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安西縣城出發(fā),沿安敦公路向南,進入十工山口,汽車開始在兩岸褐色的山體間旋轉(zhuǎn)。約摸半個時辰出山,再過一個叫黃水的小橋,便是一望無際的平湖草灘。路右側(cè)是半人多高的紅柳叢;左側(cè),圍欄圍起的草場上,羊群和馬匹安安靜靜地吃草。芨芨草、駱駝刺、枸杞墩、野麻花、羊奶花……隨處可見,令人目不暇接。這時視野開始變得開闊:綿延的群山、湛藍的天空、隱在樹木后面的村莊,使我們的頭腦變得無比潔凈。不及想些什么,車停了,破城子遺址立在了面前。
這是一個方圓約200米的土城,坐落于安西縣踏實鄉(xiāng)破城子村(村名大概是因城名而得),它和安西縣境內(nèi)的鎖陽城及肅北縣境內(nèi)的石包城遙相互應,呈三足鼎立之勢。據(jù)《酒泉史話》記載,破城子是漢代廣玉縣和唐代常樂縣縣城所在地。而此時,我站在高高的路基上俯視,它竟是那樣的破舊,那樣的目不忍睹。我激動的心情緩減了多半,但還是走下路基,從坍塌的西城門進入城內(nèi)。
首先躍入眼簾的是一個黑色的石碑,上書“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破城子遺址”。走到近前,碑下還有一塊半米見方的藍色殘碑,上面是略顯模糊的三個字“常樂城”。
正是這個歷史證據(jù),使我對古城有了一種真實感。環(huán)顧四周,城墻已經(jīng)破爛不堪,有些地方幾乎就是殘垣斷壁,廢墟上是新生的紅柳叢。這是雨后的天,天空沒有一絲云,一切都顯得那樣肅穆、安詳。一個人在這四壁所囿的空間,沒有一絲壓抑之感。相反,卻驀地生出一種空曠無垠、神秘之極的感覺。鷹和沙燕盤旋在城墻四周,沒有聒噪,只有伸展的翅膀——伸展的翅膀給我的驚慌。這種神秘的氣氛再加上來時腦中灌輸?shù)囊恍┯蓄^無尾、荒誕離奇的傳說,更使我對這座古城增添了一份好奇。是啊,城內(nèi)的居民已隨狼煙和戰(zhàn)火步入歷史深處了,只留下這些飛族,似無聲的精靈。也許它們正是這座古城的忠實子民,是古城由盛而衰的見證者。它們或動或靜的每一個姿態(tài),都在向人們解說什么,而我們需要用天才的敏捷和智慧去領悟、去翻譯。
城門南側(cè),是一段廢棄的馬道,1米多寬,傾斜而上。當年,駐守這兒的將士便是從這里策馬而上,在城頭巡視戰(zhàn)事的吧。我順著馬道爬上城墻最高處,腳下踩著一個已經(jīng)沒有任何燃燒痕跡的狼煙墩。放眼望去,城南插入云端的祁連雪峰,城北無邊的草灘和屏障般的十工山,東西兩面時斷時續(xù)的樹林和村莊,仿佛置身于海市蜃樓。當?shù)氐娜罕姲咽ど接纸凶骰鹧嫔剑@和新疆吐魯番的火焰山有何聯(lián)系,我說不清楚。但自古以來破城子就有“南接祁連,北至火焰”之說,足見其地理位置之重要。我禁不住想起了王昌齡的詩句:“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贝藭r此地,我對這首邊塞詩博大的意境,詩人誓死一戰(zhàn)的決心和氣魄,才有了清晰且深刻的領悟。此情此景,才會有詩人吟此絕妙之句的最真切的體會。
沿原路走下馬道,順著城墻來到城西南角,這兒有一個土洞。關于這個洞的傳說很多:有人說是一只妖冶的狐貍修煉成仙的鬼窟,有人說是馬匪肆意屠殺群眾的地方,也有人說是一位西路軍女戰(zhàn)士生孩子避難的處所……它的名字也如傳說一樣多:狐仙窟、萬人坑、難民洞等等。馬匪屠殺當?shù)厝罕娛怯袣v史記載的,坑內(nèi)的一盤土炕和有一個豁口的大瓷碗,據(jù)說是當年那位西路軍女戰(zhàn)士用過的。但隨著時光的流逝,這些眾多的傳說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能說清楚了,就像這兒曾隨處可見的唐磚、漢瓦、古錢幣,只是空留在人們的口頭傳說中了。
不知不覺已從北城門走出城外。與其說這兒是城門,倒不如說是一個豁口。據(jù)老一輩人說,破城子原來有三個城門,即西門、南門、北門。南門不知何故早已封死,且一點兒也看不出曾有過城門的樣子。北門外是一個幾十平方米的大土臺子,這兒原來也是一座土城,是破城子的耳城,但因為當?shù)鼐用褚郧霸诖舜罅咳⊥?,耳城早就是一片廢墟了。
是??!破城子僅僅只是浩瀚歷史留在這兒的一個情節(jié)、一具殘骸,因為它的神秘,再加上當?shù)鼐用褚淮?、一輩輩對古城的各種稀奇古怪的詮釋,使它更加神秘而已。
我走了。只留下一大片感覺,對歷史的喟嘆和對時序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