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先說明一下,拉拉并不是我眼前這個打著瞌睡的女孩的本名,之所以這么叫她是因為她 喜歡,也或許是因為她并不滿意別人那么輕率地叫她“阿拉”。
老實說,拉拉不是上海人,來自離我們并不太遙遠(yuǎn)的浙江樂清。她剛來到這兒,我就看 得出她并不習(xí)慣于這兒,所以她也就稱上海為021。
拉拉總是在我耳邊抱怨她爸媽給她起的名字,阿拉。巧就巧在“阿拉”在上海方言是“我們 ”的意思。時常聽到人們口中出現(xiàn)這個詞,她就越發(fā)不高興了,我知道她不是一個希望經(jīng)常 被提起的人。
那一次我拎著一大袋問同學(xué)借的日本時尚人物的CD興沖沖的去拉拉家,才按了門鈴,里頭就 沖出一個人。我以為她會幫我拿去點CD,好減輕我的“壓力”。誰料,我就這樣像個狼狽漢 被她毫不“憐香惜玉”地拖著跑。事后,才曉得,她決定將自己的名字改為拉拉,我當(dāng)時氣 得差點暈過去,不過看在她樂得就只剩嘴巴了,也就沒怎么打擊她。比方說,這名字我鄰居 幾年前養(yǎng)的一只哈巴狗就真叫過這名哩。
拉拉是個有些叛逆的復(fù)雜女孩,認(rèn)識她久了以后我才漸漸發(fā)覺。我不在的時候,她會一個人 趴在課桌上猛吃鐵山楂,然后拿起她最心愛的化妝包,跑去廁所化個淡妝。最后,掏出了手 機再把這些統(tǒng)統(tǒng)告訴我聽。那時,我莫名的有些心痛,我想過要馬上回到學(xué)校去陪陪她,她 一個人現(xiàn)在肯定是寂寞得說不出話了。但,已是不可能了,我人在青浦,媽媽的身邊。
——拉拉,開心點兒。
——什么?
——我說昨天,昨天你怎么了?
——沒事兒。
——真的?
——真的沒什么,中午沒睡覺,所以精力不集中,想提提神唄。
她跟我說話的時候,不是 點頭就是搖頭,我感覺她有些不快樂,難道就只因我昨天不在嗎?
——拉拉,不要愁眉苦臉的,你看你物質(zhì)生活方面什么都不缺,一個人住不要太開心哦……
在我們這群整天被人管束著的小孩看來,拉拉的確算是幸福的了。父母留給她一套離校很近 的二室二廳的房子,自己就回樂清做生意了。每月按時匯錢過來,有時也親自來上??此?, 或者是來上海做生意的時候看看她。家里的生活用品一樣不少,可她父母每次來還是大包小 包地往家里帶,怕她吃不飽穿不暖似的。
——好笑吧??!!拉拉強忍著笑意,又怕狠命憋著會出事情來,就不自覺地嘴角一上揚。我看 了,也不禁釋然了,拉拉還真像個孩子呢。
教室里的電視機里又傳來那個奧林巴斯的廣告歌,拉拉頭也不抬一下,就自顧自地告訴我諸 如那個女主角從前長得很質(zhì)樸,這首歌的演唱者是4個美國小伙之類的。大都是網(wǎng)上來的消 息,當(dāng)然聽多了也就不覺得新鮮了,是物質(zhì)都會有變質(zhì)的一天,我們都相信。那人與 人之間呢?我們又都不知道了。
想不明白的時候就不用去多花費心思了,順其自然或許會更好些。是曾經(jīng)在哪聽到過這樣 的句子:一直睡到我可以真心地微笑,然后,再哭泣得像個孩子。
——可是我們本來就是孩子啊,何必還要再去多此一舉呢?拉拉躺在我的身邊,閉著眼睛問 我。喝了口冰紅茶,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待到她睜開眼時,我才搖搖頭。
1個月前我去打了耳洞,到現(xiàn)在還不敢輕易動它,拉拉總笑我沒出息,再看看她的耳朵上那 幾個 不規(guī)則的小洞洞,想想自己也是。我只是打了一個而已還那么軟弱,可是光一個就挺后怕了 ,因 為還太小,戴不上大點的耳環(huán),脾氣又太硬,一碰就出血。終于在拉拉的幫助下設(shè)法戴上了 一粒黑色的小圓球,也不知從哪個首飾店老板那兒討來的耳固去固定住,才算了事。
接下來的幾個禮拜,我都這樣戴著,根本沒換過別的新的耳環(huán)。拉拉直夸我夠?qū)R?,事實?我是擔(dān)心換上別的又會流膿出血罷了。
在拉拉的世界里,事情很多時候都會變得簡單化,情緒化。
我常常會夢見在一望無際的海洋上和拉拉一起游蕩,幸好這只是夢而已,不然她肯定會介意 自己在我的夢境中是一頭專供我騎的小海豚。
——為什么不是小美人魚呢?拉拉嘟著個嘴有些不開心。
——傻瓜,要是想當(dāng)什么就當(dāng)什么那哪還算是夢呢?不過海豚也不錯啊,很可愛的,最要緊 的是聰明著哩。
——那干嗎非得你騎我啊?才被我糊弄住的拉拉一下子又回過神來。
——這個……哎,快看!有Ayumi的演唱會~~~~~
來不及多想,兩個剛才還你一句我一句地吵鬧的孩子,很快的就專心致志地投入到新的活動 之中,速度之快,令人嘆然。然而………
——你怎么那么沒眼光?明明Ayumi穿那件紅色的有性格喏!
——什么嘛,地球人都知道黑色的才有貴族氣質(zhì)呢!
我真的迷戀上了拉拉爭論時面紅耳赤的樣子,激動時右手小指習(xí)慣性地上翹的細(xì)節(jié)。很多時 候我會靜靜地聽著拉拉說她向往的生活。那聽上去似乎很不現(xiàn)實,去周游世界,在每一個她 到過的角落,在白色的墻上寫下“I’m here?!?,然后,繼續(xù)著她的奇幻旅行,其他的什 么也不做。
當(dāng)列車慢慢地駛出上海站,外面越來越暗,越來越暗。我感覺身邊的溫度在漸漸消失,冰冷 的孤獨,試想,那上面如果真有拉拉瘦小的身影,我還會像今天像現(xiàn)在這樣吹著泡泡糖站在 這里嗎?
——走吧。拉拉推了我一把,我轉(zhuǎn)身近距離地看著她,不想說話,因為始終不敢說出剛才在 站臺冥想的那些片段。
——怎么了你?真不該帶你來這兒,中邪啦?拉拉不解。
只有我自己才最清楚,我的內(nèi)心是多么恐懼她會有那么一天的離開,無法想象也不愿去碰觸 這有預(yù)兆的傷痛,一瞬間,臉上濕濕的,一滴淚水輕滑過,帶走了屬于它自己的溫度。
那天晚上我就開始做著那個和從前相同的夢,場景沒變,可是海豚仿佛不在我的預(yù)期之中, 它就像是和我彼此沒有了愛一樣,拼命地要逃離這兒。我最終被丟棄在這汪洋大海中,目視 著它遠(yuǎn)去,卻無法動彈,只是大聲呼喊著拉拉的名字,一時間從夢中驚醒,枕頭已濕了一片 。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拉拉突然說要買個魚骨耳釘給我,我自私地認(rèn)為只要是拉拉選擇的東西一定會把我打扮得美 美的。于是,我嘗試著取下對我來說比較安全的小黑球,微笑著接過魚骨,然而令我泄氣的 是,我的耳朵還是抗拒了它,破滅了我的幻想,拉拉見我垂頭喪氣的,便讓我別再去折磨耳 朵了,戴不上去就算了。
——不行!說不清從哪兒來的一股勁,我搶過魚骨,死命地往耳朵上穿,很自然的,洞洞又 淌出了血,我對著鏡子看到的是拉拉心疼的模樣,還有一個,一個緊抿著嘴,在拼命戴耳釘 的女孩。
我不想讓耳釘從這一面的耳朵穿進(jìn)去卻怎么也不能在另一面找到出口。于是,我一次又一次 地任性著,等待著它的成長。
當(dāng)魚骨耳釘和我的耳朵和睦相處的時候,拉拉在低頭認(rèn)真地聽著Mika的CD。那是個新出道 至少我們是新認(rèn)識她的美麗的女孩,拉拉也是幾天前偶然在音像店門口聽到她的聲音。
純粹的喜歡一向是拉拉的作風(fēng),所以我也不去埋怨她的喜新厭舊。
星期五放學(xué)后,我沒有回家,我拉著拉拉的手說想去她家睡。不帶有任何驚訝,拉拉做了個 歡迎的動作,我撲哧一聲笑了,因為那樣讓她看上去很傻。
晚上,打了個電話回家報告了情況后,我便抱著拉拉剛買的維尼玩偶看著Ayumi的日本演唱 會。拉拉從客廳里出來,遞給了我一杯果汁,接著她看看我,又看看大屏幕,冷不丁地冒出 這句:你說得對,她穿黑色應(yīng)該是很有氣質(zhì)。
我愣了一下,低下了頭,拉拉過來溫柔地挽住我的肩膀,輕聲叫喚著我的名字??吭谒纳?邊,我體會到了這一刻的輕松與溫暖。我們就這樣緊挨著坐著,什么話都不說,只有Ayumi 在那里瘋狂地跳著又唱著,那些曾經(jīng)屬于我們彼此的經(jīng)典曲目,現(xiàn)在也是。
那一夜,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再害怕會失去拉拉了,把握好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幸 福的美妙,從天而降。我們彼此深信對方 ,盡管哪天有人會先離開,也懂得用微笑去祝福 。
撿了個黑色的靠墊,把臉貼在上面,鉆進(jìn)拉拉的被窩里,然后,安靜地,甜美地睡去。整顆 心,滿滿的,全部都是感動,我要好好睡去,好好地睡去。
窗外夜空中浮著許多很亮很美的星星,明天應(yīng)該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