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的意外

2002年4月15日，對林源金來說，是個不祥的日子。這一天，他收到了平和縣人民政府一份（2001）193號文件（福建省平和縣人民政府關于林源金同志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給予開除公職處分的決定）。“接到處分文件時，我的腦袋“嗡”的一身聲炸開了。我最懼怕的結果還是發(fā)生了”。林源金哭喪著臉對記者說。平和縣人民政府的決定不僅給自己的全家?guī)砹藝乐氐木翊驌簦€斷了自己全家老小的生活經濟來源。講起往事，這位曾經為基層政府和黨的事業(yè)奮斗二十多年的老干部不禁淚流滿面，一肚子委屈。

“我是1958年8月出生，1979年參加政府工作的，1983年因為表現突出而入黨，1984年2月結婚，可是，為了工作我們一直拖到1987年8月才生育一胎，并領獨生子女證，當時在我們五寨鄉(xiāng)可是個首例呀，如果我要再生一胎，那時我妻子還是個農村戶口，而且我首胎是個女孩，按當時的政策規(guī)定，隔三年后可以再生一個。我何苦等到妻子轉為城鎮(zhèn)戶口時，也就是14年后再生呢？”林源金一邊對記者傾訴著他的經歷一邊唉聲嘆氣。

那么為什么2001年7月1日又生一胎呢？記者追問到。林源金卻是一臉茫然失措和無奈的嘆息到：“這都是幾家醫(yī)院誤診所造的孽，和自己家丑不可外揚作祟下造成的”。

2000年初，林源金的妻子林美真意外懷孕，林二話沒說，斷然叫妻到醫(yī)院做了流產手術?？墒瞧淦奘中g后，竟然有半年多沒有來月經，并且因大齡流產手術導致多種病發(fā)癥，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當年8月份。到了8月26號，夫妻兩個還是不放心，先到縣醫(yī)院檢查，由縣醫(yī)院的陳麗琚醫(yī)生接待了她。當醫(yī)生問清流產后六個月沒來月經，小腹疼痛。就診斷為繼發(fā)性閉經，并開了一些舒調月經的藥。為了慎重起見，2000年11月1日，林又陪著妻子來到漳州市醫(yī)院檢查，漳州市醫(yī)院的王醫(yī)生（現已退休）診斷結果還是繼發(fā)性閉經，同樣開了調經藥，醫(yī)生認為病因緣于六個月前人流引發(fā)的?！皟晌会t(yī)生都說是閉經，但我還是隱隱有些擔心，怕誤診！”回到平和后，林再次說服妻子到平和中醫(yī)院做B超檢查，B超診斷書上寫著：“子宮大小正常，輪廓清晰，宮內四壁均勻，形態(tài)規(guī)則，于子宮頸部探及有2.2CM的腫塊”。醫(yī)生懷疑是子宮肌瘤，建議其4個月后復查，而且，因為閉經，醫(yī)生建議她做了宮頸擴張術，林美真忍痛上了手術臺。

林源金三次求醫(yī)，路沒少跑，藥沒少吃，可“病”不見好，一個月后（2000年12月5日），林與妻子再次跨進中醫(yī)院，曾醫(yī)生又為她開了調經藥。多次誤診的結果，讓林源金放松了一口氣，他認為妻子只是犯婦科病，沒有懷孕的危險。

直到2001年2月，妻子告訴他懷孕了，林源金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強制妻子引產，可是因為妻子在外邊聽很多人說胎兒超過五個月引產有生命危險，而且年紀大了，又患有遺傳性心臟病、胰腺炎、腎炎。叫她引產就是進“鬼門關”。“但是我不敢要孩子！做為副局長，我不能帶頭違反國策！”林激動地說，“而且從懷孕至今一直吃調經藥的孩子又怎能要呢？要是生出怪胎怎么辦？”不過這回其妻死活不同意引產。一方執(zhí)意要流產，一方執(zhí)意不從，火藥味開始充斥著他們的家庭生活空間。原本恩愛的夫妻也天天為尚在腹中的孩子去留爭吵不休。

“看到情況不妙，我只得改變措施。聽說廈門醫(yī)院有高明的引產方法，我馬上委托廈門的鄉(xiāng)親幫忙聯系。誰知道東西打點好了，妻子還是不去！”言語中林源金滿面愁苦，他嘆了口氣說：“女人有時就這么麻煩！”看到妻子的肚子一天天變大，林源金的心好像油煎一樣，2001年五月初，他對妻子下了最后的“通碟”不引產就離婚！妻子見丈夫態(tài)度堅硬，于五月中旬不辭而別，躲到到外地打工，這期間，林源金四處打聽妻子的下落，均沒結果，直到7月1日，妻子在外地產下一男嬰，才打電話告知他。

“當接到失蹤幾個月妻子的電話，我一下子暈過去了，我作為縣土地管理局副局長，如何向組織交待啊，也是我一時自認為這是家丑，自己有能力處理，為了不影響工作、學習，沒有及時向組織說明，而當我要求組織幫忙疏通妻子的錯誤思想時，卻一切都已經晚了”，林源金十分后悔地對記者說?？墒歉鶕F有的福建省有關干部違反計劃生育的相關文件，都達不到開除林源金公職的條件。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使這位老紅軍后代、優(yōu)秀黨員的干部被政府毫不留情地五開呢？（開除黨籍、公職、黨內，外職務，妻子的合同工）

解鈴還需系鈴人，為此記者走訪了相關部門，隨著采訪深入，一些細節(jié)也因此慢慢浮出水面。

都是金錢惹的禍

“閉經還能懷孕，這難道是個奇跡？”

記者帶著這樣一個問題，先后采訪了平和縣醫(yī)院、平和縣中醫(yī)院、漳州市人民醫(yī)院。而根據院房的解釋，他們當時確診的就是繼發(fā)性閉經，因此也說明，不存在誤診的問題。2001年7月1日林美真生下孩子，按推算，懷孕應該在2000年九月底或十月初?！霸谶@種莫名其妙的背景下生出孩子，我就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跌進冰窟，我趕緊找到我的上級組織，向組織坦白，希望得到組織的處理”。林源金一邊說著，一邊因為激動，而變得嘴角直哆嗦。

在等組織處理時，曾不少朋友暗示林必須花錢消災?！暗俏沂且粋€從基層實實在在地走過來，妻子很長一段時間在家待業(yè)，到了城關后，妻子才找到一份臨時工，平時沒有多少積蓄，在疏通方面也縮手縮腳的，而且縣里的領導很貪婪，這是全縣正副科級干部都知道的事”，林源金拍了一下桌子，對記者大聲地說道?！肮庠矢野迅瘮№斖傅某叹S高拉下馬，我現在被整得連生活都成問題了。我有什么不敢？”林再次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在接下來的采訪中，有知情人透露了事件的另一面林源金作為當時縣土地局副局長，竟然鬼差神沒地向平和縣委書記楊彬文直接行賄。從一九九五年到現在。平和縣全縣上下科級干部逢年過節(jié)都要給縣委書記燒香拜佛，少則幾千元多則上萬元，還有其生病、兒子結婚更要送紅包。由于這個原因，林帶上妻子坐車來到漳浦縣楊彬文老家，親自給楊彬文書記一萬元。希望能客觀公正處理這件事。楊當時沒有拒絕并暗示所送的錢太少，說自己盡最大努力試試看。

一個星期后，楊把錢退還了，說事情辦不了了。林被逼無奈又一次送去價值一萬五千元的項鏈，楊彬文看到是實物就拒絕了，這時林才感到徹底失望。果然不出所料，開除公職的決定書就在一個月后送達了。

規(guī)章條文難成立

記者就林申訴的幾個問題，采訪了福建省計劃生育委員會法規(guī)處。一位處長表示，“省紀委早在2000年一月份就聯合省其他四部委發(fā)出文件，就是閩紀發(fā)（2000）年三號文件，要求各級地方政府的黨員、干部和職工有違反計劃外生育均按此文件嚴肅處理，省委省政府為了貫徹落實《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強人員與計劃生育工作穩(wěn)定低生育水平的決定》，又向全省各級基層政府發(fā)出閩委發(fā)[2000]14號的實施意見，再次明確03號文件的權威性”。當記者向其反映有些地方不按省里政策處理，甚至制定一些土政策，也就是政策中有政策，造成很不好的影響時，如漳州市平和縣平委（1986）046號的土政策還在使用，這位不愿意透露自己姓名的官員開始支支吾吾：“如果縣級政府不按省里規(guī)定，制定政策外東西，那是不行的、也是無效的。不過農村計生工作特難做，有些縣級領導為抓出成效，也為難?！比缓缶痛掖覓鞌嚯娫?。

在采訪過程中，記者發(fā)現在漳州市平和縣里還有人數不少計劃外生育的現象。在處分時使用同樣的平委（86）046號文件也有不同的結果，并非一碗水端平，記者了解到縣政府1989年在處理林業(yè)局某局長時是降職使用。2000年在處理蘆溪鎮(zhèn)辦公室主任汪耀坤，只給了調換崗位。而當時福建省2000年1月18日閩紀發(fā)（2000）的三號文件和閩委發(fā)（2000）14號文件均沒出臺。處理時應名正言順按平委（1986）046號文件，處理卻是從輕發(fā)落。林源金計劃外生育在2001年7月后發(fā)生，這種五開結果不僅在現有省里文件找不到依據，而且明顯比別人不同，實在令人有些費解。

因為在采訪中發(fā)現有縣領導涉嫌受賄、不秉公執(zhí)法等違法違紀現象。于是記者在采訪過程中向省紀委、監(jiān)察局等部門反映了一些情況。相關部門回答的非常肯定：“只有舉報材料是真實可靠，不管涉及到誰，都要一竿子查到底?！碑敱粏柕皆鯓訉Υ幏植还母刹繒r，省紀委有關領導當即表示：黨的政策是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在法律、法規(guī)、現有政策框架內解決。同時表示對不服處分或處分有錯誤的，向上級機關逐級申訴。

給老干部一口飯吃

在計劃外生育這事實面前，對于林源金夫妻來講，已經成了一個尷尬的事實。身陷困境的林源金在采訪過程中也幾次表示，愿意受到政府的任何公正處分。但是對斷了全家老小生活經濟來源，林無法理解政府的意圖。林源金系革命后代，其祖父林松仔是紅軍三團的戰(zhàn)士，1934年為革命犧牲在漳浦南浦鄉(xiāng)，繼祖父是老游擊隊員，祖母是紅三團接頭戶，因此，對黨具有深厚感情；對黨的工作是任勞任怨。在參加工作24年來，特別是擔任科副級領導10多年來，曾20多次被縣委、縣政府評為先進工作者，優(yōu)秀共產黨員。也曾榮獲省先進，其先進事跡也曾被國土資源報、閩南日報、基層干部導刊等登載過。林家上有80多歲的父母雙親，妻子合同工又被辭退，家庭負擔重。林源金本人也表示，自己年富力強，還有一股為黨為人民工作的熱情，因此也還想有機會為黨和人民再做一些工作，而平政（2001）193文件對林的處分是一棍子打死。這是黨對一個老革命后代、對一個雖有錯知錯，但能徹底改變錯誤的老黨員是極端不公平的。

采訪結束時林源金夫妻倆緊緊握住記者的手，再三叮囑道：能給一個說法 ，能給一個公正的處分，我夫妻倆感激涕零?。∠Ｍㄟ^媒體呼吁政府給全家老小一個退路，一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