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著頭,帶著懷舊的情緒,踏著瑣碎的記憶,我又一次走進了兒時練黑管的空屋。每當(dāng)走進這間空屋,我總是無法抑制涌在心頭的愧疚,對父母的,對老師的,久久地圍繞著我,包裹著我,我被困擾其中,卻無法知道如何解放出來。
這是一間空屋,也是一個牢籠,我在其中,望著四周陰暗的角落,和那支已布滿塵土的黑管,耳邊幽幽地飄來恍如隔世般跳動的音符,誰也無法想象,我并不愛它,我只是為了父母,這唯一的動力日復(fù)一日地苦悶著,為了那所我并不想進的南藝大門而苦練著。琴聲悠揚,飄出我的耳際,飄出空屋,飄入空中,不停地跳動著,閃動在行人駐足的腳步,閃動在鄰里羨慕的目光,也閃動在我苦澀的淚光中。我成了老師最得意的門生,成了大家的希望,在這樣歡愉又帶著一絲焦灼的目光中,我同樣苦練著,卻頹廢著,我沒有辦法對所有的人說出我不喜歡黑管,我不想走這條音調(diào)的路,所以,我用僅有的一絲理智繼續(xù)維持著它,也許是為了安逸或是其它什么。
耳邊依舊回蕩著琴聲,附和著我壓抑的心情,被這座牢籠壓抑得即將窒息的我,仍然無法逃避內(nèi)心的愧疚??恐鴫Ρ?,緩緩滑坐到地上,晶瑩淚光中,閃動著我走進南京藝術(shù)學(xué)院考場時的情景,我緊握著那支裝滿希望的黑管,沁出了汗水似乎要將我淹沒,我不緊張,但我害怕,我害怕被錄取,我害怕自己的人生埋沒于這唯一的道路。然而,錄取的通知仍然如期而至,在那個關(guān)頭,不知是什么勇氣,我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我說我不想將其作為我人生的唯一的道路,我不想將它當(dāng)成一種興趣。所有的人,父母,老師,鄰里都震驚了,因為他們唯一的希望破滅了,從那時起,我的歉疚便無時無刻不在圍繞著我。我切斷了他們的希望,讓他們一直以來的心血都白白花費,我耽誤了自己好久,也耽誤了他們好久,為了所有人的夢,我雖犧牲了兩年,但卻給他們以如此沉重的打擊。
淚水滑過,滑過空屋和黑暗,落入掌心,我閉上眼睛,握著那滴還有余溫的淚水,握著僅有的溫暖,卻怎么也逃不出那個牢籠。我默默地?fù)崤侵ш惻f的黑管,撫去上面的灰塵,在記憶中努力搜尋著幾行稀落的樂譜,我輕輕吹奏著,不知是什么力量。跳動的音符又一次徘徊、飛舞,一時間,我聽到了那久違的聲音,那僅有的樂譜卻給我以無盡的感動,我得意地吹著,雖已不及少時上手,但音符跳動著,滑過一絲絲黑暗,在遙遠(yuǎn)的幾點光亮中,徹底地醒過來,我似乎有了寄托,再也不是兒時那苦澀的感受,我終于明白,我學(xué)它的真正含義,愧疚早已一去不回,原來,偶爾吹起它是那樣快樂。是的,我解放了,我再也不用承受內(nèi)心的譴責(zé),再也不用為辜負(fù)父母而愧疚,我沒有白學(xué),我實現(xiàn)了它的真正價值。在這樣的感受中,我握著它,坦然地走出空屋。
作者系江蘇省南通中學(xué)高二(8)班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