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躍祥
從失去母親的那天起,我就開始擔心,擔心有一個女人會介入我和爸爸的二人世界,從老爸那兒掠走本來全部屬于我的一切。我不得不“加強戰(zhàn)備”,并制定出了一套完整的“作戰(zhàn)計劃”,因為常聽人說:“后媽的心是蝎子尾?!?/p>
果不出我所料,十歲那年,一個女人走進了家門,她就是我的繼母。
繼母進門三天了,我始終都保持沉默,不論她臉上帶著善意的微笑,還是為討好我而送來的三套服裝、五件玩具、十二本我最最喜愛的小人書,我都視為“糖衣炮彈”。雖然我的腳因踢球扭傷是她給上的藥,雖然我的衣服上有她細密的針腳,雖然她夜晚總是為我蓋上蹬掉的被子……但是,我回報她的始終是一副冷漠的臉。
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過去了兩年多,看在繼母表現(xiàn)一貫良好、沒有絲毫不軌現(xiàn)象的份上,我“法外施仁”,優(yōu)待“俘虜”,總算對她開了“金口”:“哎!我的襪子放在哪兒了?”“喂!我的校服洗了沒有,下午學(xué)校要開會。”就這么不帶任何感情不加任何稱呼地向繼母“布置任務(wù)”,雖然為此經(jīng)常遭到老爸的訓(xùn)斥,但我“娶了媳婦不要兒”的護身法寶總是把他頂?shù)脝】跓o言。
家中“內(nèi)戰(zhàn)”勝利,在外賭博得意。我迷上“方城之戰(zhàn)”之初,運氣極好。贏到的錢則成了我上歌廳、下館子、看電影、玩游戲機的本錢。
“女人真是禍水”。沒想到,老爸拿著繼母在我口袋里翻出的20元錢(洗衣服時掏的)為線索,展開了縝密的調(diào)查,先后走訪了五位老師,九名同學(xué),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資料后,于星期六下午的“黃金時間”和繼母組成“合議庭”,對我進行“審判”。
在家庭“法庭”上,我態(tài)度極為惡劣,不時岔開話題,放膽攻擊繼母,因為我認為這次事件的“幕后操縱者”一定是她。終于,惹得老爸大怒,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有生以來第一次挨打,我豈能善罷甘休?我立即把矛頭指向繼母:“你為什么來我家?我不要你,你馬上走!”幾句無情的話罵得繼母淚流滿面。愣了好大一會兒,才哭著說:“你爸打你是他的不對,但是你在外賭博,又是誰的錯呢?你都十二歲了,也該懂事了?!币娢覜]有多大反應(yīng),繼母動了真情,“為了彌補你失去母愛的傷痛,我一直把你當親生兒子看待。兩年了,我付出那么多,卻換不來你一聲‘媽媽!我經(jīng)常做夢,夢見你叫我媽媽,遇到傷心的事爬到我懷里哭,可醒來之后,你離我總是那么遠!”
繼母一番聲淚俱下的哭訴,使我的心猛地抽搐起來,第一次發(fā)現(xiàn)在她臉上竟寫滿了母愛,和掛在墻上的母親遺像一模一樣,我的鼻子酸得要命,真想撲進她的懷里,發(fā)自肺腑地喊一聲“媽媽”!但我阻止了淚水的外泄,為了那所謂的面子,倔強的我一扭身,飛一般地跑了出去。
一直徘徊到深夜,在害怕、饑餓、寒冷三種壓力下,我終于走上了回家的路。我渴望見到繼母,吃她做的飯菜??墒?,當我滿懷希望回到家時,卻是“鐵將軍”把門。老爸和繼母不知去了哪兒,極度疲倦的我靠在門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從遠及近的說話聲把我從夢中驚醒,原來是他們回來了。
只聽繼母不停地埋怨老爸:“你也真是!孩子雖然有錯,你也不能打呀!”
爸爸一揚頭:“他那樣對你,你還護著他!”繼母動情地說:“不管怎樣,他總是我們的孩子。從嫁給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把他當成自己的骨肉了。我看,咱倆今晚別睡了,再出去找找。”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任它自由泛濫,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我別無選擇地撲到繼母懷里,情真意切地叫了一聲“媽媽”,我感到繼母的手在顫抖著,她撫摸我的額頭,她的臉上竟也掛著兩行淚水——那是幸福的淚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