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總是怕黑。每到夜幕降臨,就急急地往家里走。聽大人們說:房頂上坐著夜神,長長的腿直垂到地面。我沒見過夜神,因為從不敢在夜間抬頭朝房頂上觀望。但在我的想象里,夜神穿一身黑衣,面孔模糊,挺著身板,雙腿真是又粗又長,無聲無息地坐在屋頂?shù)倪吘墶?/p>
不過,夜路總是要走。比方說搬著凳子去看露天電影,或壯著膽子到同學(xué)家串門。
大人們又熱切地說:走夜路時不要輕易應(yīng)答陌生人的呼喚,也不要扭頭回顧,因為肩頭站著兩位手持燈盞的天使,那樣會吹滅兩邊的燈火。于是,我就只顧低頭匆匆地趕路,緊閉著耳朵,惟恐聽到任何異樣的聲音。月光光的晚上,我也不免大意,甚至歡跳雀躍,但一想到兩位盡職盡責(zé)的天使,肩頭便一片溫暖。
長大后,我常將往事翻揀,欣喜地發(fā)現(xiàn),歲月之樹上飄動著無數(shù)閃光的葉片,曾經(jīng)樸素的花朵蘊含著深厚的人生哲理。
一天,我將“肩頭的燈盞”講給女兒聽,她表示懷疑,認(rèn)為這是傳說。我仍然煞有介事地?zé)崆榈匮菡f著。突然明白,這樣的燈盞不只應(yīng)該讓小孩子相信,不只應(yīng)該掛在童年旋轉(zhuǎn)的風(fēng)車上。
人生的黑夜與白天一樣短長,無論處在生命的哪個階段,我們不妨就相信肩頭站著兩位天使,與我們同行,與我們穿越漫漫長夜,穿越雷雨霜雪,而那兩只忽閃的燈盞正照著前方的路。這樣想來,一個人再走夜路時,就不會孤單,就能勇敢而無畏地邁過一切障礙。肩頭的天使替我們高擎著燈盞,心中的路將會無限地延伸。
這樣的傳說,不是止于童年,是一生。在一生的黑夜中,充滿無數(shù)艱辛也充滿無數(shù)奇遇,我們已慣于聽到自己咚咚的腳步聲。
黑夜,總是比白天更具想象力、誘惑性。穿越黑夜,需要更強大的智慧和力量。這時,我們的信念總是幻化于類似“肩頭的燈盞”,神秘而又堅定地閃爍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