以為我神經(jīng)不正常呢！唉，真是，喊自己的名字就像做賊似的！

我走到樹邊，如釋重負地長長吁了一口氣，渾身覺得說不出來的輕松?；仡^望去，我怔住了！廠門口站著的不是她嗎？那飄逸的披肩發(fā)，那粉紅的連衣裙……我一眼就認出了她。她會認出我嗎？正在我焦慮不安時，她像彩蝶飄到我身邊，驚喜地從嘴里吐出一個巨大驚嘆號：“你！”

“我……”我望著她，不知說什么好。她垂下眼簾，臉上泛起紅暈，手指輕撫著連衣裙上的腰帶。她還是那樣溫柔，那樣羞澀，不同的是，比以前更豐盈，更嫵媚?！?/p>

“你干嗎叫自己名兒？”她忽然打斷我的思路，低聲問我。那聲音細細的，柔柔的，甜甜的。

“你說呢？”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用腳尖來回地碾著地上的一粒石子。她一定明白我的來意。不是嗎？當我抬頭時，只見她掩著嘴在笑，笑得一點聲音也沒有，渾圓的肩頭不住抖動……

新婚之夜，她仰著臉，嬌嗔地問我：“還喊你名字么？”現(xiàn)在我已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了，可她還是常常這樣問我。每當這時，我常陷入深思：世上許多東西，人生只能擁有一次，正因為只有一次，才格外難忘，格外珍惜。

是的，我還會喊自己的名字么？

風箏夢（散文）

□ 汪孝雄

在七月的天安門廣場，我經(jīng)?？吹斤L箏。那五顏六色各種式樣的風箏，在祥和的霞輝中歡快地飄動著，為廣場多姿多彩的天空增添了無限春韻。

七月，在我的家鄉(xiāng)江漢平原是看不到風箏的。家鄉(xiāng)的孩子們放風箏，都是在春光明媚、惠風和暢、柳枝輕飏的三月?！皸顦浒l(fā)青放丁丁，柳樹發(fā)芽放八卦”，這兩句源自數(shù)百年前的順口溜，至今都還在家鄉(xiāng)孩子們的舌尖上飄揚。

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家子弟，整個童年生活中卻沒有真正意義地放過一次風箏。成年后，不論走到哪里，不論在什么時節(jié)，只要一看見那一個個生動活潑、笑意燦爛的孩子睜大兩只明亮的眼睛仰望藍天，雙手輕悠悠扯動那絲銀亮的線，我就會為我兒時的生活中缺少這繽紛絢爛的一頁感到深深的遺憾；就會想起我那一笑臉上就兩個酒窩的大哥，是他使我對風箏產(chǎn)生無盡情思的。

大哥是一個扎風箏放風箏的好手，什么八卦、老鷹、蜻蜓我們稱之謂丁?。?，只要是經(jīng)他手扎出來的，無不放得又高又穩(wěn)。大哥最喜歡放的就是八卦，因為他聽村里的楊爺爺講，這種風箏是諸葛亮發(fā)明的；諸葛亮胸藏雄兵百萬，布的八卦陣一次又一次打敗了司馬懿。于是大哥一有空就纏住當過私塾先生的楊爺爺，要他講故事，向他學扎風箏。

六歲時一個陽春三月的傍晚，我赤著腳坐在門前的大槐樹下逗螞蟻。大哥放學回來，拿出他剛扎好的八卦，說：“走，放風箏去”一聽到他的喊聲，我立刻就扔下手中的蟲豸，歡天喜地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朝田野走去。

田野里麥苗蔥蘢，菜花金黃，棉芽剛從土縫里冒出一星亮綠。那天風很輕很輕，如果不用心體會，根本就覺不到它的存在。大哥掐了片麥葉拋向空中探清風向，便開始放飛他的希望。他交給我的任務(wù)是把那只快簸箕大，后面還拖著一條長尾巴的八卦用雙手高高擎起，在他命令我松手時我再用力往上一送。我對他的這一安排很有些不快。那一刻，我心里最希望的是拽住那絲銀亮的線，讓八卦在我那雙小手的掌握中歡快地升上天去。一次……二次……也不知是風太輕，還是我擎得不得法，那八卦每次都只在我頭項晃了兩下，便跌落下來?！拔襾碜Ь€”我乘機說，扔下八卦就朝他跑去。大哥見我猴急，笑了笑，交代幾句，才把線給我?！邦A備——跑”由于此前我從沒放過風箏，對放風箏的要領(lǐng)毫無所知，因此在他命令出口的剎那卻遲疑了片刻才撒開兩腿。八卦理所當然沒有上去，但我仍一個勁地往前跑，以為跑得越快，八卦就會飛得越高，根本沒發(fā)覺它己落到了地上?！巴Ｏ隆犕Ｏ隆牎甭牭胶奥暎胰匀慌苤?。我聰明地認為，他要我停下，完全是想從我手中奪走那絲掌握風箏命運的線?！翱焱Ｏ隆牥素远纪蠣€了——”他聲音里充滿焦急和惱怒，那只被我在麥地里拖著跑了十多米的八卦，尾巴斷了，還穿了個洞。大哥十分心痛，埋下頭去把尾巴接上，小心地用涎水把洞粘好，又檢查了一下抖線，才朝我走來。我像一名打了敗仗的指揮員，識趣地把線交到他手中，然后便氣急敗壞地朝麥地的邊緣跑去?！澳恪贝蟾鐨鈵赖叵肓糇∥遥Ｍ胰越o他幫忙；但當時我腦子里不知哪根筋出了毛病，竟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落日的余暉把遼闊的田野和不遠處的竹林染得金黃，乳色的霧帶在田野的盡頭環(huán)繞，歸鳥成群結(jié)隊飛過天空，竹林里響起它們歡天喜地嘰嘰喳喳仿佛開慶功宴似的叫聲。我頹喪地跑出麥田，耷拉著腦袋走在田埂上，腳心感到一陣陣涼意。我并沒有徑直回家，而是去找小伙伴們了?，F(xiàn)在回想起來，我已記不清那一刻都干了些什么，反正是直到姐姐來叫我才跟著她回家的。一進家門，我便受到了母親的數(shù)落，她怪我心野貪玩，不知日夜，天快黑了卻還光著腳丫。同所有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我默然不語，第一次自己舀水端到了庭院里。我坐在一張條凳上，兩手捋著褲管，讓雙腳在盆里胡亂搓洗，驀然發(fā)現(xiàn)，暮色蒼茫的天空中，大哥的那只八卦，像一輪初升的明月，照亮了小村的眼睛。

那夜，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有了一只風箏：我的風箏在三月綠風的吹送下輕快地升上了藍天。

十歲那年，我用報紙做了一只蚊子。那是風箏里最簡單的一種，就是把一張報紙裁成正方形，再沿一對角線裁到中點，然后把裁開的兩片重疊粘緊，最后把剩余的紙裁成條，一條接一條粘在它的尾部。你千萬不要小看這蚊子，弄得好它也可以飛得很高很高。我滿心希望我的蚊子能飛到天上去，那怕它飛得只有門前那棵大槐樹高也心滿意足了。沿著屋后的田埂跑得汗流浹背、氣喘噓噓了，我的希望卻只飛了兩人多高，且一停步，它就不容商量地跌下來。起初我沒有泄氣，不斷地對它進行修改，把它過長的尾巴掐短，把它的抖線放長……然而一切都是徒勞。我忍受著一次次的失敗，直到我的信心像一只被我奔跑中踩死的螞蟻從胸腔里消失，我才傷心地坐在了田埂上。

十二歲春天的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我走進走出行坐不安。大哥見我一臉焦躁寂寞，便對我說：“給你扎個八卦，怎樣﹖”我一聽就高興地拍著手跳起來。于是大哥砍來竹子，用手比劃了尺寸，一邊認真地把竹子劈開，一邊跟我講扎八卦的要領(lǐng)。不多一會，他就把竹片劈好了。就在這時，村里的民兵連長通知他立即到公社報到，參加一年一度的民兵訓練。大哥遺憾地搖了搖頭，趕緊收拾行李走了。

柳枝發(fā)芽是放風箏再好不過的時節(jié)，可是大哥卻還沒有回來。我決心自己扎一只風箏。我的風箏扎得很慢，足足用了一個星期。那個星期里，我一放學就風風火火地往家里跑；一跑到家，就鉆進自己的房間，關(guān)好門，像一名竊賊偷偷摸摸地干起來。我一邊扎一邊幻想，我的這只風箏，將全貼上大紅紙的風箏，一定會像那輪金燦燦的太陽，高高地在蔚藍的天空飄曳，飄曳；它的下面，是海一樣碧波洶涌遼闊無際的大地和綠樹環(huán)繞、歌聲悠揚的村莊……就在我好不容易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的時候，一陣振聾發(fā)聵的雷聲劈碎了我的美夢。雨淅浙瀝瀝一下就是十天。十天后，事物已發(fā)生了令人瞠目的改變：萬花紛謝，柳葉如旗，我的伙伴們早已扔下風箏玩起了新的游戲。我的風箏夢就這樣破滅了：像一滴晶瑩的朝露，經(jīng)不起陽光的輕輕一戳。

彈指間二十五年過去了，我的孩子也到了放風箏的年齡。這正是需要關(guān)懷，需要呵護，需要教導的時節(jié)，而我卻像一只風箏從家里飄出來。三十幾歲的人，拋下現(xiàn)成的安樂窩出來闖世界，定然是經(jīng)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的；但世事難料，我啊，幾時才能把那夢的風箏輕快地放飛到天上去呢﹖

故鄉(xiāng)的柳樹（散文）

□ 許先耀

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有一棵古老的柳樹。它以雄奇的姿態(tài)，傲然屹立于 小河的堤岸邊。每當我回到故鄉(xiāng)，走過它的身旁，無限的情愫便涌上心頭。

記得還是在我童年時，聽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說，這棵大樹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如今仍然青翠欲滴；追索這棵柳樹的來歷，還有一段美好的故事。

那是十九世紀末的一個初春，一對青年男女，都出生于書香門第，擅 長詩文，因抨擊了清政府的昏庸腐敗而遭到官府追捕。為了躲避這場災(zāi) 難，連夜從江西境內(nèi)啟程，歷盡千辛萬苦，來到了湖北沔陽，他們落草為家，插標為境，在荒湖灘邊扎下根來，建立了一個簡陋的家庭。

為了紀念他們新婚的日子，把柳條插到了門前的天子河畔。不久便長出了新芽，成長為現(xiàn)在這棵大樹。

就是這棵柳樹，縱觀了歷代風云，銘刻下世事更替；歷經(jīng)了滄桑變幻，照看著子孫繁衍。那二人合抱的軀桿，猶如雕刻的皮紋，錯節(jié)盤繞的根須，形如巨傘的頭蓋，給人以多少深刻的啟示：我從未認為它只有過如雪一樣的白花飛舞，而沒有留下種子。常常想，那飄著的雪白的絨花，就是它純潔的靈魂，除了它的葉片，遵循著新陳代謝的規(guī)律，無論是大枝，還是小枝；將它順栽，還是倒插；長近一丈，短到半尺，只要不離開泥土，都可以長成新樹。那深深地扎入泥土的根須成為它堅實的基礎(chǔ)。頭蓋下，曾經(jīng)蘊育出多少陰涼和清爽，故鄉(xiāng)的親人在它的綠陰下憩息，留下了多少難忘的笑聲和回憶。炎炎烈日的熏烤，皚皚白雪的覆蓋，連天炮火的轟擊，動亂歲月的刀斧，都沒能摧毀它，相反，煉就了它堅毅的性格：早迎朝霞，晚送暮輝，夜伴月華。

我不止一次地拜倒在它的腳下，依偎在它的懷里，聆聽棲息在它頭上 的鳥歌唱，貪看縈繞在它腳下的小鴨嬉鬧。每當我看到沿岸的綠柳成陰，小河掩映，粼粼碧波拍打那懸起的根須，習習和風親吻那裊娜的垂柳，總會情不自禁地從心底里為故鄉(xiāng)唱一曲贊歌，贊美故鄉(xiāng)的柳樹。

故鄉(xiāng)的油菜花（詩歌）

□ 王春平

故鄉(xiāng)的油菜花

開在我生命的三月

把我的第一聲啼哭染成金色

我便有了唱花鼓戲的嗓音

和永遠也洗不掉的

鄉(xiāng)土氣息

故鄉(xiāng)的油菜花

開在我愛情的三月

摘一朵插在

心愛姑娘的辮子上

她便成了我

美麗的新娘

故鄉(xiāng)的油菜花

開在我思鄉(xiāng)的三月

再也回不去的

是少年的身影

再也揮不去的

是淡淡的鄉(xiāng)愁

如果有一天

我化作了泥土

我的親人，請在上面種滿

故鄉(xiāng)的油菜花

讓我的靈魂

融入故土的芬芳

洗 澡（外二首）

□ 梁文濤

死去的人們不會因為

我們的懷念而復活

我們無法阻止春天

以及秋天的落葉

站在居住的城市和陌生的窗口

看見層層的冰雪覆蓋

道路上的垃圾

我在街上找家

身上落滿了塵土

樓 梯

從左門出來，你就開始咳嗽

往上﹖向下﹖

一高一底，你猶豫了６０秒

花格子的連衣裙

放在床頭，等得你心慌

不緊不慢，你把煙盒掏空

你并不知道后果

煙滅，你想象出了許多理由

起身，將床上的皺褶撫平

上與下，在這個房間里

成為了你抉擇的障礙

門最終被你的手合上

扶著樓梯，你也不清楚

到底是在上樓還是在下樓

沙 灘

一匹白馬

在你的視線里奔跑

兩朵嬌嫩的花

在我手中的越看越不像

海水，慢慢地上來

打濕別人的腳

笑聲從高跟鞋貝殼

太陽傘方便袋里出來

一只螞蟻仰著頭

在人群中

除了沙，還是沙

故意的一不小心

一只飾物被埋了進去

女人們一陣慌亂地尋找

刨出來的只是

用衛(wèi)生紙包著的一只避孕套

花事呈現(xiàn)

□ 秀 夫

最初的萌動 從一滴淚芽開始

暖流攜裹 亂雨迫降

開在新娘最傷感的枝頭

花事 因循季節(jié)的某個細節(jié)

在風中次第展開 隱秘

美麗 遙遠的空氣

像一場眾所周知的陽謀

一朵朵花蕊

掙脫葉片淡紫的囚禁

與一篇失而復得的故事

相應(yīng)相承

而此時浸漫在河流里

成年的段落

沿著大地的經(jīng)脈

或者經(jīng)脈奔涌下的天空

感悟花事的人 從夢中醒來

一轉(zhuǎn)身 身后一片又一片

燦燦的紅了 白了

芬芳沿襲自然的路途

投奔舊主

被花看的人 不知究竟

春天是沒有稍息的

兩朵或者四朵甚至六朵以上

復數(shù) 是一出喜雨的開端

而打單的那朵

早已消失在漫長如水的天際

當花事鼎盛 雨濺紛飛

而你

如唐時那只恨別之鳥

站在這場盛大花事的扉頁

作了序言

詩三首

□ 大頭鴨鴨

反 向

你把空想的事物

說的那么真切

卻無法表達你用身體

參與過的歡娛

你試著描述它

卻發(fā)現(xiàn)你在偏離它

面對最心愛的人

你竟用紙包住了火

你渴望的

僅僅是想在她身邊

一病不起

白晝一片死灰

你的黑夜欣欣向榮

我們是最貼近的朋友

春天來到荒蕪的花園

這座花園已荒蕪多年

原先磚砌的小徑

早被雜草蒙蔽

誰也沒有再深入過它

除了春天

蜜蜂和幾只絲麻雀

眼前桃花、梨花

還有很多細碎的野花

正開的彌漫

陽光照上她們的臉

整個花園

明晃晃的，像浴女

敞露出芳香的欲望

而春天將最后從這里撤離

一根釣魚竿

“水中的一縷炊煙

微波上，一條

游動的蛇?！?/p>

你描述的，其實就是

一根釣魚竿

竹子纖細

頂端有一根線

插入水中

現(xiàn)在我們可以做一點

合理的想象：

在看不見的水里

線上有鐵鉤

鉤上有誘餌

這根竹子，趴在河邊

是為了把一些魚

送進那個人的胃里

城市與空間

□ 楊代林

不相信歲月正急急流逝。當我

從鳥的視線中消失，又被眾人的目光

淹沒。這是城市

在房子和房子之間尋找棲地

白天過去之后步入霓虹，感覺

心靈空間在看不見的夜色中

他們，淘金的瞳孔布滿血色誘惑

魚兒游弋在自己的水中，另一些水

是別人所饋贈

可愛的魚。它那冒著蒸氣的嘴一張一翕

述說著綿綿情語，許多昔日的逃亡履歷

它的眼睛從盤里看著人類

閃著白色的眼睛和洶涌欲望的眼睛

中間蕩漾著醇醪的芬芳

來自天國的冥想飛揚在城市上空

訕笑與藍帆一起流行

一些夜晚我愛做夢。太多的念頭堆集

深入你的內(nèi)腹至深

感覺溫度正穿透我的手指

點燃熱情。體驗生命。洞悉時間

一種超越注入一種姿勢

讓城市的光影沐浴

悄悄的離開自己。生活

像一筐蘋果被兜售于街心

少女們以浪漫曲線越過男人們的心情

在思想的背后城市正在搖滾

嚴肅音樂和純文學迷失在布滿灰塵的一角

迷惘的人群

他們要向何方奔涌

黎明即起。城市

遍身散發(fā)著最新信息

太多的感知沉重我們

寄希望于想象與未來之中，紛紛聚集

城市盡日下著細雨

打濕行人的思緒。憂傷地看著別人

我行而行

我想尋找鳥的視線

在未來的歲月之中

采藥二題

□ 丁武健

野菊花

森林公園

滿是野草的路邊

滿是盛開的野菊花

黃色的野菊花

裝點灰色的深秋

等待寒冷

慵懶的秋陽下

我們一朵朵采擷

野蜂吻過的野菊花

回家洗凈蒸一蒸曬干

就成了隨時取用的飲品

味苦卻有解毒的功效

體內(nèi)積聚的毒素

要用多少多少的野菊花

才能祛除

蒲公英

放飛風箏的日子

滿眼花絮飄的蒲公英

深秋的此時不見了

扒開黃黃的草叢

鼓著眼睛辨認

還真有找尋到的快樂

用小鏟狠狠挖出

蒲公英長長的根莖

斷裂處都有乳色的液體滲出

胸中那團郁結(jié)

新鮮的蒲公英

是一味對癥的藥

手提采挖的蒲公英

也是手提一份希望

希望 是不分季節(jié)的

特約編輯：朱忠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