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飛去

1

南南躺在浴缸里，柔和的水溫在身上穿透蔓延。冬日寒冷的氣息里，這一躺，就是天堂。南南閉著眼，哼起了小調(diào)。及至更衣完畢，北北已經(jīng)在廚房里忙得不亦樂乎。南南看著北北笨拙的模樣，心疼地?fù)屵^她的鍋鏟，說，丫頭，急什么，小心燙手。

總是這樣，北北在南南面前的嬌縱，有如三歲孩童。兩個女子同是花樣的年華，各自操持不同的工作，合租這套居室已經(jīng)兩年。日子長了就越發(fā)親密，情如姐妹了。

吃飯的時候，北北說我今天認(rèn)識了一個男人，好木頭，想追我還吞吞吐吐，玫瑰也沒有一束。南南呵呵笑著，你這丫頭，就想著玫瑰花，要知道善于在這方面討好的男人不見得可靠。要是哪個男人肯送我一棵大白菜，說不定我會考慮他。北北像見了外星人一樣盯著南南看，眼神里閃過一絲狡黠。

第二天北北就叫上南南，撥通了那個男人的電話。受寵若驚的聲音自那頭傳過來，他說好，我馬上到。北北沖南南挑了挑眉毛，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那男人出現(xiàn)的時候，南南在北北耳朵邊小聲嘀咕，他就是你昨天說的木頭？北北點頭，木頭名叫郭靜安。兩個人竊竊笑起來，郭靜安就站在那里，面紅耳赤，顯得越發(fā)傻氣了。

郭靜安請兩位美女吃飯，去了一家高級的法國餐廳。北北告訴南南，人家木頭可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咱Office大樓里面最具實力的一家公司的老總，算是青年才俊。

郭靜安摸摸自己的鼻子，極不好意思，他說其實我還是農(nóng)民出身呢。北北突然很張狂地笑了起來，她一手把著南南的肩，一手指著郭靜安說，那你家肯定有白菜了？南南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略微紅了臉，對郭靜安說小妮子愛開玩笑，別理她。

這餐飯，著實讓郭靜安吃得驚喜且莫名其妙。

2

南南在家門口的公交站，遇見涂志希。跟她擠一輛車，就站在她旁邊。因為顛簸擁擠，南南一個不小心就扎進了涂志希的懷里。她慌忙紅著臉道歉。涂志希說沒關(guān)系，我認(rèn)識你，我住你家對面那幢樓，我叫涂志希。南南沒想到一場相撞會惹來他這么多話，只能敷衍著與他交談。車一到站，她便一溜煙跑了。

可后來還是頻繁碰上。第二次，南南從樓下經(jīng)過，涂志希在樓上喊，蔣南南，輕輕揮手，儼然很相熟的樣子。第三次，也是在公交站上，涂志希說蔣南南，晚上我請你吃飯吧。南南看他盛情期待的模樣，不忍心拒絕。

我想追莫北北。涂志希很坦白地告訴南南，我看她的第一眼，就覺得喜歡。

你們男人就是這樣，看一個人的外表，就敢輕易說愛，還美其名曰一見鐘情。南南揶揄地對涂志希說。涂志希急忙反駁，你不能否認(rèn)，如果一個人的外貌讓你覺得惡心，你一定不會對她產(chǎn)生好感。南南一時啞口無言，忽然覺得郁悶，主動來認(rèn)識自己的男人，為的卻是自己身邊的女子。

按照南南透露的，果然在黃昏六點的小區(qū)門口，頻頻遇見下班回家的北北。涂志希便不失時機地和北北打招呼，總算很自然地認(rèn)識了。

3

郭靜安開著小車到樓下來接北北，等來的卻是南南。

兩個人面面相覷，極為尷尬。南南說北北今天身體不舒服，讓我代她去參加。那么重要的舞會上你沒有女伴，所以……

整個舞會，郭靜安和南南，沒有任何舞伴之間應(yīng)有的親密，連說話，也是簡潔明了，從不看定對方的眼神。氣氛始終熱鬧不起來。南南終于提出離開。郭靜安載她回去，經(jīng)過餅屋的時候，他把車停下。你等等我。他說。南南還沒有來得及問清楚他的意圖，郭靜安就下了車。他買了兩袋老婆餅回來，遞給南南。他說，北北喜歡吃的，你帶回去。南南心里一動，這個郭靜安雖然外表憨實，想來內(nèi)心未必遲鈍。他會把我看成北北玩弄伎倆的幫兇么？南南想到這里，覺得慚愧。

你不像北北說的那樣笨。南南玩笑著說。郭靜安滿臉無辜，她用笨來形容我的嗎？那神色有八分是凄涼，南南禁不住為他惋惜。

下車的時候她告訴郭靜安，北北喜歡送她玫瑰的男人。郭靜安的表情，似是感激萬分。

回到家看見北北，安然無恙地面對電視機。南南把老婆餅扔茶幾上，說，那個木頭買給你的。便徑自回了房間。北北隨后進來，抱著南南。我的好姐姐，那木頭有白菜呢，你不就要這么老實的男人么？

你這樣，會傷害到他的。

北北不說話，打開窗戶，寒氣撲面而來。北北，南南叫她，別這么任性了，找個人好好戀愛，安定下來。

可他呆頭呆腦的樣子，我不喜歡。

那涂志希呢？南南這么一說，北北就跳了起來。我跟他才見過幾次面啊，你怎么知道的？

南南捂著嘴格格笑了。

4

這天，北北下班，剛走出大樓，就見涂志希和一束玫瑰花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那男人年輕的臉上滿是得意。北北，他說，玫瑰代表愛情，我喜歡你。北北被他這大膽的舉動嚇了一跳，連自己最愛的花也沒敢去接。

莫北北小姐，能賞臉吃頓便飯么？涂志希儼然把握十足。北北想只是吃頓飯而已，便抱著玫瑰坐在了涂志希的摩托車上。

而這一切，郭靜安悉數(shù)看見。他打電話叫南南出來，神色幾乎憔悴。他們坐在臨街的咖啡館，看著夜色逐漸下來，郭靜安開始嘆息。他說，北北收了那個人的玫瑰花。

南南有些心軟，便對他說，北北不喜歡你，別讓自己陷進去了。郭靜安沉默地看著窗外，燈火闌珊，他忽然站了起來。南南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見北北，身邊是涂志希。

北北眼尖，看到了玻璃里面的南南和郭靜安。她主動進來打招呼，在南南耳邊小聲說，你們發(fā)展得不錯嘛。誰知被郭靜安聽見，一掌拍在桌子上，我不是你游戲的工具！說完奪門而去。南南、北北和涂志希，都愣在那里。

郭靜安不再找北北，甚至一個電話一條短信的問候也沒有。北北好像于心不安，老是問南南，你說我這樣對他，是不是過分了點？南南說你早這么想就好了。北北說索性我找他道歉好了。她果真去找了郭靜安。從七樓到十三樓的路程很短，可是北北一步一個猶豫，像走了一個世紀(jì)那么長久。

郭靜安看著她，面色沉穩(wěn)，笑意微露。反倒是他先開口，說你終于肯來找我了。北北第一次臉紅到耳根。

經(jīng)過這次，北北和郭靜安的關(guān)系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zhuǎn)彎。郭靜安甚至可以自由出入兩個女子的閨房，給她們買吃的用的，照顧得不亦樂乎。北北開始在南南面前夸獎郭靜安，臉上滿是滿足的神色。南南想，北北差不多是戀愛了，那涂志希怎么辦呢。

5

涂志希也不糊涂，看著郭靜安出入愈加頻繁，他知道，自己的玫瑰花要凋謝了。常常望著北北的背影，悵然興嘆。

南南說沒關(guān)系的，涂志希你還有機會。涂志希第一次流露出黯然的神色，他說北北不會喜歡我了。

可是郭靜安到現(xiàn)在也沒有給北北送玫瑰，你如果堅持送，說不定就成了。涂志希聽得眼睛里放出了僅有的一點光亮，于是不辭辛苦，每天去花市買回新鮮的玫瑰花，讓南南代為轉(zhuǎn)交。那馥郁的香氣，熏得南南眼睛里直掉淚。

這么久的相處，涂志希的高興抑或憂傷，都點點注進了南南心里，沒想到自己青睞老實人的傳統(tǒng)，會因為涂志希玩世不恭的外表，用情深摯的性格，和他陽光般的笑容而更改。她喜歡涂志希每天在樓下喊她，盡管接下來要傳遞的玫瑰花，不是自己的。

北北毫不知情，只是每天抱著頭說我不要他的花，你叫他以后別送了。南南像著了魔在一邊為涂志希幫腔，說人家送花是要你知道他的誠意，你去陪他逛逛街吃吃飯也沒什么啊。正巧郭靜安也來了，手里捧著的，居然還是玫瑰花。

北北嚯的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我討厭玫瑰花！誰要是送我一棵大白菜，我一定考慮他。

郭靜安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真拿出了一棵白菜。他說，本來打算晚上給你們做白菜湯的。

南南和北北看著他那模樣，笑得趴下，眼睛里都溢出淚來。只是北北的淚水，是得到愛情的幸福；而南南的淚水，卻是悲戚。

6

涂志希再來送花的時候，南南告訴他，北北和郭靜安已成定局。涂志希像泄了氣的皮球，沮喪著離去。

涂志希，沒關(guān)系的。南南在他身后喊。初春的陽光，曬得南南的雙眼微微生疼。

北北和郭靜安的幸福，越發(fā)招搖。最后兩個人索性搬到一起住，留下南南，一個人在曾經(jīng)快樂滿屋的地方，獨自想念。想念北北，也想念失落的涂志希。她開始每天到陽臺上給花澆水，因為，那里可以望見涂志希的家。

終于有一天，南南看到了那個想念許久的男人，陽光一時明媚無比。

涂志希似乎知道有人在看他，仰頭望出來，就見南南閃躲的面容?？墒撬匆谎?，便進了屋，仿佛都已形同陌路。

南南不禁心寒，但依舊忍不住要重復(fù)這個習(xí)慣。每天趁著澆花，偷偷看過去，看過去，猜想涂志希是在室內(nèi)作畫，還是在柔軟的床上躺著看書。

如此，又一月。

涂志希有一天突然在樓下喊她，南南跑下去，看見涂志希的手里還是一束玫瑰花。她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北北早已經(jīng)搬走了，她說，人家現(xiàn)在很幸福。心里真恨不得拿棒子打過去，打這個昏了頭的涂志希。

涂志希表情嚴(yán)肅，他說你騙我，我每天都看見她的，在陽臺上拿著水壺澆花，還偷窺我來著。南南差點沒有當(dāng)場昏厥，罵道，你這涂志希，一表人才卻是個近視眼，想人想得分不清南北，誰看你了！

涂志希詫異著說，不是她，難道是你？南南也不好承認(rèn)，氣得直跺腳。涂志希放肆地笑起來，他說，我這花是要給那個每天偷看我的女孩。以前，我只看到自己眼前的玫瑰，卻忽視了身后一直默默支持我的白菜，我真傻。

南南的臉，紅得像重慶的夏天。她狠狠踩了涂志希一腳，說，誰是你的白菜，我要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