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和丈夫理查德住在美國羅得島州的農(nóng)場里。9月初一個星期天的早晨,我聽到丈夫理查德在谷倉外叫我。我看見他拿著一個小錫罐,正往里面張望著,臉上帶著傻笑。他把錫罐遞給我,好像這是他剛從蒂法尼珠寶店買回來的貴重寶貝。
蜷縮在罐底的竟是一只小小的老鼠,看上去比一只大黃蜂大不了多少。它大睜著的兩只眼睛,就像兩粒發(fā)亮的芝麻種子。
理查德是在門階上發(fā)現(xiàn)它的。當(dāng)他把它拾起來時,他以為這個小東西“快完了”。正好他口袋里有一塊糖,他把糖拿出來放在手掌上這只柔軟的小老鼠身旁。糖的香氣刺激著這只小老鼠,它一頭撲向那塊糖,貪婪地吃起來,很快地,它恢復(fù)了生機,開始活蹦亂跳起來。
我們給它取名為莫斯,理查德給它編了一只鐵絲籠子作為它的家,把它放在廚房的桌子上。我在廚房擇萊時就可以看著它。我以前從來不知道一只老鼠能有這么多令人值得注意的事情。
它的身體最初是沉悶的炮銅灰的顏色,但是不久以后就變成了微紅的褐色,足踝部環(huán)著一圈黑灰色的毛,腳是白色的。原來我以為老鼠的尾巴是沒有毛而且軟綿綿的,但事實上,莫斯的尾巴也覆蓋著毛,不像一根細(xì)線拖在身后,而是直挺挺地向上舉著,有時就像一個美麗的問號在不停地顫動著。
它給自己清洗時就像一只貓。它坐在那里,小屁股只占了很小的一點地方,(它能坐在一塊郵票大的地方而不會跌倒)先側(cè)著頭舔它的身子,然后打濕它的爪子,去擦拭它的耳朵、頸和臉。當(dāng)它要舔自己的腳趾時,它會像猿猴似地抓起自己的一只后腳。最精彩的一幕是,它會舉起自己的尾巴,像啃玉米桿一樣,用它的舌頭一點點地清洗整個尾巴。
過了幾天,莫斯變得柔順起來。當(dāng)我逗弄它時,它會輕輕啃我的手指,用它的爪子拍打它們,就像是一只調(diào)皮的小狗。如果我把它放在手掌里,用一根食指撥弄它,它就會像一只貓一樣,高高地?fù)P起下巴,用它的下顎骨磨蹭著我的掌心。接著它會直挺挺地躺在我的掌心里,閉著眼睛,四爪松馳,鼻子朝天,一副極樂的模樣。
我們的小朋友睡在一個塑料的“保溫杯”里。我們在下面給它鋪上一堆碎布,結(jié)果被它撕成一片片的,柔軟得就像羽絨被一樣。后來我又用半個椰子殼代替了保溫杯,把椰子殼翻轉(zhuǎn)過來,在底部的邊緣給它鋸了一個小門。這顯然使莫斯很感興趣,從地板到屋頂全被它塞滿了絨毛。
我們給莫斯的籠子放了幾根樹枝作為它的棲木,又給它準(zhǔn)備了一只小小的玩具車的輪子。莫斯可以踩在上面,在它的籠子周圍旅行。它的運動能力非常驚人。一次當(dāng)我清洗籠子時,我把它拿出來放在一個空的垃圾桶里。它一下往上躍起了15英寸,干凈利落地越過了桶的邊緣。莫斯的食物放在籠子旁的一只小鋁罐里,我和理查德把它叫做“第一老鼠國家銀行”。如果我把食物撒在籠子里,莫斯就會不停地搬運它們,先塞滿自己鼓鼓的雙頰,再把它們存進自己的“銀行”里。
雖然莫斯一直顯得忙忙碌碌的,但是我仍擔(dān)心它的生活太孤單。我們一直不知道莫斯的性別,一個生物學(xué)家告訴我們它是一只雌性的老鼠。在他的幫助下,他給了我們一只實驗室里的雄性老鼠作為莫斯的伴侶。
新老鼠有一根沒有毛的尾巴,一點也不像我們的老鼠,千干凈凈沒有一點味道。我給它取名為“臭臭”,把它放進莫斯的籠子。
臭臭搖搖晃晃地走來走去,瞇著眼到處張望。起初它沒有看到任何特別的東西。直到它偶然發(fā) 現(xiàn)了莫斯的一些食物,便迫不及待、齜牙咧嘴地?fù)湎蚰切┦澄铮购鋈粡乃臈旧咸讼聛?,咬住了臭臭的嘴巴。臭臭不管不顧地繼續(xù)狼吞虎咽,過了一會兒,莫斯看仍不能阻止它,只好帶著厭惡的表情,悻悻地回到自己的籠子里。
它們一開始看起來是沒有辦法發(fā)展友誼的,但兩只小老鼠卻在這樣的爭斗中慢慢產(chǎn)生了溫暖的情誼。兩只小老鼠蜷縮著睡在一起。莫斯常?;ê芏鄷r間舔著臭臭的身體,和它嬉戲打鬧,用它的爪子給臭臭按摩。臭臭也擁吻莫斯作為回報,但卻總是激情有限,因為它心里老惦記著食物。
有一天我打算跟這兩只小老鼠開個小小的玩笑。我把莫斯的“食物銀行”放在它籠子前的地板上,臭臭嗅到了食物的香味,馬上以令我吃驚的速度沖到了那只鋁罐前,而莫斯呢,比它動作更快,它抓起一團墊“床”的東西,拖過去塞進它的“銀行”里,有力地“保護”了它的財產(chǎn)。臭臭被擋在外面,只好心有不甘地慢慢走開了。
盡管它們都對對方不是那么慷慨大方,但我仍感到臭臭帶給莫斯許多快樂。當(dāng)它倆小別重逢時,兩只小老鼠總表現(xiàn)得很興奮。莫斯在臭臭身上攀來爬去,舔東吻西,甚至連呆頭呆腦的臭臭也表現(xiàn)出幾分熱情來。
我沒有想到臭臭會生病。一年后的某一天,我看見莫斯在該睡覺的時候,仍然坐在棲木上,全身不住地顫抖。我走到籠子前,看到臭臭躺在那里,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莫斯孤單地生活著,差不多又過了3年。我相信,一只老鼠的壽命還應(yīng)該更長一些。因為直到莫斯死去時,我也沒發(fā)現(xiàn)它的一點變老或是身體變得虛弱的跡象。
當(dāng)我把它輕飄飄的身體放進我的掌心,然后把它放在草叢下面時,我真的覺得十分傷心。它給予我的太多。它激發(fā)了我的想像力,并且給我打開了一扇小人國世界的窗口。除此之外,在許多時刻,我能感到在我和它小小的身體之間有太多的聯(lián)系。當(dāng)我溫柔地觸摸它時,它反過來細(xì)咬我的手指,就好像在我們之間有心靈感應(yīng)一般。
我把莫斯埋在草地下面,然后走回房子。我沒有因為莫斯的死感到傷心,我傷心的是我知道我會想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