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　陽

弗里達·卡洛，一個非典型的女人，一個特立獨行的畫家，一個一生經(jīng)歷了大小32次手術和3次流產(chǎn)，最終癱瘓，依賴麻醉劑活著的女人，一個用自己的畫寫自傳的強人……

弗里達·卡洛的故事開始和結(jié)束于同一個地方。一幢一層樓有著許多綠窗戶的藍房子，它是女畫家的家，也是她生后的博物館。這里有弗里達·卡洛一生三件重要的事實：出生、結(jié)婚、去世。弗里達是一位美麗的女人，稍有瑕疵也恰好增添了她的魅力。兩條美眉在前額連成一線而并不斷開。杏仁狀的眼睛是烏黑的，眼神稍稍有些向上睥睨。她的智慧和幽默就在那雙眼睛里，她的情緒也表露在其中：或好奇或迷人，或疑慮或內(nèi)斂。她的眼光有著一種無從掩飾的銳利，讓人覺得猶如被一只豹貓所注視。

弗里達小時候是個很淘氣的小女孩，7歲時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細長而不太結(jié)實，臉色憂郁，表情顯得很內(nèi)向。變化的原因是弗里達6歲時得了小兒麻痹癥。弗里達曾經(jīng)是自我迷戀和開朗外向的，這形成了她成年后的性格特征。可病讓她意識到內(nèi)心世界的白日夢與外部世界是極不一致的。弗里達的夢里有一個決不會拋棄她的知己，這是她畫雙重自畫像《兩個弗里達》的出典。這個孤獨的小女孩1938年畫了《墨西哥的四個居民》，其中有一個麥稈人，象征了墨西哥生活的脆弱和痛苦，是貧窮、驕傲和夢想的生動結(jié)合體。

1922年，弗里達·卡洛進入了墨西哥最好的國立預科學校。在這女生不多的學校她是個假小子，她在學校時還有過同性戀的經(jīng)歷，曾因惡作劇差點被開除。在這里她結(jié)識了不少文學團體里的朋友并與杰出詩人卡洛斯佩利塞成了關系很深的朋友，她天生就喜歡不平凡的人物。在此期間，她把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畫成畫——《一個吻》、《生病在床》等。18歲時，弗里達已變成了一個挑戰(zhàn)傳統(tǒng)道德的摩登的年輕女人。

學校請一批畫家來畫壁畫，年僅36歲就已世界聞名的迪戈·里維拉是最有個性魅力的一位，他的超凡魅力和青蛙一樣的外貌吸引了弗里達。她在他要經(jīng)過的臺階上灑了肥皂水而他根本就沒有跌倒，由于她的惡作劇被里維拉挫敗而不無折服。弗里達與幾個女生談起各自的生活目標時說：“我的目標是為迪戈·里維拉生一個小孩。有一天我會把我的想法告訴他的?！?/p>

一次意外的事故改變了弗里達的生活，這是一次車禍，斷了的扶手從弗里達身體的一側(cè)刺入從另一側(cè)穿出來，高度是在骨盆的位置，她平生第一次手術。她告訴朋友：“一到夜里，死亡就來到我的床邊跳舞。”在她的第一幅真正的畫《自畫像》里，她成功地將自己畫成一個美麗的、脆弱的、但有活力的女人，以至后來她的自畫像成了對她命運起關鍵作用的有魔力的護身符。在整個一生中，弗里達運用她的聰明、她的魅力和她的痛苦來牢牢控制那些她愛的人。

從1925年起，弗里達的生活是一場對付健康狀況日益惡化的磨難。她從開始以畫畫作為消遣到后來慢慢地沉浸于藝術之中了。她畫死亡，她喜歡說：“我逗弄并嘲笑死亡，所以它不讓我好起來。”但她不畫車禍，然而這次車禍卻將弗里達引向了繪畫，作為一個成熟的畫家，來畫她的思想狀態(tài)——來定格她的發(fā)現(xiàn)——用發(fā)生在自己身體上的事。痛苦與力量兩者都滲透在她的繪畫之中，最具特征的畫是《破裂的脊柱》。

1927年弗里達又可以過常人的生活了，雖然沒有恢復學業(yè)，但她又一次加入了朋友中間。1928年她在一次聚會上再次遇上了42歲的也是共產(chǎn)黨人的迪戈·里維拉。在兩人相識之后，這對大象與鴿子的戀情迅速發(fā)展。弗里達吸引里維拉的地方是她那敏捷而非傳統(tǒng)的頭腦，但他也覺得她的麻煩是太現(xiàn)實。這期間弗里達開始以一種新的自信和專注來繪畫，她模仿里維拉的風格，但他對她說：“你必須專心于自己的表達方式。”他們于1929年8月21日舉行了婚禮。

但這個馬克思家庭并不長久，因為迪戈·里維拉——墨西哥共產(chǎn)黨總書記被一群斯大林分子所攻擊，他將自己開除出了黨，弗里達也因此退黨。他繼續(xù)畫畫工作與參加活動，她則照顧他。一位藝術家形容：迪戈和弗里達是墨西哥的一道精神上的風景線。弗里達結(jié)婚以后畫的第一幅畫是一位裸體的印第安女人。她一生總是穿著艷美的特旺納服裝，她在日記中寫道：“那種特旺納服裝創(chuàng)造了‘惟一的某個人的不存在的肖像——她那缺席的自我?！彪S著歲月的流失，弗里達的衣著成了她對付孤獨的解藥。從某種意義上說，弗里達猶如一個墨西哥彩色陶罐，一個有著漂亮邊飾的容器，里面裝滿了糖果和驚喜，但注定是要被粉碎的。

1932年，里維拉在美國成為“大西洋海岸最熱門的人物”，弗里達是他最個性的陪襯。弗里達懷孕了，卻在三個月后流產(chǎn)，不能再有孩子。弗里達畫了她第一幅在金屬板上畫的畫：血淋淋的《享利·福特醫(yī)院》。弗里達的許多畫都表達了她對生育的迷戀。里維拉是一位不忠的丈夫，但她即使恨他的時候也是崇拜他的。他們是獅子的結(jié)合，她了解他的需要，漸漸地將自己變成里維拉生命中的一個重要支柱。隨著她的病痛減退，她采取了某種畫家的架勢，既認真又不恭，以輕松的格調(diào)畫了《底特律的櫥窗》。1933年，里維拉因畫又卷入了斗爭的漩渦中，弗里達出席各種抗議集會，是丈夫忠誠的捍衛(wèi)者。弗里達不喜歡美國，美國在她的眼里就像一個破舊的村莊，這也是她與里維拉的另一矛盾沖突，她用畫諷刺美國。經(jīng)過反復的爭吵，他們終于又回到了墨西哥。

新家是一幢紅房子和一幢藍房子，中間由一架天橋相連，隱喻了他們之間那種獨立和相對的奇怪關系。此后的兩年，弗里達“被生活謀殺”，里維拉與弗里達的妹妹發(fā)生了曖昧關系，這件事將弗里達從可愛的妻子變成了更加復雜的女人，弗里達的痛苦難以名狀，畫下了《稍稍掐了幾下》。她搬了出來，這是許多分居的第一次。她想盡量忘記此事，但三年后的《一道開裂傷口的記憶》還能看出那種延續(xù)的影響。或許是為了平衡痛苦并且重拾自信，弗里達開始在兩性戀情間漫長的征服與被征服道路上徜徉，她被迫學會了獨立自主，當然她仍然在迪戈的軌道上閃耀和發(fā)光。1939年，兩人離婚。然而僅僅一年后，這對彼此依然深愛對方的夫妻再度復合，弗里達說，“我們是饑餓與食欲的結(jié)合”。

弗里達充盈著機智，有點男孩氣，又極具女人味，她大笑起來非常有感染力，或表達歡愉的心情或是對痛苦之荒謬宿命的認可。在此期間雕塑家諾古奇愛上了她，蘇聯(lián)的政治人物托洛茨基也愛上了她。法國詩人及散文家布雷頓形容她：“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正如在德國浪漫主義最輝煌的歲月里一樣，是一位有著全部誘惑天賦的女人，一位熟悉天才們生活圈子的女人?！?/p>

弗里達一生經(jīng)歷了大小32次手術和3次流產(chǎn)，最終癱瘓，依賴麻醉劑，但她從未停止繪畫，她畫自己流血、哭泣、破碎，將痛苦移植到藝術里，她畫“如果我有翅膀，還要腿干什么呢”。弗里達曾對自己被列入超現(xiàn)實主義的殿堂感到驚奇，她拒絕這一標簽。她的繪畫中充滿了現(xiàn)實的愛情和傷痛。

1953年在墨西哥舉行的最后一次畫展上，弗里達告訴記者說：“我不是生病，我只是整個碎掉了，但是只要還能畫畫，我都會很開心?！币晃辉u論家在《時代》周刊以一篇題為“墨西哥式的自傳”的文章中寫道：“要將她的生活與她的藝術分割開來是很困難的。她的畫就是她的自傳?！?/p>

1954年7月13日，星期二，弗里達因病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