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的眸子里寫滿了愛
和棉是在駕校學車時認識的。那年我22歲,剪了很短的板刷,并染成張揚的黃色,每天穿露背的棉質(zhì)吊帶,但是我的長相文靜,怎么看都不像壞女生倒是有種另類的氣質(zhì)。棉不是和我一個車組的,和很多不能將我的外表跟我的人民教師職業(yè)聯(lián)系起來的師兄們一樣,棉對我充滿了好奇。
那段時間我喜歡上了單身的生活,偶爾寂寞得發(fā)慌時會叫上一些同齡的朋友去發(fā)泄一下。但很快我會回到干凈單調(diào)的生活。
后來我想也許就是這樣刻意的靜謐吧,反而經(jīng)不起些微的波動。
那天是周五,陽光很好。醒來我習慣性地按手機的開機鍵,連續(xù)響了四下“滴溜”,前三個是棉和另一個對我孜孜不倦追求著的師兄,最后一個居然是挺的。
寶寶,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時間顯示是今晨零點整。我并不去琢磨今天是不是這樣一個有點特別的日子,我感到熱騰騰的淚很快地流了下來,用舌頭去舔卻嘗不出是什么味。三年了,每年都是在挺精致的準備中欣喜地度過,我已經(jīng)習慣了不去記得這個盛大的日子。但是我們畢竟已經(jīng)分開了,所以我沒有回復(fù)短信,我把頭蒙進被窩對自己說,呵,太陽都曬小PP上了還做夢真是的!
然后我像往常任何一個上班的日子一樣去上班?;氐阶∷蚶砗们鍧嵑笊暇W(wǎng),溜達完固定的幾個社區(qū)后,我放了“香格里拉”的輕音樂。
在我跳過沙發(fā)準備躍到床上去時,郵件助手發(fā)出接收新郵件的提示音樂。于是我跳回電腦桌前,是張網(wǎng)易賀卡,是挺自己做了后發(fā)表到網(wǎng)易的,跟以往不同的是不是“愛情卡”,是張“友情卡”。大片油菜花的明黃里,我扎著兩只麻花,跑得像一只歡快的蝴蝶。
那個生日時我還在上虞讀師范,挺還沒在網(wǎng)絡(luò)公司上班,只是給一個遠房表哥看一家網(wǎng)吧。在一起時,挺做過很多次這樣的合成照片,但始終讓他不滿意。那時我們都沒想到,完美得看不出是合成照片的賀卡誕生時,主角們的戲卻已落幕了。
這樣的回憶終又讓我的淚熱騰騰地滾下來,我用分手后每個晚上同樣大聲的啜泣,盡情地哭出聲來。奇怪地,當抽噎漸漸停歇,我卻并不想見挺,我發(fā)了則短信給棉。我說嗚嗚嗚,有人陪妞妞過生日嗎?
棉的反應(yīng)極快,棉說小師妹別哭,師兄在離你很遠的地方辦事,等過些天師兄一定給你補上一個世界上最美的生日。
我嗤笑出聲,棉怎么可以這么自信?當然我不怪他,他是不知道我所有最快樂的時光早已透支了吧。
那個周末后就是國慶長假,我關(guān)了手機,放下了所有的窗簾。白天我穿著睡裙賴在電腦前看世界,晚上我化很濃的妝,去泡吧,我的笑容夸張,我的靈魂卻一點也沒進入狀況。
長假最后一天的中午,我拉開厚重的窗簾把陽光放進屋來,突然想提前打開手機。49個未接電話,23只短信信封,除了幾個朋友的問候,都是棉的。從邀請到疑惑,似乎語氣越來越激動、著急和無奈。沒一會兒,手機響起,是棉。
很明顯的激動,這個30歲的成熟男人恍若是經(jīng)受了一次劫難,嗓音沙啞卻迫不及待地急欲把我緊緊抓住。他說他就來接我,求我再不要不聲不響地消失。
棉的胡子有些拉渣,精神卻很好,熱切的眸子里寫滿了愛,我卻清晰地看到里邊怎么也入不了戲的女主角。
棉沒多問,只是很興奮地拉我上車。他已經(jīng)很自然地改稱我的名。
怡。棉說,你的名字叫起來真好聽。
那天,棉直接驅(qū)車上高速,他把車子開得飛似的快。棉是要帶我去上海嘉年華,給我補過一個世界上最美的生日。其實我還是忘了聰明讓我受的苦,我一眼就讓自己看透了棉所有的精心布置。棉在上摩天輪時說,怡,你先上去,我去買瓶飲料。我很聽話地遵從了,并沒有對棉安排好的路線作出更改,事實上我稍微一個任性就可以讓他通盤皆輸?shù)摹?/p>
一切如我預(yù)想中的那樣出現(xiàn)時,我用最驚訝的笑臉和最快樂的眼神去迎接棉的摩天輪。那上面有個醒目的心形花環(huán),由999朵一致鮮紅的玫瑰拼出了我的名和“生日快樂”的字樣。很多在空中和地上的人用艷羨的目光鎖定我們,我笑得很開心的樣子,笑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我想如果是和挺,我一定會哭成很難看的樣子,我的心才會笑成很開心的樣子……
寶寶恭喜我,我找著寶貝了
挺從頭至尾都沒有對我說過“我愛你”,雖然我們曾無數(shù)次感慨,愛竟然可以讓人變得這么快樂,這么美麗,這么富有,但是我們都不曾說過這三個字。我們并不覺得這三個字就能說盡彼此的愛。
挺后來一直說我是這世上最愛他的女人。因為我拒絕很多優(yōu)秀的追求者,而選擇和他戀愛時,挺甚至還沒有一份像樣的工作,每月的收入僅300元。盡管如此,他還是會盡可能地省下錢來,每到月底就乘坐數(shù)小時的汽車,到我就讀師范的城市來看我。挺的帥和我的出眾一度成了師范院校里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很多女生明里羨慕我祝福我,暗里卻跑到學生科管早戀的老師那兒去匯報。所以很多時候,我總是剛送走了挺就被叫到學生科挨訓(xùn)。以致于最后一學期,我不得不在挺來看我前做好請假回家的樣子,我們在不會遇到熟人的田野、街道、公園游玩。其實我們都知道,在當時彼此的眼里,再美的風景都只是風景,我們根本無暇去欣賞,我們最怕的是來不及把彼此看夠。
挺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寶寶恭喜我,我找著寶貝了,寶寶,你真是我的寶貝??!這以后,夜晚對于我們有了特殊的意義,我們盡情地享受因愛而完美的夜。我們雖然年輕,但是預(yù)防措施很好,惟一一次失策是因為我的任性。
后來的一段時間,我們的愛跟所有年輕但經(jīng)不起現(xiàn)實考驗的戀情同出一轍,走進了漫長而磨人的抗戰(zhàn)期。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尷尬歲月,家族的仇視、工作的要求,我們真的是累了。但我們依舊努力,工作上都做出了最出色的成績,可在那個寸土寸金的城市,縱是積存我們每一分收入,我們依舊買不起片瓦寸地,何況我們都是顧家的孩子,我們誰也丟棄不了自己的親人,離開這個唾棄著我們的愛的城市。
我說不出任何俏皮或輕松的話,長時間堅強的偽裝頃刻間卸下,全部的委屈和著淚大顆大顆地流下來。
挺不說任何安慰的話,只是心痛地吻掉我的淚,吻干一遍又一遍。在我終于可以停止抽噎時,挺艱難地說,寶寶……要不,我們走開一段時間吧……
我知道那一刻起,我們就完了。雖然我們深愛著,雖然我想說我們再堅持說不定就會等到勝利了,但是從挺說出這樣一句話后,我知道我們肯定是完了。因為愛,我們可以如此強忍地走過一站又一站;也正因為愛,我們要親自送對方離開,我們都以為,離開——或許才能讓對方重新快樂。
那晚,我們到銀行拿了好多錢,去小城最高的旋轉(zhuǎn)餐廳吃純正的西餐,并在那里度過一個奢侈的夜。挺把我裹在素色的床單里,抱我到落地窗前,我們就這樣從高處俯視這個見證我們愛情的小城,然后我們在極柔軟的床上做愛。我把長頸紅酒拿上床,我說挺,今天是安全期,為我們的最親密接觸干杯……
分開的第一個月末,我就知道我懷孕了,躺到手術(shù)臺上,我想這是我人生第一個手術(shù),卻是扼殺我的愛的結(jié)晶。我撫著看不出絲毫異樣的小腹,對剛誕生卻要結(jié)束的小生命說,你沒有錯所以也不會孤獨,這個世界有太多和你一樣的遭遇,縱使找到了存在的意義那又能如何……
我有忠實的愛奴可我不快樂
好不容易等到暑假,我托同事在駕校報了名,然后只身一人去了趟大連。我試圖用它的干凈清爽來蕩滌我疲憊不堪的心靈。
從大連回來,我還是不知道那些漫長的鏡頭我要把它保存多久,棉的認真執(zhí)著、寬容和風度,我想也許應(yīng)該能壘起一個正常的家吧。我并不想錯過一個好男人,我能感受挺的祈望,我們都真的希望上帝能給對方一個好人。
所以我有意識地開始去接受棉,其實棉看上去并沒有那么老,他的棉質(zhì)襯衣色調(diào)干凈溫暖,能聞到“安利”皂粉的味道。他從來不強求我做任何我可能不喜歡的事。我們的第一次親吻是在一家咖啡廳的包廂,他向我求婚,我答應(yīng)了,他把鉆戒輕輕地套上我的中指,他說他希望我永遠是自由的,即使成為他的太太。我微笑了,然后他吻了我的額頭。
那晚,棉送我回家,用新買的咖啡具給我磨藍山,我說我要你給我洗腳。棉就脫了外套去衛(wèi)生間拿來腳盆,他把磨好的藍山黑咖調(diào)到溫水中,還倒了半包的奶精。
棉說,怡,我驕傲的小公主,瞧你多奢侈,加勒比海的黑馬都成了你的奴隸。
我有剎那的恍然,我欣喜地發(fā)現(xiàn)我嘗到點幸福的味道,我開心地倒在沙發(fā)上。棉停住洗腳的姿勢,坐到我身邊來,很輕柔地抱住我,他說,怡,我可以吻你嗎?
我的身子就在那一刻變得很僵硬,我尷尬地說不出任何話。我不是個會說謊的女人,我有股沖動想告訴棉,這出戲,我還不會演!
棉顯然被我的反常嚇壞了,他語無倫次地不停道歉,生怕一件寶貝因為他的保養(yǎng)不當不翼而飛似的。平靜后我拉起半跪的棉,像抱個孩子似的抱在胸前,我想讓他吻我,棉卻把我抱離沙發(fā),他把我放進被窩,在離開前他親吻我的額頭,然后說,怡,我們還有那么多美麗的日子,我能等!
是我太天真,這個白手起家、在極短時間內(nèi)就叱咤商場的男人,他根本就明晰一切,只是因為喜歡,他甘心做個愛奴,但必定不再會縱容我的驕傲了。這并不是棉的悲哀,而是我給自己判的刑罰。因為沒有驕傲,我就會像一條生長在海里的魚,突然被扔進沒有鹽份的淡水里,我的生命會漸漸虛脫……
尾聲
經(jīng)過那一夜的反復(fù)權(quán)衡,我開始真的變乖,我依舊沒有強迫自己演還學不會的戲。在元旦長假來臨前夕,我告訴棉,我要去巴黎。棉不問任何多余的話,只是說,玩開心點!
新春的陽光難得的明媚,棉親自驅(qū)車送我去機場。在候機室,棉一再地強調(diào)轉(zhuǎn)機事宜,并把很多名片排序,還在背面把他朋友們的職務(wù)翻譯成中文……
終于飛機起飛。透過玄窗,棉倚靠在他黑色大奔里的身影清瘦而俊逸。我張大嘴巴,飛機的轟鳴聲還是穿過耳膜尖銳地鉆進軀殼。莫名的淚無聲滴落,我想,回來后,我該給這個善良的男子一個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