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艷萍
我以為,坐小火車去上學的經(jīng)歷已變成塵封的記憶留在心靈的最深處,誰知那天帶女兒從個舊回來,看著對面山上那蜿蜒曲折如孩童玩具的小火車軌道時,突然強烈地懷念起那段坐小火車去上學的日子。
聽在這條線上當過司機的父親講,民國時期,為了開采錫礦,云南民族資本家集資修建個舊——碧色寨——石屏間的寸軌鐵路,軌距只有0.6米。是當時世界上惟一還在運營的、最小的寸軌火車。八十年代初我小學畢業(yè)到個舊鐵中讀初中,每個星期我周六回家,周日返學校,三年中不知道坐過多少次小火車,當時情景更是歷歷在目。小小的火車猶如現(xiàn)在兒童游樂場里的電動火車,精致且小巧。車廂內的座位是兩條面對面的直木凳,坐滿旅客后,剩下的過道已經(jīng)很狹窄了,幾乎是膝蓋碰著膝蓋,假如再遇到街天,趕集的老鄉(xiāng)那裝滿山貨的大背簍往過道上一放,旅客通過時,就更困難了,非得眼明腳快地見縫插針。經(jīng)常坐火車的人總結出了一條經(jīng)驗,用兩手抓住只有一人高的行李架,雙腳蜷起來,重心猛向前,人就像蕩秋千一樣,敏捷利索地如猴子一般竄到前面去了,有驚無險。小火車車廂沒有燈,在記憶里從雞街到個舊有兩個很長的隧道,俗稱2號洞和7號洞,每當列車冒著濃黑的煙霧鉆進隧道時,一陣陣令人難以忍受的熱浪和刺鼻的火煙味直向人襲來,讓人仿佛置身于蒸籠中喘不過氣來。俗話說:饞學生,餓老鷹,每每遇到這種機會,也是我們這些饞學生解饞的大好時機。趕街老鄉(xiāng)那高高的背簍里裝的總是又鮮又甜的梨子、柿子等各類時令水果。在伸手不見五指時,大些的同學很有心計地事先就已偵察好哪個背簍里裝的是自己愛吃的核桃,哪個筐里盛的是自己想吃的地瓜。于是,在小火車進入隧道趁黑暗的掩護,輕而易舉在不被任何人察覺的情況下,迅速抓出幾個家里沒有條件買的稀罕水果。老練膽大的大同學總是袒護著我們這群剛離開父母去上學的小同學,看著我們貪婪吃水果的饞樣,他們總是有種豪情仗義的“大俠”風范,很自豪的樣子,而我們也心安理得地樂于享受這種殊榮的待遇。
列車喘著粗氣,冒著滾滾黑煙艱難地鉆出隧道,一聲鳴叫,驚飛了樹枝上正在歇息的鳥兒。窗外,大山里的涼風充盈了車廂里的每個角落,先前的燥熱和窒息也一掃而光,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愜意。嘴里啃著“借”來的水果,甜甜的,涼涼的,被煙霧熏得又痛又辣的喉嚨得到了果汁的絲絲滋潤。同學們笑了,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有種共同擁有一個秘密的快樂。
其實最快樂的還是看著被煙和煤灰熏得一塌糊涂的同學們的臉,黑黑的眼睛,黑黑的手,不小心在臉上撓一下,準留下幾條令人忍俊不住的“貓胡須”,大家以此為樂,樂此不疲,你抓我一把,我抹你一下,車廂里的氣氛熱烈而高漲,最后看著全部是“花臉”的同學,這個富有彝族特色的“花臉”節(jié)才算告一段落。只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小火車要跑3、4個小時,而這枯燥煩悶的旅途也因太多的快樂而變得輕松和短暫。
轉眼間,快二十年了,那“借”來的水果的甘甜還在心頭縈繞,那“花臉”節(jié)的笑聲還在耳畔回蕩,那陣陣清爽宜人的山風還在輕撫著我……這一切仿佛如昨天發(fā)生一般,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