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補課的時候安彥就把生日禮物送給我了,我說還沒到呢,他卻硬是說差不多了,其實真的還差了很多呢。我問樂正說:是早了很多吧?樂正只是搖搖頭說:老了,老了,又老了。每年過生日,他都會說這句話,說著說著我便就真的開始考慮是不是真的老了。17歲,老了?難道我真的希望像彼得·潘那樣沒心沒肺的永遠長不大嗎?但不管怎樣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站在17歲的尾巴梢上了。 “我們上完課回老房子看一看吧?!?/p>
安彥和樂正搬離老房子已經(jīng)兩年多了,而我只有短短的半年而已。但凡有空的時候我們就會回老房子去。老房子在上海名副其實的老城廂里。雖然自小便在這里成長,但17歲再回來逛老城廂卻更有一番風味。再次在午后走在這里,真的有那么一種感覺,就像自己是準備拍《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續(xù)集的張藝謀,在一個有著老建筑,老風格和古怪地名的地方找外景。
巡道街口有棵銀杏古樹
“我下了車,我一直走,我一直走,我向左轉(zhuǎn),我向左轉(zhuǎn),我看見一棵樹……”安彥很喜歡這句臺詞,用在這里再合適不過了。下了11路,如此這般地走便能看見這棵“風水寶樹”了。這棵銀杏樹不知什么時候被人認為具有某種“神力”的,遇到困難的人紛紛把大紅的綢子掛在樹上求愿,讓這棵樹一下子變得很好看,除此以外,還有一些老人家把蠟燭和香火也插在樹上,所以在樹的下牛部分有一個很大的窟窿,但時至今日,這棵樹仍然健康茁壯?;蛟S是它真的有些神力吧。
其實對于這棵樹,我們3個并沒有共同的記憶,因為那個時代的我們還在完全不同的3條平行線上過著自己幸福的小生活,我們都還只是3個互不認識的小學生而已。銀杏樹的對面有一個盒飯店,老板是個外地人,屋子是原來的住戶借給他的。這些我們都知道,因為這家人是我們小的時候就都認識的了,聽說后來他們是搬到了香山的什么地方去了。安彥說:物是人非了。樂正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往巡道街的深處望去,那是他以前的家。他們都有屬于自己的感動,但我又何嘗不是呢?從這棵樹出發(fā),3個不同的方向,正是我們3個人以前的老房子啊!
王一亭的梓園
我記得有本書上說:閑就是焚香。
我猜想古人是很喜歡在這樣的老房子里焚香的。就像在梓園里,現(xiàn)在人們一般都叫它“喬家路113號”,但我認為這是很沒有詩意的說法,每幢房子都被編上了號碼,絲毫沒有魅力可言。聽說因為王一亭在園子里種滿了梓樹,便取了這么一個充滿了故土味的名字。而園前的匾額上的“梓園”兩字是吳昌碩大師當年親筆題寫的。字寫得很大,記得第一次我們?nèi)齻€同時站在那里的時候把它讀成了“國粹”。有很多這樣的錯誤都是小時候犯的,但奇怪的是,長大了卻反而把錯誤的記得更深了,就像是這里的“國粹”和文廟里的“學門”。
田耕堂:喬家路77號
喬家路是要慢慢踱的,這是我長大以后才悟到的,只有慢慢踱才飛能看出喬家路的風光,但小時候的我每次都是飛奔著從光啟路穿過喬家路到凝和路去,有人說不同的年紀走同一條街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就像是我現(xiàn)在就再也沒有七八歲時走這條路的感情了。
喬家路上是真的有很多好地方,像當年的沙船富商四家宅地的田耕堂,雖然已經(jīng)沒有了先前的風光,但慢慢找,細細看,一定會看到夕日的影子。接著就是徐光啟故居九間樓。這是我最熟悉喬家路的地方,因為從我7歲搬到這里來之后,便每天都要在九間樓門前的青石板上玩的。這個地方住著我從小的朋友,滿打滿算,我們認識也已經(jīng)有10年了。一個人的一生中又能有幾個十年呢?
接著走就會看到書隱樓,它可吊了我十年的胃口,從小的時候開始我便很喜歡這個名字:書隱。它在天燈弄77號,只有5米寬的天燈弄,穿行到底便能看到大門緊鎖的書隱樓,很古怪。
只是這樣閑逛,便也花去了3個鐘頭,安彥說該回去了,我們說好,便穿出了弄堂去乘車。其實還有很多小時候去過,玩過的地方都沒有去,像咸宜堂,像沈氏舊宅,像白云觀,還有當年全區(qū)最高的消防觀望塔。走在路上,我想這是我17歲最后一次回來這里了。
我們并排走在窄窄的巡道街上,試圖重新感受小時候的快樂,但只握住了滿掌易逝的風。而我們的眼中卻沒有了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