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生命之源
在狂風沙石拍打門窗的中國西部
在所有污穢埋藏進荒蕪的中國西部
在無數(shù)豪情壯志脫水成木乃伊的中國西部
在流動的沙丘靠著血和肉凝固的中國西部
在那天上紅日飼養(yǎng)著兀立的不見草木的火焰山
在那裸露褐黃色肌體般展示厚重歷史的吐魯番
我坦然面對雙腳沾踩泥土而來的朝覲者
承認我是天地間靈犀相通的唯一的生命之源
我不愿誰說這里發(fā)出的聲音全是嗚咽
春風悲涼夏風迷惘秋風倉皇冬風凄然
就連炊煙也傾吐著裹卷不散的幽怨
就連皮膚粗糙也被誤解成貧瘠和野蠻
索性從天山深處穿越巖石穿越沙礫穿越土層
每隔一截掘挖一穴豎井拜受空氣清新的勸勉
吟誦著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一一體驗注定要體驗的苦辣酸甜
牽拽攜帶著浸透骨髓的鈣質
自己動手扼住命運的喉管
直到地平線上嫩綠的色澤開始擠占荒原
直到綠色滋生后繁衍分泌出葡萄粒粒串串
才止不住潺潺嘩嘩地樂了
欣慰自己是荒漠與綠洲間無法替代的生命之源
面對豐腴的嫩白與圓潤的蔥綠交織成的斑斕
面對空曠死寂戈壁也開始燦爛豐滿
我不否認坎兒井是我的子宮坎兒井是我的乳泉
神圣而又坦然舒展艾丁湖我的臍眼
因為我最知道內涵我最了解外延
我能聚攏焦渴的心愿我能化解大漠孤煙
我孕育了紅潤的嘴唇和豐盈乳房吸引住的牽念
我飼大了高挺的鼻梁和魁梧身軀站立成的莊嚴
看扎著長辮的姑娘踩著泛青潮濕的田埂
在嫩黃嬌艷的太陽下追隨漸已成熟的召喚
一如從未示人的等待采擷的羞澀笑顏
常常自覺不自覺地躲藏在我的身邊
于是我開始驕傲我就是中國西部吐魯番獨有的坎兒井
我就是這塊地熱達到極限的綠洲盆地的生命之源
吐魯番
液化的太陽在這里噴濺
吐納著或近或遠的視線
索性給時間裹塊白布
不朽成木乃伊
讓考古者論證宣告
這里根本不是蠻荒異域
這里的陽光靠著血液生存
血液又靠著陽光補充
永恒為墻壁上的圖騰
在地平線下兀立
陪伴艾丁湖
因為這里的炎熱
憑借著天火助燃
坎兒井只能在地層深處
流淌萬紫千紅
濕潤會走路的石頭
柔軟會唱歌的風
幾千年的恢宏
仍不肯倒臥
痙攣剝落
依舊凝固定格
一如渾雄磅礴
在交河故城高昌故城游弋
隨蒸騰上升的白云
親近蔚藍色
葡萄渾然不覺
繼續(xù)收攏甜蜜
積蓄著說不盡的溫柔
循環(huán)慰藉四季
讓陌生的眼睛
來了就不愿走
心甘情愿播種自己
戈壁沙漠也就豐饒起來
給盆地再添一絲綠意
組合為回腸蕩氣的詩句
棲在每一處角落
洞察吐魯番古今
這里也就有了靈性
感動著別人感動著自己
漸漸珍稀成
別人向往尋覓已久的神祗
故城
信不信由你
這里的故城建筑末用一塊磚
全是用摻合著血汗的泥土夯筑
仍未阻擋住狼煙
睜大灰硬冷峻的眼眶
任由靈魂與靈魂在這里糾纏
褐黃色肌膚
痙攣成駁駁斑斑
僅剩風化殘缺的遺言
突兀在茫茫的戈壁沙灘
風
接觸了男人而狂放不已
肆意搖曳撕扯鞭撻著
逼得我不得不給住處
加蓋房頂砌筑圍墻按裝門窗
仍能聽得塵土沙礫的喘息
嗚嗚呼叫著觸震
妻子生命最隱秘的顫栗
漸漸變得柔婉清亮
飽滿成青翠欲滴的串串甜蜜
誰也無法讓風有思想
誰也無法感覺風有形體
置身外人所云的蠻荒異域
我展開臂張大嘴
吞嚼空曠蒼茫中遺存的廢墟
直到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點綴出微綠
直到日月一點點增加豐盈生氣
穹廬籠罩下的盆地開始心曠神怡
豁然洞穿
刀劍馬蹄顧殺后壓抑的悲泣
牽拽出含有土腥昧的濕潤的愜意
我有了自己的兒女
若演繹的故事有了續(xù)集
任陽光織就的衣裳罩住身體
感動著別人感動著自己
塑造成后輩傳承的神祗
與風一起隨人釋惑解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