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學(xué)榮

篝火尚未熄滅。慶祝匈奴與大月氏結(jié)盟的盛大晚會剛剛結(jié)束。草原的夜其實已經(jīng)很深了，單于還是召見了太子冒頓。單于告訴太子，東胡強而月氏盛，好漢難敵雙拳，匈奴為了全力對付東胡只好與大月氏歃血為盟，互不侵犯。為了保證盟約，取信于人，決定讓太子冒頓去做人質(zhì)，明朝就出發(fā)，與回國的大月氏使團同行。

剩下來的夜對太子冒頓而言真正是不眠之夜了。冒頓深感此行兇多吉少。生母去世，父王再娶，特別是后母生子，同父異母的弟弟日日長大，冒頓日益感到危機四伏，命若琴弦。太子冒頓已經(jīng)意識到父王是借刀殺人，父王是假大月氏之手殺親生兒子以空出太子之位。皇家無親情，官場無父子！利令人智昏，權(quán)使人智喪。草原茫茫，此身何寄？冒頓對著越來越淡的啟明星恨恨長嘆！

穿過漫漫黃沙，越過茫茫草原，當(dāng)西行的馬隊到達大月氏時，冒頓已與大月氏使團的每個人親如手足了。接著，冒頓逐一登門拜訪，結(jié)交了更多的朋友。沒幾天，冒頓就以太子的地位和帶來的珠寶遍訪了大月氏他想結(jié)交的人。冒頓與他們一起放牧打獵，賽馬角力。大月氏上上下下對這位既剽悍英武又溫文有禮的匈奴人質(zhì)普遍地產(chǎn)生了好感。冒頓很快接近了大月氏單于最寵愛的公主與她的汗血寶馬。他把雄建智慧獻給公主，他將溫情體貼獻給寶馬。每次喂過馬料、梳過馬鬃、摸過馬腿之后，冒頓總要吹一聲別致響亮的口哨。他常常對著弓箭吹口哨，他想把他的口哨裝到箭上去，他想讓箭將他的口哨帶到云霄。終于，他發(fā)明了后人稱之為鳴鏑的射出時帶著巨大響聲的箭。就在大月氏美麗的公主纏鬧著要跟他學(xué)做鳴鏑的時候，大月氏邊境告急。他的父王果然背盟棄約，大舉進攻大月氏了。大月氏單于砍殺匈奴太子的圣旨還未發(fā)出，冒頓就已跨上公主的汗血寶馬，像草原上刮起的勁風(fēng)，像夜空中飛過的流星，也稱為“天馬”的汗血寶馬逐風(fēng)追星，行空而逝。

匈奴單于派出侵犯一下就立即撤退的馬隊尚未回歸，冒頓已站在父王大帳的門前了。仿佛從天而降，單于驚若夢中，驚嘆不已。等到三天后，這支偷襲大月氏的馬隊回營歸帳，單于便命令冒頓統(tǒng)領(lǐng)而去，防御抗擊強大的東胡。這無異于以卵擊石、以羊御狼。冒頓只有牽著汗血寶馬，帶領(lǐng)這支馬不強壯人不足數(shù)且散漫自由的烏合之眾向東進發(fā)。

遼闊的藍天上飄浮著一朵白云，廣袤的草原上游走著一股人馬。冒頓苦心地訓(xùn)練部眾。他們在打獵中練箭術(shù)，練馬術(shù)，在休息時練角斗，練刀法。汗血寶馬追風(fēng)逐電，太子冒頓往來督查。

一天，冒頓召集部眾，向藍天上的白云射出了鳴鏑。尖銳鋒利的鳴響隨呼嘯的箭沖天而起。待眾人驚呼已定，冒頓宣布：鳴鏑就是他的意志，鳴鏑就是他的命令———鳴鏑射向什么，眾人必須射向什么；鳴鏑射中什么，眾人必須射中什么；鳴鏑所射而不射者，一律斬殺。

人字形的雁隊在高空整齊地飛翔，冒頓舉弓射雁。鳴鏑嗚嗚直叫，部眾手忙腳亂，搭箭引弓。反應(yīng)快捷射中大雁者，冒頓獎賞；反應(yīng)過緩射而不中者，冒頓懲罰；未及反應(yīng)不曾射箭者，冒頓斬殺。出行獵獸，部眾搭箭在弓，引弓躍如，心系鳴鏑，不敢懈怠。鳴鏑所射，禽獸便被萬箭射穿。

一個極其尋常的黃昏，打獵方歸，殘陽似血。部眾正欲解鞍放馬，忽聞鳴鏑驟響，冒頓最心愛的汗血寶馬中鳴鏑而哀鳴。有人毫不猶豫彎弓便射；有人稍作遲疑，緩而后發(fā)。對幾個不敢射殺者，冒頓立刻親手斬殺。遲疑不射者中，有人稱力角大王的武士。大力武士受死之時怒目圓睜，大呼人死不可惜，奈何殺救命恩馬。冒頓厲聲斥責(zé)：馬為人用。往日逃脫，寶馬為我所用，今日射殺，寶馬也為我所用。

三天以后，冒頓將他凄厲的鳴鏑射向了他的愛妻。幾名不敢或不愿射殺太子愛妻的武士立即遭到斬殺。冒頓凜然峻切地說，戰(zhàn)場上有父子，官場上無親人。

一個月以后，冒頓的鳴鏑射向前來巡視的父王。單于及其隨從皆身被萬箭。