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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樹上的青鳥

        2004-04-29 00:44:03
        西湖 2004年12期

        趙 言

        我真希望眼前的草叢里有一只鳥兒,至少是一只小麻雀,驚叫著飛上天去,直到看不見它的身影為止。這樣的季節(jié),這樣的下午,本該是鳥兒最多的時候??墒?,山上的云層很厚很重,天空被壓得低沉沉的。皋亭山北坡的荒地上,雜草被秋風刮得東倒西歪,平日里唧唧喳喳群歌亂舞的鳥兒們,并沒有隨著槍聲從草叢中沖出來,一只也沒有。槍聲遠去的時候,天空仍一片空白,灰蒙蒙的,單調得讓人喪失了抬頭張望的勇氣,記憶里飛鳥滿天的景象似乎成了不可追述的幻覺?;蛟S是因為槍聲太短促,鳥兒根本沒有聽見;或許是槍聲過于刺耳,把鳥兒的腿腳嚇軟了,跳不動了,翅膀震耷下了,扇不起來了。

        我端著槍,環(huán)顧著四周。遠處的山坡上,有一棵孤零零的楊梅樹,山風掃過楊梅樹濃密的葉子,讓人感覺到樹葉沙沙的聲音。我突然發(fā)現,樹梢上有一只鳥兒,一只嘴尖尾長不知名的青鳥,正梳理著自己的羽毛。鳥兒對這邊發(fā)生的事顯然無動于衷,沒有想要飛起來的意思。而我期待著鳥兒會如我想象的那樣,傲慢地飛上天去。飛入我的想象,飛入我的內心,飛入我的記憶里去。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可是鳥兒仍然專心致志地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這時候,黃金昌安靜地倒伏在草叢里,鮮血正從草根旁滲開來,向著邊上的亂石堆中流去。法醫(yī)劉樹闡蹲在黃金昌身旁,作著鑒定。他有些不忍心把鋼針插進黃金昌的腦袋里去,猶豫了好長一會兒才把鋼針從包里取出來,對準了黃金昌的后腦勺。公安局翁局長從我身后繞到前邊,站在黃金昌的一側。他吩咐著手下的公安人員,把從黃金昌前額爆在地上和草葉上的腦漿撿起來,裝進塑料袋。

        我收好槍,倒背在右肩上,低頭瞧著黃金昌壯實的后背,還有他肥碩的后腦勺上那個花生米大小的槍眼。這個槍眼是我剛才打的,是我有生以來打得最認真的一槍,這時候法醫(yī)劉樹闡正在用細長的鋼針攪動槍眼里面的腦子。在這之前我暗暗告誡自己,決不能讓黃金昌小看了我,也不能讓他對我的槍法感到失望,更不能被他死后陰魂不散地纏著說我打偏了使他多痛了幾分鐘。然而事實證明,我成功了,只輕輕一扣扳機便結果了黃金昌,甚至他倒地那會兒連手腳顛兩下都來不及,就已經死了。這一點不用劉法醫(yī)驗證,憑我的經驗就知道黃金昌已經死了。劉法醫(yī)這么做,只是習慣,例行公務而已。

        從翁局長的肩膀上望過去,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遠處的楊梅樹上,樹上的青鳥繼續(xù)梳理著自己的羽毛,連看都不朝這邊看上一眼。

        翁局長說,小劉,你別再攪和了!你想把他弄醒過來,???翁局長瞄了我一眼,走到劉法醫(yī)另一側,避開了我的目光,接著說,小劉,黃金昌沒得罪過你吧?!劉法醫(yī)抬頭瞧了瞧翁局長,瞧了瞧我,又低下頭去瞧著黃金昌。似乎想從已經死去的黃金昌身上瞧出點什么理由來,又好像要重新認識黃金昌這個人似的。

        他倆與黃金昌共事的時間并不長,平時在一起也不過是開開會喝喝酒罷了。我與他們就不一樣了,開槍之后,我看到黃金昌躺在地上的情形,連一句話也沒有說過。想起剛剛才和黃金昌說東話西的,只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黃金昌就已經死在了我的槍口下,不能再說話了。我第一次有了想要嘔吐的感覺,滿腦子都是黃金昌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影子。

        黃金昌這個人很有個性,很有脾氣。部隊里的人都知道,他一生只有兩項愛好。除了自己胸前的勛章,就是喝酒了。我雖然尊重他,他對我也不錯,可我對他一直沒有好感,尤其是在他發(fā)號施令或者喝醉了酒強令下級做什么事的時候,他的霸道和流氓習氣,更是酒醒后他自己也討厭和后悔不已的。昨天夜里,他還喊人打電話來硬是把我叫了去,在看守所里陪他喝酒。我當然沒有辦法拒絕,都這種時候了,我心有不愿也只好依著他了。我倒不是真的不想去,而是不知道見了面該說什么好,也不忍心在這種時候跟他會面??伤娏宋绎@得很激動,提起酒瓶就對我說,這是我們最后一頓酒了,來,坐下來,喝酒吧。我發(fā)現,酒瓶蓋我沒到時就撬開了,桌上擺著烤雞醬鴨之類的熟菜,都裝在快餐盒里,撕了盒蓋整齊地放在板桌上。沒有酒杯也沒有碗,黃金昌只好就著瓶嘴喝了一大口,然后把酒瓶遞給我。他看我也喝了一大口,把酒瓶放回桌上,突然拉住我的手。他故意使弄著語氣對我說,程武,你小子記住,明天,你得把槍拿穩(wěn)嘍,別他媽的老頭子拉尿——抖雞巴——沒完沒了的。我可不想被你打第二槍,你聽見沒有?這樣的話只有黃金昌才說得出口,都已經是半個死人了,不說點別的,卻把我叫去扯這種無聊的淡。黃金昌挺直上身,他沒穿公安制服,也不穿便裝,而是在部隊時發(fā)的最后一套武警制服,胸前掛著一大片勛章,肩頭上別著大校肩章。要在平時我早就笑了,可現在我想笑也不敢笑出聲來。我有點討厭自己,竟然在人家落難的時候有這樣的想法,笑話自己的老領導。黃金昌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見他精神還不錯,似乎想對我說什么。他喝著酒,自言自語地說,明天會不會下雨,天上會不會有鳥兒在飛。我分析著猜測著他的話,一時弄不清他的真實意圖??涩F在想來黃金昌昨天夜里所說的話,似乎隱藏著什么話外之音。明明領導已批準他打針了,這樣至少可以讓他減輕一點痛苦,也可以讓他的家人得到些許安慰??牲S金昌硬是要求領導槍斃他,而且親口跟翁局長交代了好幾次,還堅持一定要我來執(zhí)行。甚至是懇求領導讓我來執(zhí)行的,他說,程武的槍法準。他還強調說,我就是想死在程武手里。事后翁局長告訴我,黃金昌確確實實是這樣說的。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這之前我已經聽說了安樂死的事。這是黃金昌的老婆帶著兒子向局領導和法院提出來的,說是讓黃金昌不要再這樣那樣了,還是讓他靜悄悄地走吧。本來領導已經同意了,可黃金昌為何堅持要槍決,而且一定要讓我來執(zhí)行呢?他想死在我手里,還提了天氣和鳥兒的事,他這樣說難道有什么目的?最后黃金昌竟然脫下了他的制服,連同勛章,一起交給了我。他說,本來打算穿這身衣服去見毛主席的,可是翁局長說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會見的。他說,其實,我也知道,我要是這個樣子去刑場,那可好,翁局長的烏紗帽就不保了。想想這事,我自己都覺得好笑。程武,你把這東西拿走,想扔哪兒就扔哪兒。我又一次不明白他的意思了,他這些勛章來得可不容易,我可不能聽他的,把它們隨便扔到哪個角落里去。記得他兒子讀高三那年,好像是“十一”國慶,偷偷拿了一塊勛章去學校,在老師和同學面前炫耀,被老師沒收了。兒子被他揍了一頓,向老師去要,老師沒給。黃金昌親自到學校去了,他回來說,老師不但不還給他勛章,還數落了他一通。老師說,你看你,還是個英雄;你再看看你兒子,簡直狗熊都不如,怎么英雄的兒子都這樣呢?他說當時他只顧低著頭,臉紅得發(fā)脹,像是在流血。老師還說,等你兒子考個一百分,你再來把你的玩意兒拿回去。他沒想到,老師竟然說他的勛章是玩意兒。回到家,兒子又被他狠狠揍了一頓??墒侵钡礁咧挟厴I(yè),兒子也沒有考上一門一百分的。做娘的心疼兒子,沒辦法只好厚著臉皮到老師面前去替兒子認了錯求了情,順便還送了一籃子個頭特別大的余姚楊梅。然而老師怎么找也找不著那枚勛章了,翻遍了家里的箱箱柜柜,沒有,問三歲的兒子丟哪兒去了,兒子說那東西扎手有什么好玩的,老師說興許在學校辦公室的抽屜里,明天去學校找找。第二天老婆告訴黃金昌勛章沒拿到,他就又要打兒子了,兒子抱著頭,老婆抱住了兒子,老婆說,你要那么多勛章干什么,你要勛章就到老師的抽屜里去找。黃金昌氣得哭笑不得,他說,什么抽屜,抽屜里還會有嗎?分明是老師藏了他的勛章??上攵S金昌這么心疼他的勛章,我怎么能隨意亂扔呢,我得把他的勛章好好地保管起來。所以我說,我得把勛章掛在大隊部會議室的墻上。黃金昌眨了眨眼睛說,算了吧。他又拿瓶子喝了一大口酒,眼睛有些紅了,嗓子也沙啞了。他頓了一下,低下頭去說,可那是我們部隊的。我不知道他所說的“部隊”是否還包括他自己,但至少那時他為了這些勛章所付出的努力,是為了部隊也是為了他自己。然而,在酒瓶將要喝空的時候,他慎重地把酒瓶遞給了我,他說,你向我保證,你一定要向我保證。我不知道我要向他保證什么,只顧迷茫地看著他忘了說話。他就又說道,你喝最后這口酒,你要向我保證。他再次低下頭,仿佛在思考什么嚴重的問題,然后說,今后,不論是誰得了勛章或者獎狀,都不許帶回家和帶到社會上去,人走了就走了,勛章都得交還給隊里,掛在大隊部會議室的墻上。我聽他這么說,愣了好長時間,手里的酒瓶子繼續(xù)舉在空中,沒有喝剩下的酒。我說,還是你喝了吧,就算你敬我的,隊長。

        黃金昌告訴我,昨天下午楊二炮來見過他,我們喝的酒就是他帶來的。楊二炮是從梅城趕過來的,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話就走了。黃金昌說,楊二炮這個狗日的,說話迷迷糊糊的,還帶了一綹那個女人的頭發(fā)來,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我邊聽黃金昌嘮叨,邊在嘴里喃喃地念著楊二炮的名字,琢磨著楊二炮這個人。我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有人告訴過我,楊二炮退伍后沒回四川老家,在一個什么武術學校教了兩年擒拿,又不知為了什么原因流浪到了新疆塔城,在一家川妹子開的美容店里鬼混了一年,在新安江邊的梅城找了一個當地的姑娘之后,一起開了一家專做假冒意大利皮包的作坊,幾年時間便成了暴發(fā)戶。每一次楊二炮來杭州,都要來部隊,找黃金昌和我吃飯喝酒,卻從來沒見他提起過那個女人的事。楊二炮總是舉著酒杯戲弄黃金昌,隊長,把你的勛章賣一塊給我,我就送你一個女人!黃金昌也不生氣,總是笑著回敬他,你小子好好地賺錢吧,然后把這個世界的女人都買下來。傻冒!

        我瞧著地上的黃金昌,又抬頭望了一眼遠處的山坡,發(fā)現那青鳥還在楊梅樹上,悠閑地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與黃金昌一起服役這么幾年,所經歷的許多往事,重新閃現在我眼前。在這個不恰當的時候,在這個不恰當的地點,面對著倒臥于地的黃金昌,面對著槍聲響過卻沒有一只鳥兒飛起來的荒草地,面對著沒有飛鳥和勛章的天空。我摸了一下槍管,差不多快涼了,可我還傻站在那里。

        翁局長朝我瞥了一眼,轉身不知道在問誰,家屬來了沒有?

        劉法醫(yī)抬起頭凝視著翁局長,不置可否地搖了搖,沒有說話,卻把目光投向了遠處圍觀的老百姓。

        平常老百姓不敢來這里,不敢割這地上的草,可他們敢吃這山上的楊梅。每當槍斃人的時候,老百姓從老遠的家里趕來,推推搡搡地擠過來看熱鬧。若是出楊梅的季節(jié),他們會站在楊梅樹下,一邊摘樹上的楊梅往嘴里塞,一邊看這邊的人頭往地上落。從古到今,從外國到中國,哪里的老百姓都這樣,自己怕死,卻喜歡看別人被吊死被砍頭挨槍子兒。老百姓就是老百姓,他們拿別人的命運當笑料,蘸英雄的血當藥吃,把這山上的楊梅說成是槍斃鬼的血染紅的,還說這兩三年楊梅樹梢的葉子紅了,是吸了地里的血。

        家屬沒有來么?翁局長似乎在問自己,眼睛卻看著我。

        我避開翁局長的視線,瞟了一眼山那邊。

        山坡上,枯草依然隨風舞動著。青鳥兒還在楊梅樹上。

        聽黃金昌說,這塊荒草地,從日本人在的時候起,就已經是刑場了。五年前,我從軍校畢業(yè)回來,沒過半年黃金昌就提升我到行刑隊當了隊長。那之后,我便從他的手里接過了這支槍,就開始在這塊荒草地上執(zhí)行死刑犯的槍決任務了。如果一次宣判只有一個死刑犯,那么這個任務就一定落在了我的肩上。就像黃金昌在行刑隊當隊長時,這個任務毫無例外一定是他的一樣,盡管他后來當了大隊長,可他還是不肯把這個任務交給其他人去執(zhí)行。黃金昌在榮升大隊長之后,仍然是全支隊干部中槍法最好的,沒人敢與他比試,只有我是個例外。那是1999年底,我歸隊才三四個月,年終比武結束的那天傍晚,戰(zhàn)士們已經收拾完槍彈和山坡上的靶子,立好隊形準備回營房洗澡吃飯了。可是黃金昌不知道哪里來了牛脾氣,鐵了心要跟我再加賽一場,用他的話說就是“單挑”。結果可想而知,他輸了,當著眾戰(zhàn)士的面丟盡了他本不該丟的臉。也正是因為這件黃金昌認為的“丑事”,導致并堅定了他轉業(yè)到駐地公安局的決心。事后,他卻不止一次地當眾感謝過我,說是我成全了他,要不是我刺激了他,他也不會這么快轉業(yè),他不這么快轉業(yè),或者遲半年的話,他還當不成這個局長了呢。地方組織部宣布黃金昌就任宇航縣公安局第二副局長的當天晚上,在宇航大酒店的最大一間包廂里宴請老部下時,他照樣穿著他的大校制服,胸前照樣掛滿了勛章,他還信誓旦旦地對在座的戰(zhàn)友說,程武是個天才,天生的劊子手,他的槍子兒是長著小心眼的。我不清楚他干什么要這樣說,他是在諷刺我呢,還是在炫耀自己?

        說實在的,我討厭黃金昌這樣沒有分寸地在下級面前說話,我尤其反感的是他說話時的腔調,可我對他的反感并無惡意。其實他對我還是挺不錯的,不說別的,光說他推薦我考軍校以及畢業(yè)后的任命,算得上是特殊照顧了。所以在戰(zhàn)士們眼中,我是他的人,是他的鐵桿親信。楊二炮就是這么說的,程武,你和黃金昌是老鄉(xiāng),你當然是他的人,要不然我和你都是同一天當的兵,憑什么他就不同意我報考軍校呢。說這話一點不過分,至少從我們都是山東人這點上說,我得承認黃金昌確確實實是有那么一點偏心于老鄉(xiāng)的??稍谖业膬刃睦?,始終無緣無故地否定著這一點。我不希望,我的每一點成績都與黃金昌扯上什么關系,我也不想沾他什么光。

        從新兵連分到一中隊,黃金昌就帶我們來這個山坡上打靶了,而現在帶隊的是我。起先我們新兵都不知道這是個刑場,還覺得這里風景蠻不錯的。等知道這里是刑場之后,我總感到這里的風聲聽起來怪兮兮的,吹在臉上陰涼陰涼的。特別是到了傍晚,天暗下的時候,枯草呼呼地東倒西伏,山風嗚嗚地嘶叫著,仿佛草叢里有惡鬼躲著。我雖然不怎么害怕,但對黃金昌老是拖到天黑下來才肯收隊,有些不高興,有時不免發(fā)點牢騷。黃金昌知道了,常常借故在我面前指手劃腳地訓人,罵我是膿包什么的,還常常罰我一個人跑去山坡上守在靶子后面,在冰冷的北風中聽子彈颼颼地從頭頂上掠過,直到訓練結束太陽下山再讓我一個人收拾靶子裝上三輪車,然后像修路的民工一樣騎著三輪車跟在隊伍后面。當我趴在地上瞄靶的時候,他又常常來踢我的腿和腳,不是說我的腿沒有伸直,就是說我的腳叉得太開,像趴在女人背上開后炮似的。他這樣說我,我就在心里狠狠地咒罵他,我日你黃金昌的媽,日你黃金昌的老婆,日你黃金昌的相好。

        黃金昌立過許多次功,得到過許多次嘉獎,有總隊的,有軍分區(qū)的,還有南京軍區(qū)和中央軍委的。“七一”“八一”或者“十一”的時候,黃金昌胸前總是掛滿勛章,高高地站在桌子上給戰(zhàn)士講話。戰(zhàn)士們盤腿坐在地上,挺起腰桿,眼睛直勾勾瞅著黃金昌。黃金昌兩眼炯炯有神,臉上光芒萬丈,從珍寶島冰窟窿下拖上來的蘇聯坦克,到夜里跳傘誤喝了越南老太婆井里的毒水,還有東山島兄弟嶼觸礁翻了舢板,直至改穿了這套武警制服多次參加苕溪抗洪,又在徑山的原始森林里搜索兩天兩夜營救墜機跳傘的飛行員,在黃鶴山中孤身擒獲偵察導彈發(fā)射基地的臺灣特務……黃金昌所說的一切我聽過無數遍,不外乎他的光榮史和勛章的來歷。他講一個故事,就指一指自己胸前的某一塊勛章。越南戰(zhàn)場上得來的那塊被兒子弄丟之后,他就不說與越南打仗的事了,他說現在的越南跟我們又是兄弟了,就不說了。戰(zhàn)士們都很羨慕他胸前的勛章,事實上我也很羨慕。我就是因為連一紙獎狀都得不到,黃金昌才不同意我報考軍校的。黃金昌說,你他媽的,縮頭縮腦的,哪像俺山東人的種。倒是有點像他媽的越南人,眼光鬼靈靈的,瞧得人難受。后來,他逼我獨自在山上打八十米外的啤酒瓶蓋子,一次十只蓋子,十顆子彈,如果都能打中再考慮我報考軍校的資格。黃金昌還讓我一個人蹲在山上,天黑了也不準回營,說是能呆上三個通宵,就把他自己的勛章送一枚給我。我真的這樣做了,他有些后悔,心疼他的勛章。可他還是把他認為最不重要的一塊給了我,還真的同意我報考軍校了。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考上了,出發(fā)前我把勛章還給了他,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說,你得了自己的了,當然不要我的了。是的,這之前我得了省軍分區(qū)的三等功。不過,這仍然得感謝黃金昌,不是他讓我打啤酒瓶蓋子的話,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我拿這個獎的。我們一中隊不止我一個打過啤酒瓶蓋子,楊二炮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只有我一個得到過總隊以上的嘉獎和人人都羨慕的勛章,楊二炮就什么也沒有得到。從那以后黃金昌對我變得有些另眼相看起來,也把我當作真正的山東人了。他甚至派車把我直接送到了南京,后來我還知道他在我的檔案袋里額外補了一份推薦我入黨的證明材料,且在上面加蓋了支隊的紅印和他拙劣的但不乏過譽的贊美之辭。

        我畢業(yè)回來的原因,有一半是自己喜歡杭州這個地方,另一半原因卻是因為黃金昌寫給我的一封信。信中說只有在他這里,我才有可能在兩三年內提個什么中隊長,再過兩三年說不定混個什么副教導員,或許再過兩三年又能進杭州城弄個什么副參謀長之類的。我相信了他的話,一路副職跳上去也不錯。我始終覺得自己的心有些骯臟起來,而黃金昌說這可不是什么骯臟的事。令我萬萬沒有想到是,我一個堂堂軍校本科生,卻落到了做劊子手的地步。以前見黃金昌槍斃人回來大口喝著酒大聲吹著牛,心中總有些不屑,現在輪到自己了,反而越來越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了。仿佛我和他打死的都不是人,而是擾人午睡的鳥兒,偷吃豬食的野狗。我發(fā)覺自己也常常戴著僅有的三枚勛章,在戰(zhàn)士們眼前晃悠了,也敢像黃金昌一樣對戰(zhàn)士訓話了。雖然黃金昌現在犯了事,被我一槍斃了,可是他昨天夜里交給我的勛章在我心里仍然是金光閃爍的寶貝,我想戰(zhàn)士們肯定也是這樣想的,回去之后我就連夜把它掛在了大隊部的墻上。

        午飯后,我到看守所提黃金昌去會場時,我告訴他,勛章都掛墻上了。然而黃金昌并沒有向我表示什么,眼神死田雞似的,仿佛昨天夜里的酒還沒醒來。等到宣判大會一結束,在來刑場的路上,我終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緒,請求翁局長把黃金昌手上的銬子卸了。翁局長沒有說什么,也沒有表示什么。上了解放牌卡車,我立即從公安人員手里奪來了鑰匙,開了黃金昌的手銬。黃金昌是我的上級,也是他們的上級,雖然現在犯了事,可黃金昌是什么人誰不知道,他已經認了罪,誰也不擔心他會跳車逃走的。事實上,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誰也不可能躲過我的槍子兒。這一點,車上的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所以公安人員和我手下的戰(zhàn)士都沒有阻止我,他們平時都很欽佩黃金昌這個人,至于他犯的事那又另當別論了。

        解放牌大卡車在街上走得很慢,路邊的人都指點著黃金昌。黃金昌垂著眼皮,斜著目光感激地瞄了我一眼,雙手照樣反背在身后。

        我看了看路兩邊駐足觀看的行人,又看了看前面拉著警笛的白色桑塔那,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對黃金昌說,黃局,你放心走吧!黃金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沒說什么,只是把低著的頭略微抬了抬。我見黃金昌不說話,小聲對他講,什么都不用說了,我們永遠都是你的手下,你根本用不著擔心什么……

        我發(fā)覺黃金昌在等我把話說下去,可我頓了一下面無表情怔怔地看著他,一時竟忘了接下去該說什么了。又過了一段路,我才重復著說,你放心走吧!說完,我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一只嶄新的不銹鋼酒壺,遞給他,我說,再喝一口吧!黃金昌轉過臉,身子也轉了些過來,兩只手不知什么時候已掛在了胸前。他目光如炬地盯著我的眼睛,咂巴著厚實的嘴唇,小聲對我說,戒了,我戒酒了,從今天起我徹底戒酒了。說完話,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天真的微笑。我強壓著一種自己也說不明白的心情,對他說,帶著路上喝吧!我把酒壺塞進他的上衣口袋,又替他拉平了袋子。他沒有推辭,他知道我說的“路”是指哪條路。

        黃金昌摸著被手銬勒紅的小手臂說,這銬子太小,手有些麻了。他轉回身去,不再和我講話,臉向著汽車前進的方向。我雙手緊握著槍,眼睛盯住黃金昌的后腦勺。

        我第一次來這荒涼的山坡上執(zhí)行槍決任務,那還是九年前的事。那次,一共有九名死刑犯,都是宇航縣響當當的黑道人物。當時黃金昌還是中隊長,他和指導員朱大兵帶著我和其他十幾個戰(zhàn)士,從看守所把死刑犯五花大綁押到會場,再揪上車押到刑場。我們分乘三輛解放牌大卡車,黃金昌在前,我在第二輛,后面的車上是朱大兵和與楊二炮。一路上,我們的車隊在前面跑,后面黑壓壓地跟著許多死刑犯的蝦兵蟹將,他們開著摩托車乘著出租車,不停地齊聲摁著喇叭向我們示威,浩浩蕩蕩涌向皋亭山。下車前,黃金昌對我和戰(zhàn)士們說,不要慌,抓緊衣領,別松手。他們已經是死人了,別管他們痛不痛的。

        我和其他戰(zhàn)士都輕聲回答,是!隊長。我記得,當時指導員劉大兵瞪了我們一眼說,提起精神,注意周圍動靜!

        接下來,我們都聽從翁局長(那時候他還是副局長)的指揮,慢慢地向山坡上事先指定的執(zhí)行點靠攏。等翁局長下了命令——準備!我們就學著黃金昌的樣子,一個個站在犯人的身后,犯人跪在地上,我們的槍口頂住了他們的后腦勺。這之前,黃金昌還走到每個戰(zhàn)士身邊,親自檢查了槍口擺放的位置。當翁局長喊完——執(zhí)行!我們一起開了槍。

        槍聲散去,我和戰(zhàn)士們松了一口氣。我們傻乎乎地站在那里,望著驚飛的鳥兒在天空中毫無方向地亂撞。我轉過頭看著隊長黃金昌和指導員朱大兵,他們正看著法醫(yī)劉樹闡手忙腳亂地干活。

        就在這時候,不該發(fā)生的事發(fā)生了。倒下去的犯人中竟然有兩個在顛腳,其中一個甚至還在地上翻了個身。在場的人都呆住了,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然而這是千真萬確的,翻身的那個家伙已經在地上坐起來了,嘴里還“啊啊”地呼出了聲音。我只有在電影和電視里見過這樣的場面,在現實生活中見到這樣的怪事,不論誰都會像我和楊二炮一樣不知所措的。黃金昌和朱大兵也慌了手腳,朱大兵臉色煞白地立著一動不動,還算黃金昌反應快,一個箭步沖上去,摁住了那個坐起來的家伙。事實上,我當時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希望這個家伙真的會爬起來占進荒草叢里去,等他在草叢里跑起來的時候,我就有機會立功了,可以煞煞黃金昌和朱大兵的威風了??墒屈S金昌早把那個家伙撲倒在地,他緊緊地抓著犯人,單膝跪地,連聲喊著:趕快過來,還他媽的傻站著干啥!聽到他這么喊叫著,大部分戰(zhàn)士仍沒有移動腳步,只有我急速跨近了他的身邊。我端起槍來,一腳踩住那家伙的背脊,槍口頂住正在流血的后腦勺。我說,隊長讓我來??墒屈S金昌兇著嗓門說,楊林(那時候他還叫這個名字,可馬上就沒人叫他這個名字了),你過來!你他媽的,自己來解決。原來這家伙是楊林執(zhí)行的,楊林的槍法訓練時還可以的,今天不知咋回事,竟出了這么大的漏子??礂盍肿哌^來可憐兮兮的樣子,我覺得他才是真正的犯人。他的腿腳和手都顫悠悠地抖動著,平時耍嘴皮子的油條相不見了,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又不敢開口,一雙小眼睛卻斜著目光偷偷地瞅著空中飛翔的鳥兒,臉上露出異樣的表情。黃金昌顯然是火了,他呼地站起來,一把揪住楊林的肩膀,一腳踢在他的腳上。楊林一個踉蹌,跌跌沖沖地撞在了我身上。黃金昌把楊林的一只腳拎起來就往那個家伙的背上放,嘴里喊著,程武,把你的臭腳拿開!我連忙挪開腳,讓楊林的腳踩上來,收起自己的槍,握住楊林的槍口幫他找準了那個家伙的后腦勺。然而,不幸的事還在繼續(xù)。楊林補了第二槍之后,那個家伙仍然不死,還在扭動著肥胖的身軀。這下,黃金昌更是火冒三丈了,他指著楊林的鼻子……你,你,你……一連說了三個“你”字,就把想要罵出口的話卡在了喉嚨里?!皸疃凇边@個名字就是黃金昌這時候起的,當時黃金昌實在氣得已說不出話了,他“你”了半天之后,脫口而出說,你他媽的真是個“楊二炮”,從此干部戰(zhàn)士就都把楊林喊作楊二炮了。我知道黃金昌的脾氣,他的這種表情和語氣說明他已經到了忍無可忍需要拔槍打人解氣的地步了。他一腳踹開楊二炮,奪下他手里的槍,輕輕地移動腳步,槍口仔細地對準那個不肯死的家伙的后腦勺?!芭尽钡匾宦暎@個家伙便一動不動了,黃金昌的臉色舒展了許多,可是沒想到另一個顛腳的還在顛著呢,而這個顛腳的家伙卻是黃金昌自己打的。這下可把黃金昌弄糊涂了,臉上的威風一下子吹得干干凈凈,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木雞一樣僵在那里不動了。我見了這種情形,知道再不幫黃金昌,今天這個局面就不好收場了。要巴望指導員朱大兵是沒有希望的,他是個懦弱的書生,什么場合都不會為別人主動出頭的。所以,我沒多考慮什么,就大踏步奔向了那個正在顛腳的死刑犯,迅速踩住他的后背,輕輕地扣了一下扳機。

        整個過程其實只有短短的兩三分鐘,但在場的人都仿佛度過了一個世紀,有的出了一身冷汗,有的出了一身熱汗。翁局長和其他公安人員全都愣在那里,等事情徹底過去了才清醒過來,才明白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從那以后每次執(zhí)行槍決,直到完成任務回去,我都會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第一次所經歷的場面,眼前總出現隊長黃金昌可笑的模樣,犯人腦袋開花的鏡頭。這次不平常的經歷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記憶里,尤其是當我們自以為大功告成,準備收隊時,那些圍觀的流氓阿飛卻你推我搡篾扎扎箍了上來。難以控制的勢頭,再次把大伙嚇壞了。向他們開槍是不可能的,不開槍又恐怕無法遏制。正當我們縮手無策的時候,翁局長發(fā)威了,他拔出六四式手槍對空就是“啪啪”兩槍。然而,這不但沒能阻止他們,反而激發(fā)了他們的情緒。人群潮水般涌了過來,眼看著一場不必要的沖突已在所難免。就在這時,法醫(yī)劉樹闡一手提著工具箱一手拿著一張紙跑上前來,他站在翁局長面前急急巴巴地說,都死了,每一個都死了。翁局長瞪大眼睛,盯著劉法醫(yī),隨后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撤”。我也認為撤退是惟一的辦法,如果不撤退那就會發(fā)生流血事件,這是黃金昌和翁局長都不愿見到的。

        流氓們哄搶著各自的老大,并且揚言要舉辦一場全世界最隆重的追悼會。黃金昌在回去的路上說,這跟我們沒關系,讓翁局長他們去忙吧!

        可如今,我押送的是黃金昌,昔日的隊長。我知道,在圍觀的人群里肯定也會有我們部隊的戰(zhàn)士,甚至還會有大隊和下面幾個中隊的軍官。他們穿著便衣,混跡在看熱鬧的老百姓中間。然而,我知道他們都沒有也不敢有別的什么目的,他們無非是想再看一眼自己的老領導老戰(zhàn)友。說實話,我并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見到他們,根本沒有考慮過想要在人群里尋找他們。我害怕見到他們向我投來的眼神,更不愿意他們看到我站在黃金昌身邊無奈而木然的表情。盡管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都已經向戰(zhàn)士們強調過許多次了,大隊黨委會也開過了。大隊長和我都宣布了命令,除了執(zhí)行任務的戰(zhàn)士,不允許任何人擅臨公判會現場和趕到刑場上來丟臉,違者紀律處分。可是我知道,仍然會有那么幾個膽大妄為和平時崇拜黃金昌的人,他們會不顧一切地趕來,尤其是那幾個山東老兵。我敢肯定,他們中午就與楊二炮聚在酒店里了,借著酒興,大聲地說著黃金昌的事。他們像梁山英雄那樣,會不知天高地厚地談論諸如“劫法場”之類的屁話。

        我扶黃金昌下車后,有幾個公安人員立即圍在了我倆身旁。我注意到,翁局長和刑警隊長在指揮我的戰(zhàn)士和他們的手下,希望能阻止圍觀的老百姓,不要靠得太近,以免發(fā)生意外和傷及無辜。

        黃金昌看看身邊的公安,又看看我,把雙手反背在身后說,戴上吧。

        這時候,我緊握著槍,望著不遠處的人群,沒有立即表示我的意思。我猶豫了很長時間,故意顯出輕松的神色說,算了吧。公安人員在一旁見我這么說,手里的銬子晃了一下重又扣到了褲腰帶上。黃金昌的手松開了,垂在身側。他的目光明亮起來,可當我搭住黃金昌的肩,押著他開始向前移動腳步的時候,他的目光突然就黯淡了。

        黃金昌管自己往前走著,他知道他該去的地方,那個位置他是最熟悉的。我和公安人員緊緊地跟在他身后,不敢有半點疏忽,然而,我的心里卻有一種不該有的甚至是罪惡的想法正在慢慢升起來。這次的想法與九年前不同,我希望黃金昌會撒腿向前跑去,鉆入齊腰的亂草叢中,當有人在后面追趕的時候,他就像鳥兒一樣飛翔起來??牲S金昌什么都沒有做,他站在執(zhí)行點上,再沒有說什么,只是背對著這個世界,背對著我這個往日的戰(zhàn)友平靜地跪了下去。他的雙手主動反扣在身后,十個手指緊緊握在一起,肥大的頭顱向前低沉著,等待著生命的最后一刻。而此時的我,卻等待著翁局長發(fā)出那聲無情的命令,兩只腳下意識地在亂石堆中選擇著最佳的位置。

        在時間仿佛被凝住的一刻,我看著黃金昌的后腦勺,松了一下緊張的雙肩,終于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的槍……

        遠處的山坡,秋風輕舞。天空比剛才明朗了許多,云層已散了開去,夕陽正從云層后面走出來,照耀著大地。荒草在陽光下,如同熊熊的烈火,烤灸著我的靈魂。梅樹上那只不知名的青鳥,仍然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劉法醫(yī)的工作結束了,他伸了伸懶腰,在一張皺巴巴染著血跡的紙上簽好字,交給了翁局長。翁局長說,家屬到底來了沒有?劉大兵接口說,沒有。劉大兵三年前,就已經是教導員了,喉嚨也比以前響了許多。黃金昌的老婆和兒子始終沒有在現場出現,翁局長見劉大兵這么說,立即吩咐手下把黃金昌裝進了裹尸袋,再用擔架抬上了救護車。大家都看著救護車“嘭”地關上車后門,拉響笛聲“嗚嗚”地開走了,可我并不清楚車子是開向人民醫(yī)院的太平間的,還是開向超山火葬場的。

        這個時候,圍觀的人群已漸漸散去,翁局長和劉大兵以及公安人員,還有我手下的幾名武警戰(zhàn)士都在向馬路邊的汽車走去。我落在隊伍后面,心情惡劣喘著粗氣,眼前所見的每一張臉仿佛都成了我的仇人,肩上的槍在“颼颼”地生出殺氣來。

        我看到隊伍前面的戰(zhàn)士和公安人員已經爬上了汽車,翁局長和劉大兵正立在車旁向我這邊張望著,可他們的目光顯然不是在看我。我不由自主地順著他們的目光,回過頭去,這才意外地發(fā)現了楊二炮。我不知道楊二炮是什么時候出現在那兒的,他站在黃金昌剛剛躺過的血地上,一手抓著一綹長頭發(fā),一手倒提著酒瓶往地上灑著酒,長頭發(fā)在他手上被風吹得飄了起來,酒也被風吹起來飄在了他身上。我怔怔地看著他做著傷感的動作,腦袋嗡嗡地響了起來,兩只腳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控制,轉身向他飛快地跑了過去。

        我聽見身后翁局長在喊,程隊長!

        劉大兵也在喊,程武!

        只一會兒,我在離楊二炮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我把肩上的槍卸了下來,并且“咔嚓”一聲上好了子彈,擺出了瞄準的姿勢。

        程武,你干什么!

        程武,你想犯錯誤嗎!

        我根本沒有理會翁局長和劉大兵的叫喚,整個身子像被風吹了起來,仿佛已經消失在另一個世界里。遠處的山坡上,楊梅樹梢隨風舞動著,那只不知名的鳥兒還在梳理著自己的羽毛。我把已經穩(wěn)住的準星壓低了些,慢慢扣動了扳機。槍聲響起,楊梅樹上的葉子紛紛飄向山坡,落在了周圍的草地上。那只不知名的鳥兒高昂著頭,眼睛里閃射出溫柔的光芒,展開翅膀呼呼地扇動起來,奮力向著夕陽初露的天空飛去。

        楊二炮抬頭仰望著天空,瓶子還在手上,酒還在灑出來。女人的長頭發(fā),正從他手上落下來。

        翁局長和劉大兵喘著氣跑到了我的身邊,我把槍扔在地上,指指天空,對他們說,你們看到了嗎?你們看呀,鳥兒飛起來了。

        什么鳥兒?

        青鳥。你們看到了嗎?

        哪有什么鳥兒?瞎扯。

        我把目光轉向他們,看到了他們臉上迷茫的表情,我非常失望。于是,我對他們說,楊梅樹上的青鳥,飛走了!

        西湖2004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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