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　木

1999年，我在津巴布韋的野生動物保護區(qū)做野外考察時，了解到這里的一個私人野生動物保護區(qū)，竟有一只象和野牛同群而居的怪事，更有甚者，那只象居然還成了那群野牛的首領(lǐng)。我不相信，于是實地進行考察和訪問，所見所聞令我連連稱奇……

獨一無二的動物首領(lǐng)

1975年6月的一天，津巴布韋的艾邁爾·蓋姆野生動物保護區(qū)內(nèi)有一群非洲象正在河邊飲水嬉戲。突然，天空中傳來一陣轟鳴聲，不一會兒，一架直升機盤旋到象群頭頂。機門開了，伸出幾支又黑又亮的槍管。頭象揚起鼻，長嘯一聲，發(fā)出了警報，象群立馬在頭象的帶領(lǐng)下向岸上奔去。然而，一切都晚了?！芭榕榕椤薄魂嚇屄暣笞?，河里、河岸橫七豎八地倒下了幾十具大象的尸體，這群大象無一幸免。

當保護區(qū)的管理人員聞訊趕來時，偷獵者已滿載象牙逃走了。給人意外驚喜的是，有一只小雌象并未氣絕身亡，它僅在后腿上受了一處槍傷。一直致力于私人野生動物保護區(qū)建設(shè)的牧場主羅曼·沙夫斯將受傷的小雌象領(lǐng)了回去。

羅曼·沙夫斯是個積極的動物保護主義者，他一直致力于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私人野生動物保護區(qū)。在他的牧場上，沙夫斯采用一套獨特的從頭到腳的“抗病飼養(yǎng)法”，對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進行無微不至的呵護。沙夫斯將小雌象帶回牧場后，為它治好了傷。他給它起名“恩宙”，這在當?shù)卣Z言中意味著把它當作一名“馬紹納人”。沙夫斯的牧場里沒有大象，于是把它放養(yǎng)在了野牛群中。

剛開始的時候，野牛群對這頭陌生的象崽充滿敵意，不肯與它為伍。小“恩宙”在牧場上舉目無親，只能寸步不離地跟著野牛群。野牛群走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野牛群干嘛，它也就干嘛。隨著時間的推移，野牛群對“中規(guī)中矩”的“恩宙”的戒心和敵意漸漸減弱了。

一次，“恩宙”踱到一頭母牛身邊，將身體緊貼在母牛腹上，母牛警覺地昂起了頭?！岸髦妗辈灰詾槿?，用頭在母牛腹上蹭來蹭去，似乎是在撓癢癢。母牛慢慢低下頭，繼續(xù)吃草。母牛似乎很歡迎“恩宙”這種親昵的舉動，舒展開身體任憑它蹭來蹭去。就這樣，慢慢地，“恩宙”以其“實際行動”，使自己與野牛群的關(guān)系與了實質(zhì)性的進展：野牛群完全解除了村“恩宙”的防范，接納它成為群體的特抹一員。

沒幾年時間，“恩宙”已長成一個龐然大物。一個突發(fā)事件徹底改變了它的命運。那天，一頭來歷不明的公野牛闖進牧場，瘋狂追逐母野牛，將牧場攪得蘭塌朗涂。保護區(qū)的巡視員嫡瓦比瓦開來輛與普車，試圖將公野牛攆走。此時，那頭公野牛正在追逐牧場里的一頭母野牛，姆瓦比瓦開車沖過去時，公野牛還以為是誰來與它爭奪它爭奪配偶突然調(diào)轉(zhuǎn)頭發(fā)瘋地向吉普車沖去，姆瓦比瓦急忙一個急剎車只聽“嘣”的一聲響，公野進去一大塊。公牛緊接著用力一挑，將近1噸的吉普加給掀翻了，姆瓦比瓦被掀出車外。姆瓦比瓦顧不得身上的傷痛，拔腿就跑，野公牛追上了。千鈞一發(fā)之際，“恩宙”如神兵?天將呼嘯而來，一鼻子正抽在野公牛的腹部，抽得它在地上滾了好幾個來回。野公牛騰躍而起，雙鼻吐白氣，低著頭，后蹄猛刨地面，立馬就可能反撲上來報仇。這時，“恩宙”仰天長嘯一聲，搶先；中了過去，竟把看上去怒不可遏的野公牛嚇得落荒而逃。

這一役使“恩宙”贏得了野牛群的尊重。打那以后，牧場里的那群野牛老是圍著“恩宙”轉(zhuǎn)，看得出來，野牛們把“恩宙”當作了它們的首領(lǐng)。大象領(lǐng)導野牛群，這在自然界中恐怕是絕無僅有的，例。

獨領(lǐng)風騷的領(lǐng)袖風范

“恩宙”也樂于在野牛群中當頭，它時時刻刻都對野牛群的所有成員盡職盡責。那天清早，我就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我們避開了平常的游覽線路，駕車悄悄靠近這一特殊群體當車子行進到距野牛群20余米時，野牛群感受到了危險的逼近，出現(xiàn)了一絲騷動。這時，警性極度強的“恩宙”邁開大步，徑直沖到車前，用龐大的身軀將車堵住五幅“立馬橫刀夫莫開”的架式，眼睛直瞪著車內(nèi)我們幾個人。它的用意很明顯不允許陌生者靠近野牛群。見我們不肯離開，“恩宙”不斷地跺著腳，左右晃動它那碩大的象頭，長長的象鼻揚得老高，巨扇一般的雙耳警覺地扇動著。這可是在向入侵者發(fā)出的警告了！此時此刻，我們的反應(yīng)稍有一些不對頭，它就會奮不顧身地采取行動。不遠處，受驚的野牛群警覺地注視著“恩宙”。

“恩宙”沒有多少耐性，眼睛里寫滿了憤怒，它又向前邁了兩步，嚇得司機趕忙倒車。我們在離“恩宙”數(shù)十米開外停下車，“恩宙”這才昂頭挺胸地回到野牛群中。

野牛們受到驚嚇，還有些躁動不安?！岸髦妗甭朴频刈叩揭活^野牛跟前，揚起柔軟的長鼻子，依次輕撫野牛的犄角、脊背和尾巴?！岸髦妗币活^接一頭地“安撫”著野牛，直至它們平靜下來。忽然，我發(fā)現(xiàn)“恩宙”好像在仔細清點著什厶，它繞過幾頭野牛來到一頭小野牛跟前，又是好一番輕撫。野牛群的高度警戒終于解除了，不過，它們?nèi)栽凇岸髦妗钡闹笓]下縮成一列嚴整的隊伍。然后，野牛們在“恩宙”的率領(lǐng)下，有條不紊地向叢林奔去。

據(jù)農(nóng)場主沙夫斯價紹，“恩宙”與一并沒有形體了眾的母牛保持著異乎尋常的關(guān)系。無論是在樹陰下打盹，還是在牧場上吃草，“恩宙”總是會格外關(guān)照和愛護那頭年老的母牛。奇怪的是，其他野牛們也都愿意在那頭號母牛身邊打轉(zhuǎn)。也許，它是這樣群野原先的“家長”吧?！岸髦妗睂π∨僖舶侔愫亲o。盡管小牛們都有自己的母親疼愛，可如果哪頭小牛犢走出“恩宙”的視野之外，它立刻就會去把它找回來。更為滑稽的是，“恩宙”竟然向小牛犢展示它溫柔的母性。一次，“恩宙”小心翼翼地用鼻子撥弄一頭小牛犢，輕柔地把它引到自己腹下，然后慢慢挪動身體，使小牛犢正好處于它的乳頭之下?！岸髦妗睒O為耐心地用鼻子拱著小牛犢，不住地把它的頭向自己乳頭上湊。幾分鐘后，傻乎乎的小牛犢終于找到了“竅門”，開始用嘴去拱“恩宙”的乳頭。這種享受天倫之樂的場景正體現(xiàn)了“恩宙”最溫柔、最和藹的一面。獨行其道的“家規(guī)家法”

“恩宙”始終嚴密保護著它的野牛們，但也帶來了一些問題。這群野牛多為母牛，每到交配季節(jié)，“恩宙”密不透風的保護常使得為數(shù)不少的母牛找不到合適的交配對象。“恩宙”不但把外來的“流氓”趕跑，還把“自家”“不守婦道”的母野牛驅(qū)逐出去甚至處以“死刑”。到目前為止，“恩宙”已執(zhí)行了15例“死刑”。這對于母牛來說，簡直是無情的打擊。而這樣殘酷的“政策”在正常的野牛群中是極其罕見的，在象群中也沒有聽說過。不過，對那些年老或年幼的野牛，它還是會網(wǎng)開一面。

“恩宙”的“清規(guī)戒律”還不僅于此。母牛產(chǎn)牛犢通常要找一處隱蔽的場所，遠遠地躲著隊伍，單獨生產(chǎn)，幾天后才帶著小牛犢回到牛群中去。那些有“外遇”的母野牛所生的小牛犢是不為“恩宙”所承認的。這些“野種”一旦被“恩宙”發(fā)現(xiàn)，必然遭到殺戳，“恩宙”就這樣無情地保護著隊伍的純潔性。在“恩宙”的“高壓政策”下，這個野牛群的母牛們學會了生產(chǎn)后與小牛犢在外面多呆上幾周，一般要三周后方才偷偷潛回野牛群。

“恩宙”一再對正處于繁殖期的母野牛展開殺戮，使野牛群的繁殖受到嚴重威脅，野牛的數(shù)量不斷減少。沙夫斯曾考慮將“恩宙”轉(zhuǎn)移到其他保護區(qū)去，可是，“恩宙”與這群野牛已經(jīng)融為一體，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而且，該保護區(qū)的巡視員姆瓦比瓦也念及“恩宙”的救命之恩，舍不得讓它離開。

牧場的管理人員曾想過讓“恩宙”離開野牛群重返象群。但“恩宙”的實際表現(xiàn)讓他們放棄了這一想法。“恩宙”長期與野牛群生活在一起，象群對它來說是一片空白?！岸髦妗弊杂着c野牛朝夕相處，已失去了某些大象的習性。而且，它顯然不知道該怎樣處理與其他大象的關(guān)系。實際上，在離野牛群僅1公里的地方就生活著一小群雄象，“恩宙”與它們從未有過正面的接觸，似乎從未意識到它們才是自己的同類。在河邊飲水時，“恩宙”總是避著它們，對它們不理不睬。看來，“恩宙”已不再屬于大象的圈子，它只能作為野牛群中的特殊個體而存在。

當“恩宙”第15次大開殺戒后，牧場的管理人員決定為留下它再做一次嘗試。如果這次失敗，他們恐怕得將它放逐到其他地方了。他們將野牛群中的母牛統(tǒng)統(tǒng)關(guān)進圍場里，用木頭柱子把“恩宙”與它們隔離開來。白天，他們挑好一頭發(fā)情的公牛，待到暮色降臨之后，將發(fā)情的公牛偷偷放入圍場內(nèi)，充分利用“恩宙”不在的這段寶貴時間讓公牛與母牛交配。管理人員希望這種方法能讓野牛的數(shù)量得以增加。目前看來，這一方案初見成效，不失為一個兩全之策。只是，“恩宙”偶爾也會搗搗蛋——頑皮地將圍場撞開，放出野牛群到草場上去吃頓“夜宵”。

如今，“恩宙”正和它的野牛群和諧地、溫情地生活在一起，野牛群的自然繁衍還在繼續(xù)。可是人們不免擔心，這個有“恩宙”存在的不尋常的種群，將來還會發(fā)生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